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初时慕长云还有些心思七想八想。 花汁流入嘴间的第一反应是,这猴子洗没洗过爪子? 而后便被这汁液令人无语的味道给摧残了一遍,心想着光这味道就比毒药凶残好几倍了。 接着,他猛然想起来,南霜草晨为圣药夜为剧毒,那黄昏时这个算哪种?不过想来阿晓的仇人是左情,应该不会害自己。 再然后,他就想不了这些有的没的了。 不一会儿,南霜花苞那暴烈的药性,一下席卷开来。慕长云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如被炙火烤化了,心肝脾肺肾通通都在油锅里煎熬。 这滋味实在无法言说,刹那间,他脑海中一片空白,感觉自己灵rou快要分离了。 心中一凛,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此时状况不明,若真任由这剧痛将自己击垮,后果不堪设想。 一瞬间,他想了很多。想起了前世莫名其妙的死亡;想起了那苦闷憋屈的多年飘荡;想起了云曦楼覆灭时柳栖雁的惨笑;想起了慕家之人慢慢死绝;想起了重生时所下的守卫家园的决心;最后想到的,是某人月下如玉的面庞,与那声温柔又忐忑的嗓音:“只愿与君长相守,共白头”。 绝不能就此放弃 下一刻,神志归位,那持续不断地剧痛仿佛要割裂他的身体,越发让人难以忍受。 然而在剧痛间,慕长云却逐渐发现,药力正顺着他体内经脉游走,原本阻碍他身体动作的毒性,被冲开后化解,而僵硬的手指,已经能够动弹了。 心中一动,他立刻顺着药性的走向,开始闭目运功调息。果然,原本滞涩的内力,在药力的带动下,也重新恢复了缓慢的运转。 此时的慕长云并不清楚,由于花苞中过于霸道的药性,原本在药汁入体时,常人便会因剧痛昏迷,而后在毫无理智的情况下,任由药性在体内胡来,虽同样会将毒性解开,但在解毒后,残余的药性会横冲直撞伤及肺腑,使人元气大伤。 若是如此,这次过后,哪怕休养个一两年,他也未必能完全恢复。 可偏偏慕长云之前服下的解毒丹,与花汁的药性相互配合,在最初时稍稍缓阻了其霸道的冲撞,这一瞬间的缓冲,使得他有了喘息的余地,再加上他本身的韧性,经由多年的飘荡与最终的重生,也远比常人要来的坚韧,于是在这误打误撞中,他控制着自身平和的内劲,在调息循环间,缓缓地将多余的药力融入了经脉所经过的血rou之中,在其间为自己体内筋脉的拓宽凿开了空间,并最终,将这药性循环带入了内力的本源,气海丹田里。 体内的热力渐渐被控制住,原本血脉的沸腾痛楚也有所缓解,此时的慕长云已如同刚从水中捞出一般,浑身都湿透了。 而离得最近,正留在树顶上观察的阿晓看得最清楚,原本慕长云浑身都有小幅度抽搐,白色的雾气更是自他身上蒸腾而出。这并未出他所料,花苞的药性之霸道他最为清楚,若非情势太过危急,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毕竟,如今几人命悬一线,能把人救过来,才有逃脱乃至报仇的希望,至于伤不伤的,总比死了好不是? 然而接下来的情况,却让他瞪大了眼。 慕长云身体的抽搐只一会儿便越来越少,蒸腾的白雾也在瞬间被收拢回体内。 这这这,居然是有人能在花苞药力下保持清醒并借力运功?这简直闻所未闻 但这显然不是坏事,南霜草药对人体的好处,他再明白不过,既然这位慕公子竟能驾驭,那等他恢复过来,与之前必不可同日而语此时此刻,他心中对于复仇成功的希望,直接放到了最大。 心念电转,他就将另一个花苞也交给了刚爬回来的小猴子。 原本他采三颗,是打算慕长云与慕思归一人一颗,剩余那颗备用。可现在,他却打定主意破釜沉舟,将第二颗花苞也送入慕长云之口。 若是常人中了致命之毒,一颗花苞解毒后,都会伤及根本,再来一颗,那就是直接爆体而亡的下场。可此时的慕长云不同于常人,他既然能够忍过非人的痛楚,控制花苞的药力,那么,是不是说明,即便毒已解开,他依然能吸收药力提升自己? 阿晓决定冒一回险。 于他而言,慕长云不过是他复仇的帮手,若真撑不过去,那也是天命让他无法在此时复仇罢了。要是柳栖雁在此,知道他的打算,估计能直接把他抽死,然而柳栖雁目前自身难保。 于是,当慕长云终于将剩余的药力渐渐化解开后,刚缓下一口气,开始试着恢复对自身的控制,猝不及防之下,又是几滴花汁流入了喉间。 