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如何之冷
行政楼,二楼东一办公室。 “苏烨,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是先回家休息几天,还是让我去班级里找学生们谈话,好让你可以继续回去上课?”周老师坐在办公桌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询问季木。 “我还是留在学校上课吧。” 他并没有考虑太久。 周老师有些赞许地点了点头,“你能有这样的毅力,实在很难得。尽管同学们对你可能不太友善,但如果你能够无视那些外来因素的影响顽强拼搏的话,那么你在中考的时候一定能取得一个让自己满意的成绩的。” 季木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一直保持了沉默。 中考…… 那种东西……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吗? 不,对于季木来说,它一点意义也没有。 如果他想的话,凭借父母所遗留下来的一大笔财产,足以过上几辈子什么也不用做的家里蹲生活。 整天闲置在家,看看电视,玩玩电脑,吃吃外卖,然后再睡个好觉。 这样的生活似乎毫无烦恼。 还可以在网上和人展开一番骂战,或者对着自己的藏品拍上几张炫富照。 他们的世界就那么小,与外面沟通、交流的途径被自己给切断了。 等到老大不小了,才会想起自己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了,也不能整天宅着,该是时候找个女人结婚,然后生几个孩子用来养老。 可是……谁来和他一起结婚呢? 太老的女人他看不上,女学生他又说都是为了他的钱而来的。 死宅、处男、家里蹲的要求高,什么都是按照GalGame的女主角的标准来找。 她的身高应该多么高啦,她的发型又应该怎么样,她的性格必须温柔婉约或者是其他什么“女主角”的类型的啦,还要有什么什么样的兴趣与爱好,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你不能爱我的钱,要爱我!” 可是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呢? 那东西又不是喜欢或者讨厌,只要看上一眼大致就能知晓。 没有长久的相识作为铺垫,那么他除去金钱等等显露在外的东西以外,还有什么是能够让人不惜虚耗一生也渴望得到的呢? 就像是相互把对方视为一件商品一样,付出等价的“货币”用以交换。 假使身处于那样的生活当中,比起找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漂亮女人结婚,然后一生为伴,季木更情愿自己去领养一个女儿。 至于为什么是女儿而不是儿子,大概是因为他不知道要怎样培养一个男孩…… 难道要让他变得像自己一样吗? 就像写出了《人间失格》的太宰治,虽然哪怕是在跳河自杀的时候也依然有人陪伴,可他却是孤独而亡…… 而如果他领养了一个女儿的话,他只要按照晴安给他的感觉一般教导就好。 子女会拥有什么样的性格与爱好,这与提供了他们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的父母是脱不了关系的。 这就和从小就被孤狼收养的狼孩会缺失了他们的本性一样,长期脱离了人类这个群体,没有在幼年时期就受到人性的启发,他们就无法像人一样思考,在思维上更加近似于狼。 人总是会受到身边环境的同化和影响,这是群居动物所无法回避的一种现象。 办公室里空空荡荡,季木静坐在办公桌的一旁,听到门外偶尔会传来一阵飘渺的脚步声响,不过很快又逝去了,那声音像是未曾出现过一样。 季木不由得想起了心理学家卡尔·荣格,他为了沉湎于更为深邃的思想而离开了自己的家人和漂亮的小房,独自用石块堆砌成了高塔。 在这座塔的入口处的石块上刻着这般的字样: 如何之冷 如何之不冷 神就在此处 “如何之冷,如何之不冷,神就在此处……”季木些失神地小声复述。 他依稀回想起冷风吹过被水浸得湿透的衬衫时自己所感到的彻骨冰凉,那寒意仿佛深入骨髓一般勾连起了他心底的某些异样。 神就在此处…… 而“此处”又是哪里呢? “是啊……” “神就在此处……”他心想。 他又说:“神无比孤独……” “坐在山岩上,对着河水和沼泽冥想, 或者缓缓地寻觅树林荫蔽的景色, 走进那从没有脚步踏过的地方, 和人的领域以外的万物共同生活, 或者攀登绝路的、幽独奥秘的峰峦。 和那荒野中无人圈养的禽兽一起, 独自倚在悬崖上,看瀑布的飞溅—— 这不算孤独;这不过是和自然的美丽 展开会谈,这是打开她的富藏浏览。 然而,如果是在人群、喧嚣和杂唣中 去听,去看,去感受,一心获取财富, 成了一个疲惫的游民,茫然随世浮沉, 没有人祝福我们,也没有谁可以祝福, 到处是不可共患难的荣华的奴仆! 人们尽在阿谀、追随、钻营和求告, 虽然在知觉上我们也是同族, 如果我们死了,却不会稍敛一下笑: 这才是举目无亲;呵,这个,这才是孤独!” “这又是拜伦的《孤独》……”他喃喃自语道。 离群索居者将会成为一个民族。 就像被尼采称为“大地的意义”的“超人”一般,是高于人类的另一个物种。 正如常人无法融入到狼群的社会之中,正如狼孩无法融入到人类的社会之中,为自己戴上再多的面具,也无法掩饰两者间本质上的不同。 恍惚之间,季木似乎有些明悟。 “那句话,挺有意思。”他脑海里的声音忽然开口说。 “你是指哪一句话?” “就是那一句‘如何之冷,如何之不冷,神就在此处’。” 季木依然保持了沉默。 “你想说什么?”他而后又开口说。 “没什么,只是随口一说。”它有些揶揄地答复。 “是吗?”他的声音里透着淡漠。 “只是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嘛。”它讪笑道。 “你不用试图学他们的话来激怒我,那样对我没有用处。” “是吗?”它又模仿季木。 他短暂地沉默。 “如何之冷,如何之不冷,我就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