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番外-莫忘
“莫忘,你真的要带我去见你师父吗?”都已经走到绝命山脚下了,姜竹越才开始忸捏起来。【】 “为何不?难道你不愿意吗?”莫忘看向姜竹越,问道。 “不是......”姜竹越抿了抿唇,脸上难得的有几分忐忑,“我担心你师父不喜欢我......” “不会的。”莫忘失笑,他伸手捏了捏姜竹越的脸,笑着安慰道,“师父不会管这个的,他顶多就是‘嗯’一声罢了,你无须担心。” “可是......”姜竹越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就算师父真的反对了,我也会坚持和你在一起的。”莫忘知道姜竹越在担心什么,悄悄地伸出手拉起了姜竹越的手,“越越,别担心。” 姜竹越回握住莫忘的手,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莫忘就这样拉着姜竹越的手,两人一起上了绝命山,来到绝命天师的竹屋前。 “师父,徒儿回来了!”距离上一次来绝命山已经过去两年了,莫忘心里十分激动,声音也微微有些发颤。 两年没见师父了。 虽然栖凤曲还是没有找到,但是正道人士已经放弃了寻找栖凤曲的打算——至少从明面上来看是这样的。 莫忘和姜竹越日久生情,两情相悦,癸龑教的姜教主已经认可了他们的关系,现在只差绝命天师点头,两人就可以选择一个良辰吉日完婚了。 “吱呀——”一声,竹屋的门被推开了。 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黑白道袍的男人,他的脸上面无表情,眼中也无甚感情。 “师......圣子?”莫忘诧异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你怎么会在这里?还穿着师父的衣服?” 眼前那人,俨然便是曾经琉光圣殿的圣子竺蕴安。不过琉光圣殿在两年前宣称圣子练武之时走火入魔已经身亡,那么眼前这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进来说。”温祈澈的声音也是冷冷淡淡的,他只落下三个字,便转身返回了竹屋。 莫忘和姜竹越对视一眼,两人手牵着手跟在温祈澈后面走进竹屋。 竹屋的摆设依旧如昔,但...... “圣子,我师父呢?”莫忘拉着姜竹越在矮座上坐下,又问了一遍。 “他已经死了。”温祈澈平静的说,“还有,我已经不是圣子了。” “你说什么?!”莫忘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你说师父死了?这怎么可能!” 姜竹越拉了拉莫忘,稍稍安抚了他急躁的情绪,然后,她看向温祈澈,问道:“竺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不可以跟我们讲一下?” “叫我温祈澈吧......”温祈澈叹了一口气,说道,“莫诏渊在两年前就死了,就在我们上山的那一天......” “怎么会?”莫忘没等温祈澈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师父的武功天下无敌,怎么可能会死?” “他是因为眼睛,”宽大的衣袍下,温祈澈的手微微攥紧,面上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还记得吗,他说过的那句话?‘等到它们完全变成蓝色的时候,就是本座身死之时’?” “这就更不可能了!”莫忘反驳道,“午时我们离开的时候,师父的眼睛还只是微微泛蓝,怎么可能在半天之内完全变成蓝色?” “......”温祈澈闭了闭眼睛,压下一瞬间在左胸口蔓延开来的锥心之痛,“其实,他的死,也和我有关。”他说道。“我和你们分开之后,又重新返回了绝命山,来到了竹屋之前......” “你想说是你害死师父的?”莫忘的语气很平静,可是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他拼命压抑着的——无他,只看他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眶就可以明白了。 “也算是吧......”温祈澈点了点头,道,“莫诏渊是因我而死的。” 莫忘忍不住站了起来:“我要和你决斗!” “莫忘!”姜竹越一把扯下莫忘,对温祈澈说道,“竺......温大哥,你把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诉我们吧!好不好?” 温祈澈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情绪,那是莫忘和姜竹越看不懂的东西。 “好。”他说。 “当时的我,觉得绝命天师莫诏渊和玄都公子赵文渊是同一个人......”温祈澈轻轻地讲开了。 他大致的讲了讲,能说的都说了,一点都没有保留——除了栖凤曲的事情,还有就是一些私人的情感纠葛了。 莫诏渊在竹屋里留下的遗信,藏在瑶琴之中的字条上写着这样的话—— 祈澈,若是愿意,便在此住下吧!栖凤曲的事情,你知我知,不落于第三人之耳。若是你想,可于晚年风波平息之后,择一良善之人授之——莫诏渊绝笔。 莫诏渊似乎早就想到自己会死。 似乎早就想到了他死的时候,温祈澈会在他身边。 或者说,他早就知道了,这张纸条会被温祈澈看到。 