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不对劲
紫苏一震,她低首瞧着那摔得碎成八瓣的茶碗瓷片,目露惊恐之色。【】 “紫苏,在这个京城里,谨言慎行方才是生存之道。”玉浣很快就又端上了一杯新茶,秦云笙揭起三彩钧窑的盖碗,茶香袅袅而出,氤氲起她的眉眼,秦云笙的凤目微睐,语气不急不缓,但却很有威胁的意味在其中。 紫苏的嘴张张合合了好几下,才听到自己地声音,卡在嗓子眼里,颤抖地不成调,“奴婢明白了,多谢二小姐教诲。” 秦云笙眼见自己威压的目的达到了,薄唇微翘,“九姨娘吩咐了冬草在夫人的汤药里下软骨散,又吩咐了霜荷在夫人的吃食上做手脚,那紫苏,你是九姨娘用来做什么的呢?” 自紫苏在秋茯那里听说秦云笙托九姨娘找冬草绘制手绢的花样子之后,她就隐约的猜到了秦云笙知晓九姨娘命她们做事,但却是没想到,秦云笙竟然会知道的这般清楚明白,紫苏低着头,眼中的惊诧之意一闪而过,“奴婢,按九姨娘的吩咐,在夫人的穿戴上做手脚。夫人皮肤敏感,对花粉尤其是,九姨娘命奴婢每月都要在花园里采一些百花粉,找个机会,到管事那里把那些花粉洒在夫人浆洗的衣服中。一次下的不多,但却能让夫人每月都有几日高烧不断,浑身发痒。” 真是好隐晦巧妙的手段,又是下毒又是害程氏过敏的。九姨娘想杀程氏,却不愿意给她一个痛快。生不如死,才是最大的折磨。这些,秦云笙倒是没想到。她狭长的凤目中掠过一缕寒意,九姨娘可真是蛇蝎的心肠,“你可知九姨娘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紫苏目露茫然之色,而后,如实说道:“回禀二小姐,奴婢不知。九姨娘只是告诉奴婢们,让奴婢们务必要让——让夫人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秦云笙的嘴角笑意渐冷,九姨娘倒是想的真好。她如今真是把程氏折磨的快要不成人形了。 秦云笙看着紫苏,见她目光躲闪,秦云笙从容道:“紫苏,你还有什么没有交代的吗?” 夜已深,风凉露重,紫苏穿着单薄的春裙,浑身都有些发冷,她仰面仰视着秦云笙,见云笙颊边含笑,如夏日刚刚出水的芙蓉,素雅到了极致,心中一窒,她迅速的低下头去,目光再也不敢看向云笙,只是低垂着头,小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声音抖的不成样子,“九姨娘还吩咐了奴婢在二小姐的吃食里动手脚。” “在我的吃食里动手脚?”秦云笙眼中的笑意更甚,宛如一股清泉注入海流之中,涟漪由如墨点的漆瞳仁往外层层的泛起,她斜瞥了一眼规矩地立在身边的玉湖。 玉湖平日里是负责她的饮食的。倘若紫苏在自个儿的吃食里动了手脚,依这丫头的机灵气,不应该不知晓的。除非——她也是九姨娘的人。 此时,玉湖也倏地抬起头来,目露愠怒色看着紫苏。观察着她的模样,不似在作伪。秦云笙转眸,又将目光盯在了紫苏的身上,难不成这丫头还想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耍些什么花招。 跪的时间久了,紫苏的膝盖处已经是一片淤青紫色,她白着小脸,复而又道:“不过,二小姐院子里的吃食向来不在大厨房里做,所有的粥点茶食,都是由您自个儿信的过得丫鬟负责的,奴婢一直没有机会朝里面下药。” 秦云笙的眼底漾开霜寒,上一辈子,想要她命的居心叵测之人太多了,在她的吃食茶点里下料的也是不少。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她不得不防。 秦云笙素手轻敲着紫檀杉木的桌几,若有所思,久久都不曾开口说话。 一时,东屋里只余几人的呼吸声,静的有些可怕。 须臾,就在紫苏跪的心焦如焚的时候,秦云笙端着新奉上来的绘有青花瓷的钧窑茶碗,轻呷了一口茶水,没头没脑的道了一句:“紫苏,你跟在九姨娘身边怕是做了不少的恶事,手上沾了不少的血腥味儿吧。” 紫苏捉摸不透秦云笙的心思,听到这话,心中不由得一阵忐忑,她急声道:“二小姐,奴婢替九姨娘做事,那都不是自愿的,都是为了自己和奴婢那体弱多病的妹子的生计迫不得已的。二小姐,奴婢的心里,其实是不愿意替九姨娘做事的。”她咬着唇,急声如溅珠,“倘若二小姐愿意,从此以后,奴婢愿意跟着您做事。二小姐您是菩萨心肠,求求您,您就大发慈悲留奴婢在您身边当差做事吧。” 