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节 爷爷,我很好骗
黑山作为渔阳郊外的屏障,绵延数百里方圆,北方镶接着一望无垠的隔壁和草原,地势平缓,河水清迈,河水在与武律山之间通过,形成一处肥沃的川甸,有人说这里才是真正的敕勒川,数千里草原,其实数这儿的草最长。是不是历史上的敕勒川,真实的敕勒川在哪儿已不用深究,而今它的东夏官称是黑河郭勒……东夏在其上设了六个县旗。 这儿有狄阿鸟的一片牧场,狄阿鸟所说的打猎地点就是这儿。 相比而言,黑山南部山势奇骏,山地中段保存大片的林地,山谷之中的军寨、匪寨仍在,白桦林、山杨林和辽东栎林,以及云杉林、杜松林和油松林等植被披就,野物繁衍出没,自然更加适合狩猎。 但是人进兽退,东夏人已经夺占众多野生动物的生息之地,国中的猎人不断反映猎物变少,前年秋天,狄阿鸟带着孩子们在山南,发现猎物减少,回到渔阳,就在近郊山林施行严苛的“春夏不猎”的律法。 他印象里是山南不能狩猎了,就想着去山北的牧场。 哪成想,而今东夏国家安定,畜牧业恢复,黑河郭勒现出风吹草低现牛羊遍地的盛况,山北适合牧养,到处都有百姓成群牧养的牛羊。 你能在这儿打猎吗? 狄阿鸟带了一群孩子,自然不会为了打猎而打猎,想了一下,打算在离家远的地方过一把瘾,就往北出发。 越过黑河郭勒,绕过武律山往东北,抵达当年落日牧场的旧址,而今也已经修建为化德城,取“化百族而德泽四方”之意。这是狄阿鸟父辈们的起家之地,狄阿鸟选择这条路线,除了想在那儿汇集狄阿狗,纳兰容信,狄哈哈父子、王本父子……更想着怎么借题发挥,拿牧场遗址教育和警示自己的孩子们。在化德城只呆了一天,狄阿鸟在牧场的旧址上给孩子们讲他们的爷爷怎样在艰难困苦中白手建立家业的,怎样百折不挠,怎样在敌对势力的攻伐中生存下来。 到了晚上,最后一个,已经是县旗之长的狄阿狗就已经到了。 黄文骢是和黄天霸的长子黄奎一起收到邀请,跟着来的,狄阿鸟虽然已经知道他的小算盘,却是不与他计较。 邀请他一道,也是为了感谢他们一家对狄宝的照料,当成是一家人。 再一起出发,马队就折向再北。 早晨,队伍一出发,狄宝就被叫走了。大半个时辰之后,他回来给黄文骢说:“外公。我得先走了,阿爸让我与阿虎分成两路,各带几个人走在狩猎的队伍前面寻找猎物。阿爸说,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大队人马惊扰到大的猎物群,而且这也是我们塞外的风俗。我和阿虎是家里最年长的男丁。” 这哪还像出来玩? 黄文骢大吃一惊,低声说:“他是要分别考验你们两个么?” 知道是考验也没办法。 刚刚回到东夏,又是出来打猎,突然要去找猎物,你都来不及找个厉害的猎人帮忙。 这咋办? 黄文骢身边也没有好的猎人,就说:“狄阿虎会带谁去?他阿妈给他人了吗?” 狄宝说:“他阿妈都没来。不带谁,就是少年们给分出来,有的跟我,有的跟他。” 黄文骢问他:“那你这边的人有谁厉害,你知道不知道?你可一直都在长月,打猎能不迷路就了不起啦。” 狄宝苦笑说:“没错。少年们都要跟他一起,阿爸没有办法,让阿狗阿叔与我一道。” 他和李虎的关系极好。 他自己也是说:“怎么不让阿狗带队人,他是个叔的,我和李虎一队呢?人说阿虎从军,都有卒王之称,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黄文骢与他想法并不同,呵责说:“假的。