卧槽还来? 此时的他,所中剧毒早已解除,而之前避毒丹的效力也被消磨殆尽,才刚入口,南霜花苞的药力,便发挥了个十成十,凶狠地冲击着慕长云的內腑经脉。 若非之前忍过了那几波剧痛,此时他对此已有心理准备,并运气抵御,光这一下就能让慕长云全身流血而亡了。可饶是如此,他也险些被冲击得背过气去。 强行控制着内劲继续在体内循环,将所过之处的药劲带走,他只觉体内各处都仿佛被几把利刃来回剖切,硬生生地把经脉给撑开了几倍。 阿晓此时看得双眼发亮,原来南霜花苞的作用,在解毒之外,竟是锻筋炼体,开拓经脉直接服用或许太过霸道,可若是深入研究,未必不能寻到方法,炼制出效用温和的药剂来 作为曾今村中巫祝唯一的弟子,他对于这些草药的热爱是天生的。 虽然村落覆灭后,他姓埋名藏于军中,等待复仇的时机,却并未放下对于各种巫蛊草药的研究,因此对于慕长云此时的状况,自是一目了然。此时也顾不得被左情发现的危险,带着小猴子顺势爬下树来,猫着腰凑到慕长云身边,轻声道:“慕公子,沉心静气,试着将药力导入丹田后再重新逼出,引入天府。” 这是他在瞬间的各种分析中,找到的最佳途径。若任由药力长时间冲撞,即便慕长云能够控制一时,之后恐怕也会力有不逮。而显然,他此刻面色几乎透明,已接近强弩之末,想要不功亏一篑,只能兵行险招,以丹田之力缓和药性后,强行冲开天府。 慕长云心中简直想要骂娘,真特么自己没试过不知道这有多苦逼还“重新逼出”还“引入天府” 可惜贼船已上,不照着来更危险,只能咬牙忍了 憋着一口气,心里认定回头必须找这人算账,慕长云终于在内力循环了六周天后,将天府冲开,让药力在其中浸染。 简直头痛欲裂。 但他也能感觉到,自己内功进境在此时向前跨了极大的一步。若说之前他的实力,是与武林中的顶尖的名宿对战而不落下风,那么此时,即便是一百几十岁的左情老怪,他也有些信心单独应对了。 只是时间容不得他休整。 爱人尚在生死间徘徊,即便此时他已有些脱力,也必须迎难而上。 猛然挣开双眼,只见他目中神光湛湛,摄人心魄,而后便在刹那收拢,恢复了以往的平和悠远,只是更为深邃内敛。 阿晓心中赞叹眼前人资质超凡,也知自己之前的做法有些不厚道,摸了摸鼻子,他低声道:“慕小公子赶紧去救助柳少侠,拖住那老妖婆,在下前去为大公子解毒。” 慕长云闻言,眼神凌厉,直刺向他,阿晓只觉背上的毛都要炸开,赶紧补充:“花苞只余一颗,小公子放心,只为大公子解毒” 话刚一落,他只觉眼前劲风扫过,那人已往那二人相斗之处飘去。 心知自己虽然立了功,可也让慕长云吃足了苦头,阿晓苦笑了下,还是赶紧为大公子解毒,好让小公子消气吧,不然等他收拾了左情,就该来收拾自己了:“大公子,解毒之药霸道,尽可能保持神志……” 而另一头,柳栖雁已被左情逼至了断崖边上,再无退路,心中正悲叹自己今日怕是要与爱人当一对同命鸳鸯,死在妖婆手中,真是天妒英才谁知救援立刻便到。 慕长云长剑一指,左情心中察觉危机,猛然回头,一见竟是本以为丧失行动能力的人,突然气势汹汹地重新杀了回来,心中太过震惊,动作难免有了一丝滞缓,被一剑刺入了肩胛骨。 然而她虽受伤,却丝毫不肯退让,竟一手紧握住剑身,阻下了慕长云拔剑的动作,另一手运气横劈而出,直攻敌手心脉。 慕长云手中遇阻后,便知其打算,此时他刚吸收了南霜花苞的药性,并不惧左情掌中的剧毒,因此立时放开剑柄,一掌与之相对击出,而后足尖运力,借助掌力,以半步云的特殊步法,抽身而退,意图绕到左情身后。 谁知他低估了自己此时内劲的威力,一步踏出,竟退出过远,险些把自己扔下了山崖。 好在及时收力,却也错过了最佳的反击时刻,让左情有了喘息的余地。 柳栖雁刚没来得及缓口气,就差点被爱人的动作吓了个好歹,先接下毒掌,后跑去跳崖,这是什么节奏? 不过他也立时反应了过来,心上人这是不怕毒?且涨功力了? 左情心道不好,虽不知缘由,但此时她优势显然尽失,再加上之前怒火中与柳栖雁缠斗过久,损耗同样不少,对上突然而来的慕长云,怕是难以将其压制了。 眼梢一扫,她便看见了正打算后退去调息的柳栖雁,心中有了主意。 手中掌风再次运气,她假作欲强行将慕长云击落崖下,在慕长云见状立时起身反转,借势反击之时,猛然侧身一步,将掌力击向了已彻底脱力在一旁的柳栖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