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一节 以命相博
二月二,龙抬头,家家户户备耕牛。 二月二是节气,已经该为春风解冻做准备,竞买便于当日开始。 经过几天的准备,财主们终究不愿白白放弃竞买的机会,不少人找来师爷和家丁,到处外聘人物,希望能够拿下魁首,能拿便宜的田亩不说,关键是这一扬名,再怎么个寒门,也光耀门楣有望。 何况全县都希望家乡出个人物,打败魏博来的士子才人。 易县,前所未有地鲜活起来。 李虎排着队训练他的石工,人谁不知道? 有家底的,个个把自己几十个家丁、佣户分成两队,让穿着新衣裳,区分上文和武,跑着进场…… 更出乎人意料,东夏的移民也有来参加的。 以武功扬名,但他们清一色来争文魁,无人对武魁看一眼,一是他们都知道李虎天生神力,又是东夏回来的,等于东夏人的一员,不愿与他相争,二来,东夏也崇文,雅将一说,令肌rou疙瘩一样的后生啥不想,就想让人知道自己读过书。他们又不缺钱,箭上也在多方鼓励他们,押金一交,人就来了七八个。马乡的游牧人也来了,他们游牧人仍分首领,这些首领也想买些地,他们能来争文?那不是开玩笑吗?清一色来争武魁,来了四、五个。魏博这边,还有当地县上,却是文武参加的都有。 场地放在陈寨的马场上。毕竟是靠牧场拿的地,卖了上千亩,这片马场却在保留着,还养了良莠不齐的马匹,一拨拨人开进来,一点也不显得拥挤,县老爷和几个郡里聘来的名士笑颜逐开,他们却是发现除了魏博,保郡也来了一些少年公子,无不相视一笑,都明白,这种出文魁出武魁的事情,就是不卖地,也会有人来,有了声名,将来就有了前途。 李虎路远,石工们都想来,派了代表十几个,搬运石头几十个,加上家里的亲戚,东夏箭上的男女老少,李鸳鸯、方海和李多财,虽套了好多马车,还是显得晚,石工们过年得了新衣,本来不舍得穿,今天东家出场竞赛,那自然全给穿身上,他们的衣裳大抵是找同一裁缝做的,样式几无区别,从马车上下来,分成两队跑进来,把人吓了好一跳。人说这是李虎,这是李虎,本县的男女老少全沸腾起来。李虎的勇名已经名扬乡里,别人期望拿名次,却都想绕过他。 再接下来,几辆马车驰进来,陈锋一看还在大叫:“怎么让他赶马车进来,谁让的?让他赶走?” 李益生用扇子压了他一把,把他制止了。 李益生还没见过李虎,趁此机会在来人中搜寻,见李虎骑着马,挂着简单的护具,背着弓箭,持一长矛,虽然老远看不清楚,却是知道,就是他……因为他的制止,陈锋只能看着几辆马车,杨凌刚等几名骑士驰走。马车到中间停下来了,后面跑步的石工上来,开始卸下来石锁。 李鸳鸯则上去联络县令,想告诉他,力、射、御这三项武试,其中的力这一项,别找难看的石铃,就用自家的石锁得了。说话间,李虎下了马,兵器交给杨立拿上,马交给方海牵了。自己则笑眯眯看着石工们卸下来石锁,他哈哈大笑,举起双手,矫健地走了几个跤步,突然宣布说:“我李虎是开石场的,亦喜欢交结些英雄豪杰,今日到来,备了几样薄礼,欲赠送那些拿到名次的人。” 他上去抱起二百八十斤的一只石锁,因是双臂,举重若轻一般,走到场边,让人去看,那大青石,篆刻上盘龙纹,一边是武安国家的字样,一边是武艺强身的字样,把人目光全夺了。 李鸳鸯还在与乌县令商量,几个郡里来的名士就见一个后生上来,抱着个石锁,在观众中出入,跑老跑去,也不知道吃力,当场忍不住评价:“来的是个傻货吗?” 李鸳鸯白了这几个名士一眼。 他气死了。 这是傻吗? 这让人在看石锁呀。不拿最大个的,能吸引人吗? 满场惊叫,有的喊:“李虎。这石锁多重呀。” 魏博和保郡来的人也好生叫闹,大声问他:“傻大个儿。你这石头锁多重?你抱着他跑来跑去,待会儿没力气了呢?” 李虎却是答非所问:“我在家天天练,拿着给你们看看,受得住。” 几个魏博来的纨绔,有心拿武魁,认为小地方人没见识,武戏自己也有长处,要他放下看看。 李虎一放下,他们就蜂拥上去乱抱,却发现这石锁抓捕起来,双手去抱,能抱起来就算不错了。 他们纷纷用惊容看着李虎,甚至还有个与李虎商量,让李虎帮他拿名次。 游牧人那边要出赛的也有人忍不住过来了,拎了一把,就一脸难看地走回去。李虎把人抖得大乱,回去杨燕燕给他倒碗水,饮尽,这就大声说:“武比拿了名次,我这个开石场的,会给你们送一套,全套六十双,从小到大,养力可以循序渐进。我这身力气,就是这样给来的。” 他跳上场,二百斤的一双,运身上了,浑身游走,一甩多高,再接着,满场送他掌声,有些好武后生实在忍不住,上来在六十对石锁上折腾,看看这石锁,想想自己家的那木把子乱晃的,个个一脸羡慕,六十对呀,李虎要送人,六十对得多少钱?