那还不是他娘在背后帮他,给他造势。他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人,还卒王?吃两顿兵饭受得了么?你提提精神,争取与你那小叔把他击败,找个大的猎物群出来。” 狄宝还想说什么,还是不申辩了,只是说:“那我走了。我带着阿奎阿哥。让他也见识、见识这塞外风光。” 黄奎大吃一惊,连忙说:“这两天马上颠簸,大腿都磨伤了,你让我……” 正说着,那狄阿恪,狄阿星骑着马从一旁路过。 他们虽然年幼,却不乘车,多数时候骑着高头大马跟着跑,总让黄文骢觉得他们是塞外呆久了,皮厚。 其中狄恪闹着跟李虎一起去找猎物,得了狄阿鸟的同意,得意洋洋地经过,大喊:“阿宝。走啦。你再不走,我们先出发。” 黄文骢太想让黄奎帮着狄宝了,狠狠地训他说:“你个龟孙。你还比不上阿宝他那么小的弟弟吗?” 一辆马车又路过。 马车上都是精力充沛,叽叽咋咋的孩子,最小的不过四、五岁。 蜜蜂也一旁,也坐在马上,捧着缰绳,她大叫:“阿宝。你一定要赢阿虎呀。你要是能赢,我就让阿妈们给你说个漂亮媳妇。” 孩子们则齐声起哄,给他打气:“阿宝。阿宝。腰中宝刀还不老,打败阿虎回来早。” 不知道怎么回事。 狄宝挺不自在,总感觉到弟弟meimei们都只是在鼓励他,不但不认为他能赢,还害怕连比都不比一样。 狄阿狗从前头折回来,远远站着,就没大没小地给黄文骢喊:“老爷子,你好呀,身上骨头没累垮吧。” 狄宝一回头冲他喊:“小叔。这是我外公,也是你长辈。” 狄阿狗笑道:“知道。知道。狄宝。我给李虎说好了,我们往西,他往东。娘的。他往东,东边人稠。我看他能找来啥。” 黄文骢却是着急喊他到旁边,让他多尽点心力,还来不及喊,狄宝就抖缰走了,那狄阿狗还站在原地喊:“老爷子。我阿哥怕你吃不消。让我喊你一声,你跟到他身边,乘他的车。” 说完,狄宝也走了。 黄文骢和东夏的大臣们一样,其实挺不想跟在狄阿鸟左右的,会不自在,但是狄阿鸟喊了,他不能不去,这就给黄奎指指方向,自己则打马往前头走。 到了狄阿鸟身边,赵过也在,还有个带了孩童的大汉,都在微微向他致意。 狄阿鸟叫停马车,让他下马登车,等马车再走,就走在马车的旁边,与他商量说:“我听说在长月,你为狄宝说了亲?” 黄文骢大吃一惊。 狄宝是有女人,女子是长月城郊一户人家的孩子,很得狄宝喜欢,但那不是妻,是妾,孩子大了,又不是不知男女之事,有个妾咋了? 黄文骢不知道狄阿鸟是怎么知道的,连忙解释:“是妾。人挺周正,家室也清白,是狄宝他自己认识来的。” 狄阿鸟微笑道:“他自己追求的?” 黄文骢没有吭声。 狄阿鸟又说:“听人说跟你们一块来了,到合适的宿营地之后,你叫上她,孤看看,到时候有阿虎的未婚妻,阿狗的未婚妻,他们阿姑今天也会到,家宴,都到场热闹。” 黄文骢大声分辨说:“是妾。” 狄阿鸟现出不快。 “妾”就不是自己儿媳妇吗? 王本知道他心思,笑着说:“黄老爷子。大王的意思是说呀,不管妾不妾的,家宴嘛,到时候让她来就行了。” 黄文骢望赵过一眼,说:“小门小户的一女子,家里的侍妾,怎么上得了席面。” 王本知道了,黄文骢老觉得这侍妾的地位低微。 但问题是,狄阿鸟是狄宝他爹,你这个外公怎么能替他们家断定上得了上不了席面呢。他不再与黄文骢说什么,靠近狄阿鸟,轻声与狄阿鸟讲。很快,狄阿鸟回过头,带着讥讽说:“老爷子。我见自家的儿媳妇一面,你挡着说不让见就不让见?你自己捋捋,看我是不是再想好说法劝您老。” 不远处一团烟尘。 