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王褔与福王(求三江票)
慈庆宫。 木屑飞扬,如雪花般在空中舞蹈。负责打扫周围的太监都闭紧眼睛,屏住呼吸,规避这些木屑对自己可能造成的伤害。 但是有一个十岁的少年,却若无其事的徜徉在其中。 “校哥儿。”一声轻盈的呼唤,从远处的角落当中传来。 “母亲。”朱由校看到母亲王才人,兴高采烈地冲出木屑雪花之中,甚至还带走了其中的一部分,像是忠于他的猎犬,在随他一同奔跑。 然而木屑终究不是鹰犬,不要是锋利的牙齿和爪子,就连跟上小主人的脚步也做不到。他们很快就落到了地上,而朱由校却已经跑向黑暗之中。 “你父亲正找你呢。”王才人给儿子扇去身上附着的木屑,但是其中有一些,却是怎么也弄不干净,“哎,你这孩子,好歹也是皇室贵胄,怎么偏偏喜欢做这些斧锯涂漆之事” “母亲又不是不知道。皇爷爷素来不喜父亲。说不定哪一天,三叔就荣登大宝了。” “不许胡说。”王才人严厉地斥责了一声,这等关乎皇位的事情,其实可以乱说的。 “有何不可说的我父亲都不准备和他争了。让我学些木工活,以后也好赚钱养活五弟读书。省得日后,家里没个通晓事理护着门楣。” 王才人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但是她的斥责听起来更像是黄鹂鸟的歌唱,在聪明机巧的儿子面前,毫无杀伤力。 最后,她本就没有多少的愤怒,终于化作一声叹息。帝王之家,这种事儿还少了吗 她的夫君好歹也是太子,可是无奈万历皇帝一直想让郑贵妃所生的皇三子朱常洵继承皇位。争了十几年的国本,到现在也没有尘埃落定。 即便朱常洛已经是太子,但是在王才人和不少外人的眼中,福王朱常洵距离九五之尊的宝座,比他还要近。 她有这样的观点,如果有个穿越者在身边的话,一定会感到有些奇怪。 国本之争虽然还没有彻底尘埃落定,但是福王朱常洵不是已经就番了吗一个离开京师的亲王,还有什么能力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如果她真的听到穿越者的这番话,一定会勃然大怒,饶是她平时脾气修养都甚好,也会怒斥一声:“福王何时离京就藩了尔等睁着眼睛说瞎话吗还是欺负我这个宫中妇人不知道外面的事情” 穿越者们一定大呼冤枉:“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福王朱常洵,应该在去年,也就是万历四十二年三月二十四日丙子,格里高利历1614年5月2日出京就番。怎么会有差错呢” 虽然王才人不知道啥是格里高利历,但她确信福王就在京城之中。朱由校的父亲之所以找他,正是因为福王派人来通报,说是后天准备过来拜访。 穿越者们一定不会相信这个事实,可这,偏偏就是事实。 “校哥儿。”太子朱常洛看到儿子被带了过来,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皇叔要来咱们慈庆宫做客了。” 朱由校松开母亲的手,说道:“猜到了,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的。” “可是这次不一样了。叶向高没能送他去就番,新上台的方从哲更没那个本事。” 朱由校知道父亲担忧什么,但是他从小就心思机敏,立刻拱手提醒父亲说道:“孩儿不知父亲何意皇叔在京一日,东林诸君子就不会放弃攻击。沈一贯留下的浙党依旧有一定根基,也不会轻易在争国本这件事儿上认怂。叶向高也好,方从哲也罢。纵然贵为首辅,也不可能违逆群臣的意思。要不然,叶向高怎么会在亓诗教的弹劾之下卷铺盖卷走人呢” “对。”朱常洛道,“群臣们还是支持我的。毕竟我是皇长子。” “非是因为父亲是皇长子,而是因为父亲比三叔好对付。” 朱常洛听到儿子这么说,立刻就愣住了。 “什么我比你三皇叔好对付” “这帮文臣,巴不得皇帝好对付,他们才好在私底下搞自己的小动作。所以,父亲万万不可过分张扬,反而要摆出处处受欺负的模样。” 朱常洛老实巴交惯了,儿子的这个逻辑,他一时间还真是接受不了。但是他隐隐约约觉着,儿子说的很对。 于是他夸奖道:“我儿真是聪颖。只可惜,为父不一定能为你争来至尊之位。” 朱由校却笑道:“孩儿只愿做一个木工,至于那至尊之位,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是而已。” 