他们便问开了,李虎告诉说十两银子,也没有人说贵,都是爱不释手。 魏博来的一个少年,五大三粗模样,本来还不上心,见是要送,连忙跑出来,到跟前,跟着李虎问:“第几送?不是光第一送吧,看你那架势,第一说不定是你的。还有,其实买也行,但是我怎么弄回家呀。” 李虎知道他想要,大声说:“前三都送。要是你嫌不好拉回家,我的人给你送。” 那少年又说:“好几百里呢。” 李虎肯定地说:“好几百里也送。” 少年想了一会儿说:“好。一言为定。” 少年走过去,李虎却又一摆手,几个石工托着托盘上来,展示给人看,是成套的砚台镇纸,用石奇特,花纹简洁漂亮,李虎便有宣布说:“拿了文比名次,送石头锁大不合适,小场送石砚,石镇纸,石笔架一套。” 这几样东西呈上评定席,几大名士再不说李虎傻了,把玩一二,爱不释手。 乌县令笑道:“几位贤兄,这都是本县出产的。他们场主,就是里头那个李虎。本县第一人杰。几位看着好,我便让他们给你们一人送一套。” 李鸳鸯笑道:“老爷。说的不是时候,我们东家可是来拿文武第一的,现在要是送了,那不是贿选了吗?” 乌县令一拍额头,愕然道:“是呀。糊涂了。” 接着,他一脸笑意,问李鸳鸯说:“你说啥。文武第一?他要参加武的,还要参加文的?” 李鸳鸯点点头。 一干名士纷纷说:“魏博那边武的可能不行,文的,有西渚熊氏,有高马谢氏……那都是文章之乡,我们可是备了几样题目。” 李鸳鸯连忙问:“都哪些?” 其中一位老者说:“诗文,书法,画技,曲艺,本来还想加上茶道和博弈,却是太费时日,就取了。” 李鸳鸯略一想,哈哈大笑说:“好诗文的不一定好书法,好书法的不一定能画,能画的就不好说曲。偏偏我们东家,样样都拿得出手,诸位先生不会是为我们东家量身定做的吧。” 一句话把评定席的人说懵了。 众目睽睽之下,都不知李鸳鸯在与评定席干什么,但心里,却是怀疑他会疏通关节,魏博那边和保郡来的都不怕,一旦被他们抓住破绽,这些名士就会身败名裂,但是本县的,却酸酸的,但他们也知道,名次自己也不好拿的。过不大会儿,县令派师爷宣布,武比测试力,就用李虎的石锁,因为六十对,那是可以分出很多的等级,容易区分胜负。不料刚刚宣布,游牧人那边来了人,他们要求说:“既然要举他石锁,不妨加上真刀真枪……我们那边又没有这东西。” 李益生一下严肃起来。 他低声给陈锋说了几句,陈锋靠近了,盯着那游牧人说:“我们家只是买点地,不想见到死伤……” 来到的游牧人说:“要比,总要给个公平吧,他开石场的,我们是养牲畜的,为什么不比马上真斗。” 乌县令怒道:“有御呀,你们耳朵聋不成?” 县令都怒了。 但是根本没用,这些游牧人自觉难以取胜,就开始耍赖,一口咬定,就要比马上真拼杀……乌县令正要令武卒把他们轰出去,一阵马蹄密集,却是一队官家骑兵驰骋进来。这是不久前,说什么防备东夏,驻扎下来的军队,领兵的是一位杂号将军挂职的统领,姓苗,名保田……他家大将姓田,一听这名字,就是寒门出身,而且是上头心腹。来的骑兵里头,为首的就是他,他裹了一身重盔,腰挎长剑,背后骁果更是矫健,其中两人铠甲之外身披彩袍,竟也像是来参加竞买。 乌县令眼皮跳动了一下,却是故意说:“苗将军趁机来武选吗?” 苗保田嘿然道:“什么武选?听说老陈家卖地,我想开个菜园子,给兄弟们种菜吃。” 陈锋正要上去逢迎一二,李益生一把抓他回去,持折扇出来,冷冷问道:“苗将军来搅局,可是对我们朱氏不满?” 苗保田愣了一下。 他笑道:“严重了。不过是来竞买而已,说是有武戏,博个彩头。您这先生好生不讲道理,我手里有兵,我要不是对朱氏恭敬,怎会老老实实来竞买?还希望先生给两分薄面,秉着理来。” 他一扭头,看到个游牧人站着,凶狠喝道:“滚?”那游牧人连忙说:“苗爷爷,你不知道,来个开石场的李虎,让用他的石头比力气。”他示意苗保田去看,气冲冲地说:“这些石头他天天在家玩,那不是用我们的弱,比他的强吗?这不公平,要武比,就刀枪不论,马战见真章。” 李益生大吃一惊。 他也不想让李虎犯险。 李鸳鸯更是生气,喝道:“以命相博,尔等当乡人如你们一样?你们有铠甲,我们呢?” 苗保田眼睛骨碌一转。 他哈哈大笑说:“盔甲可以借给穿上,比,就这样比,比不起就不要来比嘛。没有一点刺激,那哪成?还有,人命上我与县父母来担保,先给讲明,死伤不论。武魁。武魁,胆没有,怎么魁?” 众人皆失色。 那个生事的游牧人看看他们,挑选出来的勇卒,铠甲齐全,回头看看自己人,一对比,也不再声响,悄悄地溜回去。 他倡议的,他却急着跑回去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