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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牌

    重庆的夏天是出了名的热,路经解放碑的繁华街区走地下通道,会凉快一点,很多人也喜欢在这里纳凉,特别是很多闲人,坐在台阶上打牌或者聊天,甚至什么都不做,就是坐在那发呆。

    许多小商小贩也就喜欢挤在这里面做生意。

    大多数情况下我对这种乱糟糟堵塞人行交通的散漫商业行为是很不满的,但却从来都希望不要有谁去举报投诉,因为多往里面走几步,就会看见笔直宽大的通道墙边有个书报摊。

    说起来比较好笑,重庆的书报摊以前是很多的,就一块板子支在路边,一条街就好多处,后来说是要搞形象工程,就开始改造成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书报亭,还接连升级好几次,每一次都耗资巨大,淘汰掉没实力更换的小商贩,书报亭的外面自然也会变成一个广告发布体,也不知道是哪个有商业头脑的仁兄想出来的招,反正数量就越来越少,虽然那突兀在街头的书报亭越来越大得跟个违章建筑似的,还颜色鲜亮得醒目。

    我这种只关心书报杂志的人自然不会去看书报亭变成什么样,可突然有一天,又有谁说是妨碍市容,一夜之间把闹市区的书报亭又取消了,街面上到处都看不到卖书报杂志的。

    一下退化到十多二十年前,书报杂志重新变成一张塑料布铺在地上,边角还拴着绳子的游动摊贩模样,以防有关单位来清理时候可以便捷的提了撤退,挺心酸的。

    有时候我就觉得一座城市如果连书报杂志都不能好好买到,那才是真的文化沙漠。

    但地下通道这位就绝对没有这样快捷奔跑的条件,因为他是个残疾人,准确的说,是一条腿齐着膝盖以下都没有了的瘸子,真要跑起来,他能自己一瘸一拐又目标颇大的跑掉就不错了,哪能管地上的书报杂志。

    我每回经过这里,都会买自己喜欢的几样书报,但每回都有点惶恐,因为这个没了半条腿的年轻人每次都会从地上捡起那几样书报,勉力撑着残疾人专用的大型拐杖,靠着贴满瓷砖的通道墙面起身,双手递过东西,还弯腰谢谢。

    没人时他就坐在一叠杂志上看书,常人看起来就站起身的简单动作,对他来说,是一系列艰难的全身运动,而且因为书报都平铺在地面上,为了不让顾客弯腰蹲下去拿,他都是自己先伏在书摊上拿了再站起来,一条腿承受本应是双腿承受的力量,就算有手臂的协助,都是挺费力的。

    而且面对每个顾客都这样,即便对方只是买一份五毛钱的报纸,他也会一丝不苟的把报纸捡起来双手奉上弯腰。

    小伙子看着其实挺年轻,不到三十岁的模样,身上衣服干净整洁,就连伤残部位的裤子都折叠得爽利精心,随时都挂着和善的笑容,说谢谢的时候表情更是真诚。

    刚开始我会连忙蹲下去伸手:“不用起来,不用起来,累……”

    他递给我,还是会站起身弯腰收钱:“要谢谢你照顾生意。”

    后来我也用尊重报以他的态度,站直了接东西:“谢谢哦。”

    但也就仅此而已。

    终于有一天,天气转凉以后开始进入梅雨天气,这一连绵就得一两个月,雨水倒灌进了隧道,到处都脏兮兮的有积水,商贩们都无影无踪,我经过这里再没看见书报摊,还以为这种天灾人祸的事情真是害苦了人。

    结果隔天在另一个超市的门口又看见他,这回他就不在湿漉漉的地上卖书报,而是拿了塑料板凳坐商场屋檐,一块手机贴膜的牌子靠在塑料凳旁边。

    看看手里有些磨花的手机屏幕,我就过去伸手:“给我换一个。”

    他还是站起身来,双手接过我的手机,把他坐的塑料凳给我:“您稍等。”

    我好手好脚的坐下,让他站着?

    我自问有点做不出来。

    这小伙子却翻开拐杖上的一个支撑坐垫,就单腿娴熟的靠坐在拐杖上从腰间的兜里摸出一个蓝色的塑料盒子,细心的擦干净手机,扯掉旧膜,把手机放进去摆弄几下,就跟我们小时候在教研室用滚筒油印机一样推拉,焕然一新的平板手机就出来,重新站起身给我:“成了!”

    我塑料凳还没坐热呢:“这么快?”

    小伙子笑嘻嘻的点头:“贴膜神器呢,比手工贴快多了,五块钱,您看成么?”

    我赶紧给钱:“这个技术谁教的?”

    小伙子摇头:“网上买的,卖家有说明书,自己在家琢磨几天就会了。”

    我不擅长动手:“你手真巧。”

    小伙子还是笑着摇头:“这又不是什么复杂的手艺,不就报废几张膜做练习嘛,多练几次,谁都能学会。”

    但凡下雨,人都喜欢挤在屋檐下,我这买卖做成了显然也引动其他人,好些个人都对这快捷便宜的换膜感兴趣,纷纷掏出手机来要求服务,我连忙站起来让出塑料凳,只是我没带伞,就站在旁边等雨歇,随便跟他多聊两句。

    因为看他的手艺的确熟练到能边做事边聊天了:“书报没卖了?”

    他正双手起立接了一部手机,但还是抽空抬头对我才说话:“要卖呢,您喜欢的杂志要不回头我带着,您经过这里拿去,等天气好了我再摆。”又低下头去捣鼓。

    我只好掌握节奏,看他贴好一部起身收钱才发问:“商场来撵么?”

    小伙子抬起头咧出一口白牙笑:“那有什么,卖书报城管要撵,下雨还会泡了纸张,但这家撵,我到对面去好了,这么多商场,总可以做成几单生意吧?”

    我不再说话了,怕打搅他。

    很喜欢这个年轻人,喜欢得要命。

    特别是到某些老工矿区,看见那些每月拿着两三百块钱低保,好手好脚成天打麻将喝清茶吹大牛买彩票,期望什么都不做,却一夜暴富的人。

    我就特别喜欢这个年轻人。

    一样米养百样人,有些人一辈子都不思进取,好吃懒做,就那么过一辈子,有的人却肯拼搏吃苦,给自己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更多人只知道怨天尤人,埋怨自己没有一个有钱有势的爹。

    有些人坐在台阶上发呆,有些人就卖报纸,就算不歧视前者,但我心里是同情他们居多的,而后者得到的应该是尊重。

    这种区别来自于哪里呢?是从小的教育环境还是基因在作祟?这只有留待科研人员探究了。

    不过就好像那些人喜欢沉迷的纸牌一样,老天爷就是发牌的那一个,每个人拿到的牌面自然不一样,这个年轻人也许就是牌面最差的那种,但他明白出牌的总是自己啊。

    (这篇短文是前些日子按照正能量的方针要求写的命题作文,放在这里给各位有空时候顺便看看,还有失败的几千字另一篇,很不适应这种小短文^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