朱常洛却叹息道:“只可惜,有的人肯定不这么想。” 他说着,就向慈庆宫外极目望去。 “阿嚏。”朱常洵正在查看账目,却不知为何忽然打了个喷嚏,不念口中念叨着,“这是谁在惦记我呢” 一旁老太监笑道:“还能有谁自然是太子殿下喽。” “皇兄想我作甚父皇春秋已高,他更应该想的,不是那个九五之位吗” “您不出京就藩,他就是得到了那个九五之位,恐怕心里他也坐不踏实。” 朱常洵叹息一声说道:“我只对金银商贾感兴趣,对那九五之位兴趣缺缺。大哥应该是知道的。” 那老太监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惹得朱常洵问道:“你笑什么” 老太监说道:“殿下,我知道您这番话是出于真心,可问题是,有人信吗” 朱常洵无奈的叹息一声,道:“罢了。不提这事儿。” 只见他随手丢下手中的账本,快步转到屏风后面去了。在那里,几名侍女已经准备好为他更衣。 只是常人不会想到的是,堂堂大明王朝的福王爷,皇帝最宠信的儿子,让下人们为她准备的衣服,竟然是一身客栈掌柜的穿戴。 “我去崇文门外那家店看看去。”穿戴妥当的朱常洵向老太监交代一声,就准备往外走,却听身后老太监问道:“京城之中店铺上百家,为何王爷偏偏要去崇文门外” 朱常洵转过身来,解释道:“忘了给你说。前些年派去白莲教卧底的王褔,今日突然来京。和他随行的人八成是白莲教的。我对他们此次入京的目的,十分感兴趣。尤其是那个叫做康宁的,让我感到一种熟悉的气息。” 老太监默默的点点头,把所有的话都记到了心里。 看到老太监不再做声,朱常洵知道,他只不过是想要询问一下自己反常的原因而已,以方便在自己出了状况的时候,能够立刻想到针对性的解决办法。 像这样观察细致的太监,整个皇宫里都没几个。这人还是父皇专门赏赐给自己的。 撇开这个不说,朱常洵每天要去做的事情,也和万历皇帝的嘱托分不开。 明朝虽然经常自诩天朝上国,地大物博。但是国库里却是能饿死老鼠的。要不然张居正也不会学着王安石推行改革。北宋的情况其实跟明朝差不多性质,但是北宋国库的老鼠还是能“跑步走”的,而明朝国库里的同行就差入土为安了。 那么,是谁抢了这些“硕鼠”的饭碗呢那自然是官僚系统中的“硕鼠”了。 对于贪污的治理,历朝历代都没有放松过。可是却收效甚微,朱元璋的剥皮实草都未能成功阻止,可见当时的士大夫依旧以“肥妻子”作为当官的主要目的。 既然在这方面很难取得实质性突破,明朝的历代皇帝,尤其是财政危机最为严重的万历,想出了很多鬼点子。 无论是把金银财宝藏到皇宫地底下,还是即将实行的矿税制度,都是万历皇帝做出的一个尝试。但是,万历皇帝却错愕的发现,他的理财天赋,竟然远远比不上儿子朱常洵。 于是在万历的授意之下,朱常洵开始在各个领域开展试探性的商业活动。无论是明确摆出去的店面,还是私底下经营的生意,所得的利润往往都是父子二人分账的。 福王朱常洵,也正是通过这种方式拉住了万历皇帝的心。 但是现在的朱常洵,心中想的却不是如何开创一个新的商业领域,来继续拉拢他的父皇,而是满脑子里都装着那个人。 康宁。 朱常洵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了假扮掌柜的生活。而且他的店铺涉及到方方面面,所以打交道的人也很多。 这让他练就了宗室之中少有的识人之能。 在王褔向他吐露真实身份之后,他越发对这个白莲教头目感兴趣了。 虽然他都无法向自己解释,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但是,如果有个和自己长相并不相似的人,却能让自己产生一种照镜子的错觉,难道,不该好好深究吗 “掌柜的。”看到朱常洵过来,店小二上前禀报道,“康宁一行人已经回来了。看表情很轻松。想来是事情已经办妥了。” “这样。”朱常洵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摘掉了,继而追问道,“那,那个王褔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正在柜台边上等您呢。说是要和您探讨一下,徽州菜的某些做法。” 朱常洵笑了,康宁这道徽州菜,说不定真得好好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