温祈澈偶尔想起来,也会猜测,是不是莫诏渊早就算出了自己的生死。 是不是他早就知道了自己会何时死、又为何死。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又为何还要...... 还要在温祈澈提出要他算自己的生死的时候答应呢? 温祈澈回忆起当日的情景,觉得莫诏渊在他提出这个要求之后的那段沉默,似乎可以解释一切。 他虽然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却不想拒绝,仍然义无反顾。 温祈澈不知道莫诏渊不想拒绝的是什么,是那个早已遇见的命运,还是自己的要求。 温祈澈也不想去深究这些。 甚至,他都不想去思考莫诏渊究竟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既然莫诏渊留下了信息,他便照做就是了。 这两年来,温祈澈住在莫诏渊住了一生的竹屋里,穿着莫诏渊的黑白道袍,弹着莫诏渊的琴,奏着莫诏渊曾经奏过的栖凤曲。 似乎这样,便能和那个男人更亲近一些。 “......事情就是这样。”温祈澈讲完了,作了如下的总结,“所以说,莫诏渊是因我而死的,如果不是我提出那个要求,莫诏渊根本不会死。” “......”听完了温祈澈的话,莫忘却是彻底平静了下来。 “师父的死,应当与你无关。”他理智的分析道,“师父曾经算过本朝因何灭亡、何时灭亡,甚至算过未来七个朝代的更迭,就是这样,师父的眼睛都只是微微泛蓝了一些。”他说道。“所以,如果仅仅是你的生死的话,不会让师父......一下子就双目俱蓝。” “他是因为要算我的生死,才会开那一卦。”温祈澈淡淡一笑,“若非如此,他根本不会看到那些。” 温祈澈当然也明白,让莫诏渊的双眼瞬间变成冰蓝色的,一定不是自己的生死。 他或许是算自己的生死时,看到了别的东西。 不论是为什么看到那些东西的,总而言之,就是那些东西让莫诏渊走向了死亡。 莫诏渊不曾告诉他。 “但是不管怎么说......”姜竹越眼睛红红的,她和绝命天师不熟,却和玄都公子十分亲近,“这都不怪你。” “莫诏渊让我把洛河图给你。”温祈澈只是苍白的笑了笑,起身从悬挂的柜子里拿出了洛河图,放在木几上,推向莫忘那边,“他还让我告诉你,别再来绝命山了。” “为什么?”莫忘伸出手抚摸着那张洛河图,心情十分复杂。洛河图是绝命天师最重要的东西,他本以为师父会在几十年后的某一天把洛河图传给他,却不想......这张洛河图,却是由温祈澈转交的。等到他拿到洛河图的时候,师父已经不在人世间了。 “他只说了一句‘绝命......却不是一个好寓意’,其余的倒是没有讲。”温祈澈回答道。 “那......”姜竹越咬了咬嘴唇,眨巴着一双泪水盈盈的大眼睛对温祈澈说道,“温大哥,可以告诉我们,赵大哥的墓在哪里吗?” 说到这个,温祈澈又沉默了。 之前倒是忘记说了,莫诏渊临终的要求。 “没有墓。”他轻轻地说。 “什么?!”姜竹越惊讶的叫出了声,莫忘也猛地抬起头,将视线从洛河图上转移到温祈澈身上。 “他死前,让我帮他做一件事。”温祈澈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眼眶却有些湿濡,“他说,‘我死了以后,记得把我的尸体烧成灰,然后让绝命山上的山风把骨灰吹散......’,所以,没有墓......” 除了这个竹屋,除了这座绝命山,莫诏渊什么都没有留下。 连每年清明或是他的忌日,温祈澈都只能在竹屋内睹物思人。 我死了以后,记得把我的尸体烧成灰,然后让绝命山上的山风把骨灰吹散...... 于是,他什么都没有留下,干干净净的仿佛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上一般。 何其残忍。 温祈澈闭上眼,一滴眼泪静静地自眼眶流下,划过脸颊,流经脖颈,最终没入道袍的领口。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变得凝重而尴尬。 谁都没有说话。 ...... “温大哥,”最终,还是莫忘开了口,“你和师父,是什么关系?” “......”温祈澈闻言,却是猛地睁开了眼,“你是何意?” “我和越越两情相悦,之前已经去癸龑教见过姜教主了,”莫忘说道,“姜教主也同意了,本来此次上山,是为了告知师父此事,却不想......” 姜竹越今年已经十五岁了,不再是莫诏渊——不,准确的说是玄都公子赵文渊——口中的小姑娘了,她矜持的点点头,认真的看着温祈澈,问道:“温大哥,你......同意我们的事吗?” 温祈澈忍不住露出一个略带自嘲的笑容。 连莫忘和姜竹越都看出来了。 为何当日的莫诏渊,就无论如何都不明白自己对他的情意呢? 一直等到他挑破了,再说出什么“阴阳之道乃是正理,我不曾想到你会往那方面去想”的话来。 可是...... 等到临死前,却又告诉他,“此世之间,我最爱的人,便是你”。 温祈澈实在是想不明白。 他不明白为什么莫诏渊如此反复。 说实话,他也不明白莫诏渊最后说的“爱”,是哪种爱。 不过没关系了,此世之间,莫诏渊最爱的人是温祈澈,这边足够了。 “可以,”温祈澈对莫忘和姜竹越颔了颔首,道,“祝福你们。” 莫诏渊,你是否也早就知道了莫忘会和姜竹越在一起? 否则,当日又为何有“姜小姐很关心莫忘?”这一问? 温祈澈目送着两人离开竹屋,最后连背影也看不见。 绝命山上,从此只余下他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