有个骑兵奔驰飞快,大老远喊道:“大王。两位公主已经追上来了。” 狄阿鸟也不再说话,打马往前飞驰。 黄文骢头上就冒了汗。 一个侍妾,低贱的身份,你咋咬准是你儿媳妇,我这边正托人向赵元帅提亲说媒呢,你让我咋说,咋办? 与追上来的狄阿青、狄阿雪汇合,傍晚时分,一行人抵达纳川。这儿不算城镇,却是县旗所在,地方上有人接了招待,开辟的有行宫驻地,远近官员们排了很多候见,也就没摆什么家宴,黄文骢觉着轻松不少。 狄宝也已经回来,他收获一头野鹿,到黄文骢这边问候,把野鹿抛在地上。 黄文骢夸他几句,立刻回到正题上:“你那个侍妾的事儿是谁给你阿爸讲的,是你自己吗?你傻了不成?” 狄宝苦恼地说:“他直接问我,你在长月找的女子呢?我以为他知道。” 是呀。 他是一国之君,张口就这么问,你怎么能在这样的小事上骗他,犯欺君的过错呢? 黄文骢只好叹了口气。 第二天再上去。 黄文骢又受优待,乘狄阿鸟的马车行路。 因为在中原有过交集,狄阿田特意来拜访他。 说上几句话,问及孩子,狄阿田指了一回,说:“那个是我女儿。定没定亲?还没定亲。那么笨,谁要呀。” 一车小孩,黄文骢也没看清是哪个。 人走掉之后,孩子越发地多。 小的就都在马车上玩耍尖叫,无意中他听到孩子们喊一个五、六岁小女丫叫赵秀才。不管秀才这名儿多奇特。她姓赵。黄文骢立刻留上心了。 中途休息,这些孩子们精力充沛,在身边跑来跑去。 黄文骢拦了那小女丫一回,他带了不少糕点,为了套亲近,送了小女丫好多。 到了下午,小女丫又来要过两回。 他还想着狄宝回来,私下叮嘱狄宝几次,让狄宝多哄这个meimei玩。 然而身为长子,狄宝和李虎按照真正的狩猎一样走在队伍的前头打先,寻找猎物,怕是不到宿营不会回来。 这小女丫赵秀秀倒是与她娘一样,古灵精怪。 笨? 怕也只有她娘这么说她。 她会谦虚说,你别给我吃的了,你都没有了?你还有?那你让我看看。 黄文骢给她看了。 她就会说:“骗我的,你打开我看看。” 黄文骢也是闲着没事儿,打开给她看看。 她就又说:“哦。还有呀。那我就不怕给你吃完了,我可能吃了。” 那是,她能吃,黄文骢是大人,还能不紧着她吃?给她,她拿走了,给她,她拿走了……晚上到了宿营地。 她还在周围玩耍。 身边是几个差不多大的小孩儿。 黄文骢觉得这孩子好骗。 她要是一直在周围玩,狄宝回来,正好能哄她玩,表哥表妹玩得热乎,就可以找借口提提。 他望着赵秀才。 其实赵秀才? 她原名应该叫赵全才,她阿妈给她起的名儿。 花流霜一问,看她阿妈不着调,叫什么不好,叫“全才”,就给她改了,说“全才”不就是“秀才”吗,就叫“秀秀”。 但家里还是都喊她“赵秀才”。 赵秀才姑娘刚从他们手上骗了几大包好吃的,骗完,分了,远远里见黄文骢冲她笑,就小手一指,给几个年龄相当的兄弟姐妹说:“你们不要与他玩。他不停送我好吃的,我都不认得他哎,他一定是想骗人,想骗你的人就是先给你好吃的。”然后,回过头,见黄文骢给他招手,还还个格格的笑,像在说“爷爷,你好呀”。 黄文骢很自得。 赢得一个小小丫头的好感还不容易? 然而,吃的分完几乎吃完,小一岁的狄大帅没法儿从赵秀才那儿再要到好吃的,实在想吃,干脆偷偷找了过来,一到跟前就讷讷央求:“阿爷。你也骗一骗我吧。我可好骗啦。笨得很,而且贪吃。” 倒也不知道谁在骗谁。 他一来。 受赵秀才危言耸听,小哥小姐好几头怕他被骗走,跑来拔萝卜一样把他拔走。 黄文骢还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