第一百一十章 嫁酒

    二月十五，月圆花开，婚嫁吉日。

    这一天，启明太子娶妻，将军府通往皇宫的路上铺满了花瓣，长远的红毯边边绣着金纹，华贵而隆重，百姓们各种欢喜与好奇的目光都落在路上，不断感叹皇家的大气，口中称赞将军府的福气。

    而我，站在日月妾闺房的门口不远处静静地等待。门口人进人出，一片忙碌，只听见夜合不断指挥的声音，各种各样的丝绸与胭脂、温水与发饰如流水一样递进去，里面的新娘正在精心装扮，好给未谋面的丈夫一个惊喜。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当一切准备都已经结束，侍女们尊敬地跪拜在左右的地上，我看向点灯敞亮的房间，踏步进去，见到了端坐在椅上的她。

    她的双颊有红云晕开，让无暇的玉肤显得娇嫩无比，墨发如九天之上的流水宣泄，浩然而雍贵。血色的嫁衣红如凤凰的羽毛，束腰纤细，红唇皓齿，妩媚得动人心魄，那绝世的容颜妖冶祸人，直欲将那万丈繁华都挥霍干净，只求她一声轻笑。

    我看得失神，瞬间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幻想中她穿上嫁衣时的美丽，不及真正见到时的十分之一。

    “我美吗？”

    “......美。”

    沉默许久，我从怀中掏出一根精美羽毛做的簪子，上前将其仔细插入她的发髻间，温柔说道：“王朝不允许我送嫁妆过去，说是王朝之内的一切都属于王朝，没有拿自己的东西送给自己的道理，王朝之礼必须遵循。但我还是想送你一个礼物，这个簪子，是用你送我的羽毛与后院你最爱的木棉树的树芯做成的，现在送给你，代表一份作为兄长的饯别。去了皇宫，一日三餐要准时吃，生病不要强忍，所有人都会照顾好你的，将军府的话别担心，虽然诗诗跟着你去了，但夜合还在，一切都会跟往常一样幸福。”

    “跟往常一样......幸福么......”

    日月妾喃喃自语，随后低下了头。

    我抱起她，走出她居住半年多的闺房，经过常笑闹的羽狐少女身边，迈过将军府的大门，将她送上了红轿，然后放手。

    这或许就是我最后一次抱她了，嫁为人妇，兄长的权利便要让给别人。

    愿你每夜噩梦之时，他会代替我牵着你的手；愿你风大受寒时，他会代替我拥抱你颤抖的身子；愿你不能行走时，他会代替我成为你的双脚。

    祝你幸福，我的meimei。

    我目送着她的红轿离去，看着那么多为她欢呼的百姓，以及里三层外三层王朝最精锐的士兵守卫着她，黯然地回到她的房间，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悲从中来。

    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那是她常用的梳子，那是她睡过的暖榻，那是她吻过的红纸，空气中还残留着她的温度的香味，但主人走了，日子久了，总会渐渐淡去，直至消失。

    “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朝着安静的空气说话，不期待有人能够回答我，就像自言自语，就像自怨自艾。

    夜合从门外走了进来，关上了门，看着满地的凌乱碎布、粉尘脚印，以及怔怔坐在旁边的我，心里没由得一疼，走上前去，将我的头抱进了她怀里。

    “你想哭就哭出来吧，没人敢笑话你的。”

    面对夜合的温柔，我回过神来，轻轻地在她柔软的腰肢上抱了一下，感觉自己有点不像话，明明是自己决定的事情，居然要让别人担心，这样不显得我好像做错了事情？

    “你将这里收拾一下吧，我去书房了。”

    “不送送小姐吗？”

    “没什么好送的，她今天出了娘家门后，除了丈夫之外，再不允许有男子能见到她的容貌，若想见面，明天才可以。”

    “那请好好休息吧，婚礼晚宴的时候我会去通知您的。”

    “恩。”

    我离开了日月妾的闺房，回到自己的书房，闭目想要入定，但一直没有成功，索性躺在床上，因为很累，所以一眨眼就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在梦中，我看见她站了起来，睁开双眼对着我笑，那笑容比天上的月牙还要皎洁无暇，我痴痴地站在原地，见着她与别人相拥亲吻，生下孩子，为他们忙前忙后，五十年后，她子孙满堂，与别人幸福地携手过完一生，然后老去死去，化作骨灰，被我捧在手里。

    “咚咚，咚咚。”

    “将军，皇宫已经派人来请您去参加小姐的大婚晚宴了......将军，将军？您在听吗？”

    我猛地睁开双眼，直起身，平日里简单的敲门声在这一刻化作大鼓，不断地折磨我的耳朵，将我从那污浊的现世中唤醒，我感觉心头很凉，嘴巴也很凉，不自觉吞了一口唾沫，却发现鼻腔里全是血腥的味道。

    怎么就吐血了？

    我端起旁边水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冲刷掉嘴巴里面的血腥味，露出一个微微有些僵硬的笑容，打开门对着夜合点了下头，随后去了客厅，与四个公公一同前往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