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零七张：顽固
“我进来了！咦……什么声音？” 假期，沈洁再次来到东京，然而刚进门，她就听到了机械的声音。沈洁顺着声音来到书房，看到一张张的漫画正从一台打印机里出来。 打印机的旁边，还有一台正在闪烁的电脑：“老师，漫画的最终稿我给你传过去了，麻烦你给看一下。” 电脑的聊天界面还有留言，沈洁正惊讶的时候，跟在后面走进书房的孟获解释道：“那是秦雅，我去接你的时候把电脑开着了，让她远程把漫画传了过来。” 沈洁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新漫画吗？我可以看看？” “当然。”孟获点头：“你喜欢她的漫画吗？” “我可是个资深的女读者，她的漫画不可能不感兴趣吧……”沈洁说着，然后就拿起了打印好的原稿。 “那我去做饭。”孟获转身出去准备晚餐，沈洁坐了下来，不过在看漫画之前，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拿出手机发出了短信。 “韩萱，那张画找到没有？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 她说的画是不久前孟获提过的素描，沈洁在上次回到苏华的时候询问了韩萱，但韩萱却说忘记放在了哪，需要时间去找。 ——“惨了！沈洁还没忘记！”漫画岛，韩萱一接到短信就紧张起来：“她不会跑过来吧？” 韩萱并不知道沈洁去了东京，还以为她可能会和上周一样跑过来。 实际上那幅画并没有被韩萱忘记，她只是不想让沈洁拿走它——心急之下，韩萱又再次回了一个敷衍的短信，然后把李玉叫到了自己的宿舍。 “李玉，这次你一定得帮我，要是让沈洁看到那张画，她肯定会拿走的！”在李玉进门之后，韩萱握着她的手：“如果沈洁下次跑过来，我就说那张画在当年就不小心损坏了。你得给我作证。” “其实你把那张画交给沈洁更好……”李玉叹气，韩萱还是老样子，想要把那张画给独占。 她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那张素描的场景，那时候的韩萱的表现。似乎就暗示了她不会把画交给其他人。 “李玉、李玉，我刚才碰到孟获了，他给我们画了一张画。” 那是她们还是高一的时候，韩萱有一天从cao场回来的时候，一脸都是高兴的表情——李玉很少见到她那么高兴的样子。 孟获给她们三人画了一张素描。那确实是一张很棒的作品，然而回想起来，韩萱的表现却更让李玉印象深刻。 “看吧，漂亮吧……他画的比美术老师画的还好耶，好像对我和你都有认真观察的样子……” “你不觉得很好奇么……总觉得孟获他啊，身上总是好神秘的感觉，听说他的家境很普通，那怎么会在学校有这么多的特权？” “……可以不来上学、学校还会为他而耽搁音乐科的上课……果然，还是因为他是天才吧……” 那时的韩萱，难得的在李玉面前说了很多有关孟获的话。但确实。回想过去，孟获在李玉的记忆里也一直都给她很成熟的感觉，见了他之后，她们身边的同学都变得像小孩子一样，没有男生的魅力。 那时的孟获给人的感觉并不是很善谈，她们也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但他身上的稳重感特别安全。哪怕是有沈洁在场，四个人一起出去玩乐的时候，孟获还是会很自然掌握主导权。 “沈洁也是，完全被他压制了呢……” 李玉想着。然后在韩萱的宿舍里坐了下来。 她看着韩萱拿出的那张精心装裱起来的画，很多过去的回忆都被激活了起来，她还记得那时候的沈洁是她们学校的万人迷。 刚入学不久，沈洁在宁海一中就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成绩优秀、运动全能，性格又好，被她一看，十个男生中有九个都得脸红。 但孟获确是例外，在这个男生沉静的外表下，有一个比沈洁更为神秘和强大的灵魂。 “说起来。也就是因为孟获比沈洁更优秀，韩萱才会……”李玉想着，她知道韩萱不愿意把这张素描交给沈洁的原因。 “韩萱，还记得当初看到这张画的时候，我们两个不约而同的说出的那句话吗？”李玉放下画，抬头对韩萱问道。 “我们两个？恩……我想，难道是那句？” “应该就是那句了。”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然后都笑了起来：“果然，青城出来的人都是怪物！” 笑声回到过去，她们还在读高一的时候，经常这般开沈洁和孟获的玩笑。 “不过，青城出来的人都是怪物这句话，现在来看的话……”韩萱在笑完后，接着叹息道：“其实我们都错了，青城也就沈洁和孟获是怪物。” 在沈洁和孟获之后，宁海一中同样招收了几个青城的学生，但这些人都没有表现出沈洁和孟获那样的‘强大’感。 “我们现在还是被这两个怪物束缚着呢……”李玉笑道，她喝着茶，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应该把话说明白一点。 “韩萱，我还是觉得把画交给沈洁比较好，她也没说要把这张画拿走吧？”李玉说道。 “她不说我也知道，她要是看到一定会拿走。”韩萱把画从李玉手里拿了回去：“这是我的，我问过孟获他要送给谁了……他没说送给沈洁。” “但他说的是送给我们。”李玉皱眉：“也不是说送给你。” “我们有三个人，可沈洁要是知道，那就会变成她一个人的。孟获只给了我们这一个礼物，当初我问你要不要，是你说让我保管的！”韩萱寸步不让。 当年李玉确实是赞同了韩萱的做法，因为两人都很明白沈洁的性子，沈洁要是看到这张画肯定会把它夺走，不用什么原因——只要它是孟获的画。 沈洁对孟获的执念，在她自己还没有发现的时候，韩萱和李玉就已经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明白了。然而沈洁有很多孟获的东西，她不缺这么一个。 韩萱和李玉并没有从孟获那里得到过什么，所以两人希望留下那张画。而李玉把画让给了韩萱保管。这是因为她明白韩萱比自己更在乎它。 这张三个女孩的素描对韩萱而言有个更特别的意义——它是孟获亲手交给她的，也是她第一次发现孟获有好好的记住她。 “……”李玉的脑海里闪过过去的总总，然而过去就是过去，她现在的想法变了：“韩萱……我还是觉得把画交给沈洁比较好。它待在你身边，会一直束缚你。” 李玉伸出手：“给我吧，要是你不肯放手，那就让我交给沈洁。” 韩萱的脸色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李玉？” “我……韩萱……已经够了……”李玉咬了咬唇，把心底话说了出来：“你也是时候该把孟获他放下了。” “留着那张画。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你、你也会主动说这些话呢。”韩萱的脸色微变，但接着反而温和了下来：“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藏在心里，不肯说出来。” 李玉摇头，她一点也不想说出来，这种揭人伤疤的事情，并不是她喜欢做的事情。 然而看到韩萱今天这样子，有些话她必须要说。 “你把自己束缚在过去，韩萱。”李玉握住韩萱的手：“看看刘芸她那样不是很好么，你也学学她找个普通的男朋友，是时候给自己自由了。” “那你呢？”韩萱笑道：“你怎么不去找个？” “我不是没找到中意的吗？”李玉嘀咕道：“我又不像你们。我很怕和男生接触的……” “难道你还等其他男生去追你？”韩萱笑意更大：“我听说编辑部都是女生啊，而且没结婚的编辑也有很多，你接触到的漫画家也都是女生……” “啊啊，停、停！”李玉连忙挥手拒绝：“我们在说你的事呢，你别扯开话题！” “……我知道，我的事是吧……”韩萱收起笑容：“你不用担心我，迟早我都要放下的，不过要是这么容易放下，沈洁也早该放下了……” “可沈洁是真的喜欢孟获，你不是……”李玉说道。 “你喜欢孟获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比沈洁厉害不是吗？”她看着韩萱愕然的表情，继续说道：“你一直不服输，到现在为止，你还是没放弃和沈洁比。那根本就不是喜欢。” 