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五章 黄敏
黄敏当时偶尔也会感觉——人生就这样了吗？她的孩提时代和一般人一样幸福，与一个虽然不是绝佳、但也没什么好挑剔的对象结婚生子，孩子长大后会离家独立，然后自己就要过着老年生活了，这大概就是人生吧。 但是，江晨还小的时候，她还不是那么在意。江晨是个必须费心照顾的孩子，又很可爱，但因为身体不太好，经常发烧，所以念小学时，曾经因为肺炎和阑尾炎而住过两次院。江晨自己大概也对这种状况有自觉吧，所以他懂事听话，也没有出现叛逆期的行为。到了其他孩子被母亲一骂就躲在自己房间里的年纪时，仍然会为了母亲的生日拿零用钱买礼物。因为他是这样的孩子，所以黄敏对于他的教养很投入。她专注的焦点永远是江晨，除此之外，大多数的事情都是从”对江晨的成长是正面或负面”的观点思考。 江晨的成长过程没有特别造成什么问题，他到了十八岁，考上大学后就离开家里。 黄敏还清楚记得江晨离开的那天下午。十八年来集自己的关心于一身的儿子，没有哭、也没有露出寂寞的样子，头也不回就离开了。她把儿子送到车站，回到自己家里后，突然觉得住了二十年的房子变得好大，西下的太阳照进儿子那间窗帘没关的房间，空荡荡、静悄悄。 原先占满生活重心的儿子离开后，白天时间成了空洞，与丈夫的对话早在不知不觉间变少，现在才要享受两人独处的生活，谈何容易。 送走儿子一事，让她发觉自己也从养儿育女的阶段毕业了。尽管她认为，必须要做的事情突然减少，接下来就是自由生活，但是，她不知道这份自由该如何应用。 因此，某天中午，她决定去久违的百货公司女装部门逛逛，当作”庆祝自己毕业”。这么一想，她发现最近几年不曾为了打扮而买过衣服，所以她做好心理准备，要趁着今天当散财童子。 她享受着多年来不会只为自己购物的乐趣，也因此知道光是几年没有踏入这类商店，自己的知识已经老旧到无法形容。她一开始还为此觉得丢脸，不过店员没有笑她，只是不断为她介绍衣服，她也听从建议试穿，店员就会称赞她”很适合””很好看”，她因此有些得意，顺便去了一趟美发沙龙弄头发。换上流行的发型很难为情，不过年轻的美发师告诉她：”你看起来像二十七、八岁。”怎么可能？她笑着反驳，心里还是很高兴。 回到家，照照镜子仔细端详自己的模样，她知道那位美发师说的只是客套话，不过自己看起来的确年轻许多，看不出来有个念大学的儿子。仔细想想，自己原本就比一般有同辈小孩的母亲年轻。生下江晨时，她才二十岁左右。也许自己太早当母亲了——她这么想。 那通电话正好就是那个时候打来。如果没有那通电话，或是打来的时间再早一点或晚一点，黄敏后来的命运可能会完全不同。 打电话来的人是许巧，是她高中时代的同学。许巧从以前就是大惊小怪的个性，黄敏私底下看不起她，认为她是”笨女人”和”没气质的女人”。所以，许巧前来邀约”算不上是同学会，只是小小的聚餐”时，换作是平常，她一定会拒绝。她们两家住得很近，所以许巧过去也常常来电邀请，黄敏总会用”家里有事”为由拒绝。 那天，黄敏却莫名其妙答应了，与许巧相约在六本木一家气氛很好的咖啡店。如果是过去的黄敏，就算赴约了，一看到是这种店也会说：”光是在这种店喝杯茶就要花多少钱！”老是在意这种问题。但是，这天的黄敏倒是一下子就习惯了那种场合，连她自己也很惊讶。 除了许巧之外，还有另外两位同学也来了；包括许巧在内，他们三人都是相当俗艳的风格。三人都属于黄敏过去称为或的类型，她还会跟丈夫一起批评她们，非常看不起她们。但是这天，黄敏自己也穿着那天买下的最新流行款式衣服，打扮华丽。相对于习惯进出这类店家的其他三人，她一开始有点退缩，后来听到她们称赞自己的衣服之后，她不知不觉也融入其中，变得活泼。她的脑袋里闪过那天美发师说的：“你看起来像二十七、八岁。” 看了黄敏的服装，还有她享乐的样子之后，许巧三人认为可以把黄敏‘纳入伙伴’。许巧后来也频频主动找黄敏，她知道很多可以玩乐的地方，一开始只是去喝茶，后来渐渐也会带黄敏去酒吧或俱乐部。原本不曾踏入这类地方的黄敏，一开始也曾感到不安，但是许巧轻轻一句：“里头也有许多像我们这样的客人喔。” 然后看她跟熟识酒保老练对话的样子，黄敏也逐渐习惯了。正好丈夫晚归的日子愈来愈多，不需要准备晚餐的日子也愈来愈频繁，她甚至学会了事先准备好晚餐，玩完回家后，再用微波炉重新加热这一招。 丈夫似乎没注意到黄敏晚上会出去小玩一下，就算头发、化妆改变了，衣服、饰品增加了，也没有表示意见，黄敏因此感觉到小小的解放，并且得到不同于日常生活的新鲜感。瞒着丈夫晚上出去玩——这种自觉让她隐约愧疚，但更多的是亢奋的感受。这是丈夫不知道的自己，不是那个精疲力尽、像个大婶的家庭主妇，而是另一个自己——我改变了。平常看来像是随处可见的家庭主妇，但是在丈夫不知道的另一个世界，穿着时髦的服装，与熟识的酒保轻松交谈，变成看起来‘二十七、六岁’的‘另一个自己’——黄敏十分享受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