秦云笙的手指在桌几边沿轻轻敲了一下,“你是九姨娘的陪嫁丫鬟,是她身边的左右手,圣人都说君子不夺人所爱,我虽非君子,但却也是晓得道理的,怎么好意思从姨娘的身边要人来为我做事呢?”秦云笙这话,明显是话中有话。 紫苏一点就透,听这话,连忙道:“奴婢愿意做二小姐的眼,跟在九姨娘身边,为小姐监视姨娘,替小姐办事。二小姐放心。九姨娘那里,奴婢绝对不会走漏消息。” “是吗?你愿意成为我在九姨娘院子里的眼线?”秦云笙看着明明灭灭的烛火,眸子寒潭古井一般,深不见底。 见秦云笙松口,紫苏心底一懈用力地点点头,好似十分急切的表示着自己的衷心,她忙不迭地道:“只要二小姐愿意,奴婢一定忠心耿耿,就算是为小姐做牛做马也可。” “你做牛做马,我是没有兴趣,不过你若是愿意真的衷心为我,我倒是很乐意让你成为我在九姨娘院子里的一双眼。”秦云笙淡淡地道。 “奴婢愿意的。二小姐放心,奴婢对您一定忠心耿耿。”话音未落,就听紫苏狂喜的声音传来。 “多谢二小姐肯相信奴婢。二小姐真是仙人下凡,菩萨转世。” 许是兴奋冲了头,紫苏从地上站起来,就扑到秦云笙的面前,要去抓她的手,秦云笙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她讪讪地收回手。 月上中天,烛泪滴滴,纱窗之上映出人影绰绰。 秦云笙斜瞥一眼完全暗下来的天色,站起身来,不咸不淡地说道:“时辰不早了,我已乏了,明日我还要早起去老夫人那里问安,你且先回去吧。若是有事,就到南梨院里,找守院的丫鬟冬儿,她会为你传消息的。” 紫苏连忙对云笙一礼道:“奴婢明白了,多谢二小姐。天色已不早,二小姐早些歇息,奴婢就先走了。”秦云笙淡淡的颔首,紫苏转身疾步朝院外走去。院外,灯火昏暗,不消片刻,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秦云笙若有所思地望着紫苏离开的背影,眸子深不见底。 方嬷嬷上前正要劝她早些洗漱歇息,却见云笙一手流连在茶碗的边沿,目光望着一处怔怔出神。方嬷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紫苏的身影已是完全融入到了黑暗之中,再无踪迹,她眉心一动,弯腰,凑到离秦云笙的耳朵根儿还有半寸的地方,轻声问道:“小姐,不是已查清了九姨娘的事,怎么还是这副模样?” 秦云笙眨眨长睫,端起茶碗,素手微微摇晃着碗身,茶汤面上的茶叶在其中沉沉浮浮,她出声淡淡问道:“乳娘,你觉得紫苏是个可信的人吗?” 方嬷嬷沉吟片刻,“依乳娘看,这紫苏是个聪明的丫鬟。”是个聪明的丫鬟,但却不是个真正可信的丫鬟。 秦云笙手中的动作一顿,面上微微的一笑,旋即伸出另一只手,动作从容的在正冒热气的茶碗上盖上盖碗,“是啊,她的确是个聪明的丫头。良禽择木而栖。只是不知道这良禽,是从哪个林子里飞来的,到底是要落在咱们秦府的那根木上。” 立在一边的玉浣闻言,沉吟道:“小姐的意思是,紫苏方才在咱们面前是在作伪?” “看她的模样倒也不是。我让泷儿查过紫苏的底细,她所言应该非虚,她的meimei的确得了天花,如今正在老家中养病,一条命全靠这她在秦府的月例吊着。但是,咱们秦府的丫鬟的月例,你也是知道的,虽然比寻常人家的多一些,可是若是哪个丫鬟家中有了病人,要求医问药的,光靠着那一两二两的月例,还是杯水车薪的。况且九姨娘又是个冷心冷肺的人,绝不会因为知道紫苏相依为命的妹子得了天花,就每月多给她涨一些月例,说不定还会顾忌着那病,把她赶回老家去。” 秦云笙说道:“紫苏是个机灵的,她知晓自己在九姨娘身边做事,根本就不是长久之计,她会来找我,亦是在我们的意料之中,投奔我,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这些想起来似乎都是合情合理的。只是不知为何,我这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大安稳。总觉得紫苏这般莽莽撞撞表忠心有些蹊跷。” “九姨娘心思缜密如发,紫苏在她身边呆了这么些年,倘若她有异心,那九姨娘应该早就发现了才是,按她的性子,她怎么也不会一个这样的丫鬟在身边呐。”秦云笙蹙着眉,道:“这事我真是越想越觉得蹊跷。” 玉湖低声问道:“既然小姐觉得那紫苏不对劲,不如让奴婢派个人到九姨娘的院子里,时时看着紫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