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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 大清洗(3)

    第四百五十七章大清洗

    李亨冷笑起来,扬手指着李豫、李泌等人,“朕有话问尔等——朕遇到难题需要尔等为朕分忧解难,尔等却沉默不语,这就是尔等素日里宣称的对朕的忠诚吗?”

    “朕耗费资财俸禄养着尔等,难道到头来还不如养一只狗吗?”

    皇帝的愤怒和讥讽溢于言表,话也说得非常难听,甚至不乏羞辱之意了但尽管如此,还是没有人主动搭腔。

    开玩笑啊,那可是老皇帝李隆基,当今皇帝的老子,昔日的玄宗皇帝,就算是老皇帝有些过分处,也总不能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之移交大理寺问罪吧?谁敢说老皇帝犯下谋反重罪,应该依律论罪?

    皇位就是李隆基家的。他想复位,也很正常,这是皇帝和老皇帝的家事,做臣子的谁敢说三道四?

    就算是这个时候说了迎合皇帝心思的话,得到皇帝的满意,但过后呢?谁知道过后皇帝会不会秋后算账?毕竟父子还是父子,血脉宗亲是永远改变不了的。皇族的亲情固然淡漠,但也不是没有。这是当年太宗皇帝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只杀兄弟不动高祖李渊的关键因素。

    李泌杜鸿渐垂下头去,不敢再正视皇帝阴沉冷漠的眼眸。他们虽然是皇帝一手提拔的心腹肱股之臣,但在这种问题上,他们却是无能为力。

    李豫犹豫片刻,终归还是他作为一国储君、李唐皇室嫡长孙,在这种时候,不得不站出来说句肺腑之言,为群臣解围,也好让皇帝下台:“父皇,儿臣以为,太上皇久居长安,难免静极思动,加上年老昏花,极易受jian贼蛊惑。因此,应将太上皇移驾骊山别宫,派人宿卫,安心颐养天年。”

    李豫这是建议要将老皇帝软禁起来了。但李豫的话从表面上听起来并无异样,不过是让老皇帝去骊山别宫休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李泌和杜鸿渐飞快地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却还是无言以对。

    或许是李豫的话,缓解了皇帝心中的怒气,也或许是李豫的建议正中了皇帝的下怀、与皇帝的心思不谋而合,李亨这才缓缓点头,声音阴沉而嘶哑:“皇儿说得极是。太上皇年迈昏花,耳根子软,容易受jian人蛊惑。不如让太上皇安心在骊山别宫静养——来人,传朕的旨意,从明日起,太上皇移驾骊山别宫,由神策军一支宿卫宫禁。”

    “着大将军陈玄礼、御史中丞颜真卿、礼部侍郎冯继良……随太上皇驻跸骊山,侍应朕躬。”

    皇帝一口气不仅将老皇帝给驱逐出京城,还将老皇帝身边的一干重臣死党,点了名悉数“发配”出京——出于对今日老皇帝企图复位野心的愤怒,为了确保自己的皇帝宝座安然无恙,李亨再也顾不得什么父子亲情和天下臣民对己身所谓的评价了。

    他不得不担心,杀了一个鱼朝恩,还会不会有后来人。若是老皇帝三天两头地蹦跶起来,终归是让皇帝寝食不安的重大隐患。

    过去种种,颜真卿那些老臣可是没少在背后叫嚣鼓吹老皇帝复位论。所以皇帝干脆一锅端了,永绝后患。

    李豫嘴角略过一丝复杂的玩味之色。

    皇帝的心思、心情和心态,李豫洞若观火。只是李豫没想到的是,触底反弹之后,皇帝远远比他想象中的更果断、更冷酷无情。

    自己这位父皇,似乎渐渐变了,变得有些陌生和冷酷起来……李豫心念电闪,却还是面带恭谨之色,因为他眼角的余光已经发现,皇帝正在向他投过冷漠的一瞥来。

    李豫并不知道,在那一瞬间,皇帝甚至生出了废掉李豫的念头。要知道,在皇帝心里,老皇帝是一个威胁,但最大的威胁,其实不是老皇帝,而是皇太子李豫。

    他的这个儿子太强势太出色也太会玩弄人心使手段了。李豫执掌兵权的一年时间里,他几乎将大多数朝臣拉拢过来,站在了他的麾下。如果不是皇帝密谋引夏邑军马进京,打了李豫一个措手不及,又有孔晟与李豫的强力抗衡,说不准此刻的满朝文武都只认一个主子,那就是李豫。

    到了那个时候,就会积重难返,尾大不掉。皇帝再也奈何不了李豫,他的皇位稳固不稳固,要取决于李豫能忍多久。若是李豫在储君的位置上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那么,将他赶下台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当日,在马嵬坡,李亨就是如此将李隆基逼下皇位的。