韩萱在愕然之后，紧接着是苦笑，果然没人是笨蛋，和她最亲密的李玉比谁都清楚她的心思。 李玉说的并没有错，韩萱喜欢孟获的原因不是因为一开始她就喜欢他。而是因为孟获比沈洁厉害，对韩萱来说。孟获是一个令人憧憬的男生，因为他让比自己更厉害的沈洁服输，而那正是韩萱心底从未熄灭的念头。 不管沈洁多么的厉害，韩萱始终无法放弃和她对比的念头。她很想让自己承认沈洁是一个一辈子都比不过的对象，但她没办法。 因为韩萱看到过沈洁脆弱的样子，看到过她和普通女孩一样痛苦和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她早就发现了，沈洁是一个人、一个普通的女孩。 而同样都是普通的女孩，韩萱就无法一直仰视她。她知道沈洁是有弱点的，她渴望自己能够找回被沈洁毁灭的‘骄傲’。 “李玉，我从小就很骄傲……”韩萱说道：“刚进高中的时候，沈洁把我的骄傲毁灭了。但现在，我也不能和你一样，告诉自己，我这辈子都比不上沈洁。” 李玉沉默，说起骄傲，她又何尝不是呢？其实在当初被宁海一中录取的外地生中，每一个都是各自家乡的天之骄子，每一个人心底都会有骄傲。 但正如韩萱所说，李玉在和沈洁相处的过程中早就把骄傲甩掉了——这是正确的做法，韩萱却迟迟无法把最后一丝骄傲丢弃，这就导致了现在的状况。 “在孟获面前，我第一次知道沈洁原来不是一个怪物，而是和自己一样的人，她会和我露出同样悲伤和痛苦的表情，那都是在孟获的面前——所以我很向往孟获。”韩萱说道：“他完成了我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你其实并不是靠自己的想法喜欢孟获，你只是向往他能让沈洁服输而已。”李玉有点伤感。 然而，韩萱却不这么认为。 “我知道你在为我担心什么，我也问过自己很多次。”韩萱说道：“高中的时候，我不太明白，但这么多年了，我已经得到了答案。” “那答案是……” “我是因为他比沈洁更强而喜欢他……这点没有错……”韩萱笑了笑。 但她紧接着又说道：“但不管喜欢的原因是什么，我现在还没有放下孟获……并不是因为对沈洁的反抗心，当然这点也没错……” “直到现在，我还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在某个方面胜过沈洁，我想让她知道，我并不是她的一个跟班……尽管她也许根本就不在意……” 李玉有点听不懂：“那你还是因为沈洁……” “不、不对……”韩萱打断李玉的话：“沈洁是沈洁，孟获是孟获，我对沈洁的反抗心只是想证明自己的骄傲，但我没有放下孟获，和沈洁没有关系……” 李玉无奈：“但结果，你还没告诉我原因……” “说不定，这是我的骄傲……”韩萱笑着说道：“见识过太阳，月亮和星星就进不去眼睛了……我也不是不想脱离，而是没有机会，因为到现在为止……我还是没有看到比孟获更优秀的人。” 她也没办法，她和一般的女人不同，韩萱的胸口有一颗骄傲的心，喜欢上了孟获，她不允许再去随便挑选另一个人。 “但你这样根本没玩没了，这个世界比孟获出色的人没有几个……” “而且有比他出色的人也不会看上我。”韩萱比李玉更明白自己的骄傲是多么的傻里傻气，但她没办法改变自己的本性。 “所以，李玉……我不会放下，但也不会拿起来，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韩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李玉，她并没有被孟获束缚，因为对现在的她来说，工作和生活更现实——也许等多年之后，她的想法就会改变，或者喜欢上另一个人。 韩萱的人生如何选择，她把它交给了未来的自己。她没有束缚自己，而是把自己寄托给了未来……但现在，她不会把那张画交给沈洁…… “沈洁不能什么都抢走……再说……他也没结婚……”韩萱拿起画，说道：“我等着他结婚，然后让我完全死心。” “你顽固的地方也有点像沈洁……”李玉忍不住笑道，然而明白韩萱的想法，她也不再继续强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