    李泌垂下头去。

    皇帝对于老皇帝的安排,他其实不置可否。这样其实也好,免得日后再生是非。至于天下臣民茶余饭后的议论,那就议论去吧——总比老皇帝复位之心不死、惹出更大的麻烦好。

    没有人比皇帝知晓,老皇帝表面上昏庸老迈,其实比猴都精啊。他这番貌似受鱼朝恩等人的挟持、被迫配合,其实不过是将计就计、顺水推舟罢了。

    李隆基再老朽、再昏聩,也终归是昔日的一代强势天子,当了几十年皇帝的人,一手缔造了开元盛世,万国来朝的天可汗,他怎么可能甘心被一个太监捏着鼻子走?他的心胸手段,岂是一个区区的鱼朝恩所能相提并论?

    当年的李隆基,横空出世,强势出击,扫除了韦后和太平公主等一系列政治障碍,直奔皇位。如果没有这点城府手段,他就不是李隆基了。

    老皇帝在位几十年,前期堪称英明神武。只是后来上了年纪,又贪恋女色歌舞,无暇理政,宠信杨国忠无能之辈,这才让一些野心家有了机会。

    但李泌旋即意识到,皇帝处理了很多人,凡是老皇帝身边的人统统都考虑了进去,唯独漏了一个关键人物——老皇帝的心腹太监总管高力士。

    高力士在李隆基身边服侍几十年,位列郡王爵位,名动天下,昔日也是叱咤风云的大人物。皇帝却没有提及高力士的名字,难道皇帝不愿意让高力士继续留在老皇帝身边吗?

    李泌心头掠过一丝惊讶。

    李亨冷冷一笑,突然扭过头去。

    此时此刻,他再次想起前番在宣政殿内,老皇帝与鱼朝恩一伙阉贼分别扮演红脸和黑脸逼迫自己退位的一幕,心头泛起浓烈的怒气,这股怒气无处宣泄,几乎就要当场发作,将在场的李豫等人当成出气筒。

    好在李亨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既然老皇帝不讲父子情分,那么,他又何必再看重一些所谓的虚名风评呢?管他世人怎么说、怎么看,管他后人怎么评价、史家怎么评说,反正不能再让老皇帝产生非分之想了。甚至在刚才的那一瞬间,李亨都对老皇帝产生了一抹杀机。

    但诛杀老皇帝是不可能的。以子弑父,灭绝人伦。可李亨无法向老皇帝下手,不代表他会不动高力士。

    时至如今,他自然明白了,高力士昨日的诸多言行多有其无奈处——一切,皆是老皇帝的命令使然或者高力士为了维护老皇帝的权威性命而自作主张,然而,老皇帝的命是命,他这个皇帝的命就不宝贵了?一个太监头子,竟敢对自己叠加诓骗、不敬和威逼,李亨也终归无法接受。

    在李亨心里,高力士已经成了必死之人。

    高力士在宣政殿内不管是演戏还是假戏真唱,其言行都冒犯了皇帝的威严。李亨可以容忍老皇帝,因为那是他的父亲,可李亨绝对不可能容忍一个太监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

    实际上,高力士对此自己心里也是有数。他知道自己此番得罪了皇帝,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只要皇帝保住了宝座,他是必死无疑。

    奴欺君,下凌上,只有死才能恕其罪。

    所以,此刻的高力士已经做好了甘心赴死的准备。

    当时那种情境,高力士没得选择。如果事情再从头来过,他依旧会选择如此。作为老皇帝的忠仆,他只能选择保证老皇帝的安全。而作为对李唐皇室忠诚不二之臣,他又同时选择冒险向孔晟通风报信。这是宣政殿事变能成功得以化解的关键因素。

    高力士的心态是复杂的,但他的心从某种角度上说,又是一腔忠诚和可歌可泣的。

    可触怒了皇帝,皇帝满心里都是怨愤,哪里还能念及他的功劳?

    这便是高力士的无奈悲苦尴尬处了。

    有些事、有些人,注定要变成牺牲品。

    这个时候,已经陪伴老皇帝回返兴庆宫的高力士,并不知道走向毁灭的时间会来得这么快。

    朱辉光在皇帝身后,垂首不语,心头却掠过一丝兔死狐悲的悲哀。高力士在太监中的威望很高,堪称太监名宿,高力士是出了名的忠肝义胆之人,从无恶名在外,像高力士这样的人,都不能得到善终,而他们在宫内伴君如伴虎,将来的下场或许还不如高力士。

    然而,朱辉光却不敢为高力士说半句好话。不要说朱辉光了,就是李泌这些当朝重臣,皇帝倚重的心腹,也不敢为高力士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