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jiejie的辛酸上学路

    我的jiejie叫王瑞，比我大四岁，meimei王茹，比我小三岁。我六岁上一年级时，王瑞才读二年级。那时候，不像现在种田都机械化，我家里有六亩地，冬种小麦，下种玉米和大豆。农忙时，爸爸牵着他心爱地黄牛犁地，耙地，母亲在前面撒化肥。夕阳斜照，在漫长地土地上留下两个长长地人影，还有一头黄牛和一把老旧的犁耙的黑白照。农闲时，母亲负责管理庄稼，包括锄草，追肥，打农药等，还要做饭，喂猪，喂鸡等。爸爸给别人家做家具，有时也盖房子。小时候，我总是看着爸爸，mama忙碌不停。尽管如此，我们家还是很贫穷，吃不好，穿不暖。每次，农忙结束，爸爸mama就会拉着满满一车的小麦参加入浩浩荡荡地交公粮大队。我大一点的时候，有一次，爸爸在前面拉着车，我和mama在后面推着车。我看着那满满一车的粮食，差不多是我们一家五口小半年的口粮。我当时就想，我爸爸mama辛辛苦苦地种出来的庄稼凭什么就这样白白地送到那个大院子里—粮站。害得，每年我们家后小半年，都要吃着杂面过活。而那些大院子里的人和村子里的干部，包括我大伯，他们为什么顿顿有白馒头，三菜一汤吃。三两天还有rou吃，酒喝，我想不透。不知何时，我抬头往后望，后面密密麻麻，和我家同样的架子车还有三四十辆。

    我爸兄弟姐妹六个，四个男的，两个女的。我爸是最不受爷爷奶奶疼爱的那个，听mama讲，爸爸、大伯、两个叔叔在分家时，什么都没落到，除了那个老旧的衣柜。mama还说，她生完jiejie王瑞时，奶奶看是个丫头，气得直跺脚，嘴里还叫骂：“生了个没用的东西！”之后，一个月之内奶奶再没踏进我家门口。mama连月子没过，就要做家务，下地干农活。一次mama生病了，病中的mama特别想吃煎的茄子，都吃不到。每次，我听mama讲这些往事，我都潸然泪下。我恨我的爷爷奶奶。后来，mama又生了我。日子才好过一点，爷爷奶奶经常地看望mama，每次都带着礼物，有时还帮mama干家务，爸爸也更关心mama了。我三岁时，mama又生了meimei王茹，爷爷奶奶又很少过来。爸爸也老是绷着脸，嘴里虽然没说什么，mama已知道爸爸不喜欢meimei王茹。但是，每次下工回来，爸爸坐在板凳上，把我硬拉进他的怀里，用他那长满胡须地嘴去扎我的脸，然后情不自禁地笑着。仿佛，那一刻才是爸爸最幸福的时候。

    由于家务活、地里活多，爸爸mama不得不让jiejie晚上学，照看我和meimei。等茹茹两岁能够走好，站稳；我五岁能代替jiejie照看meimei，和她玩。jiejie瑞瑞才开始上学，我不记得当时jiejie兴奋成什么样，只记得jiejie一下学，就钻进耳屋里看书写字，mama做好饭，叫她两三次，她才出来吃饭。在我五岁之前，村里人经常看到这样的画面。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背上背着一个咿咿呀呀爱哭的女孩，一只手拉扯着一个瘦瘦的男孩，在村里到处走。偶尔，那个六七岁的女孩碰到她的同龄人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去上学，她总是莫名地多看上那个人几眼，然后坚定地快速地离开那个地方。

    尽管jiejie读了书，但一放学，还要做家务。理由是茹茹小，爸爸mama宝贝我，为了让我全身心的读书，所以也很少做家务。六七岁之前我是jiejie的跟屁虫，经常有事没事地跟着她。那时候我们家养了一头猪，每顿剩菜剩饭又少，麦麸之类的猪食又不多，所以我们家的猪很瘦，没有膘。为了使我们家的猪早日长壮，长成材，好卖上钱。爸爸mama给jiejie布置了一项任务：每天放学后，给猪割一筐青草。

    有一次，jiejie像往常一样，放了学，拿起镰刀，拎起箩筐往林子去。我也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jiejie选好一个青草长得比较密，比较嫩的地方蹲了下来，jiejie放下箩筐，抄起镰刀便开始割青草。jiejie的动作是那么地娴熟，那么地优美。jiejie左手攥着绿绿地草，右手拿着镰刀，轻轻地一用力，那青草连带着汁水齐刷刷地被拦腰割了下来。我站在旁边欣赏着，那草个个饱满，坚挺，像一个个不怕牺牲的士兵与jiejie进行着毫无意义地抗争。我放眼望去，满眼地绿色，满身心地清爽，那些草密密麻麻，只遮得看不见地面，个头又都差不多高，且排列整齐，活像一块绿色的毯子。偶尔，有草丛中被jiejie惊扰的蟋蟀或蚂蚱小心地探出脑袋，寻找着答案。然后，这些虫子很有礼貌，很知趣地跳进另一个绿色的毯子里，大概它们已和我姐熟识，不忍心去打扰这个可怜而又爱学习的孩子在割青草。而jiejie始终头也不抬，只顾割草，只有我走到她身边，蹲下来，全神灌注地盯着她割草的时候。她才留意周围的一切，来一句：“勇子，站远一点，小心我镰刀伤到你！”

    jiejie就这样一边做着家务，一边读着书。尽管有点辛苦，但我还是常常看到我jiejie脸上挂着微笑。我jiejie就这样半工半读地只读到了五年级，那个时候，不像现在九年义务教育，到了上学的年龄，你不上学，村里的干部也会跑到你家问为啥不让娃子上学。而那个时候，别说你只上到五年级，就是一天学门口也没踏进过，谁问你，管他屁事。由于我和meimei也都要读书，三个人一年的学费加在一起确实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爸爸的活计也不好做，有时候一个月有一两家找我爸做家具，做得都还是小件，什么桌椅，板凳呀，什么案板，橱柜呀！像床，衣橱，衣柜之类的大件却很少。本来都是农村的，又乡里乡亲的，所以，去下功夫费，也挣不多少钱，只能够一年的应门事开支和一家人平常的生活费。有时候，一连好几个月都没人家找我爸做家具，都是农村人，谁家有多少钱，打这家具，打那家具？又不赶上人家嫁女儿或娶媳妇的要打家具。我爸也就只能在家待着，赶上地里有活就下地干活。地里没活，就出去打牌。有的时候闲得时间太长了，我爸又被我妈唠叨得受不了了，就去工地上给人家盖房子。所以，我们家的日子过得还是相当艰难的。那个时候，我和jiejie经常因为拖欠学费，而被老师追着屁股要。再到后来，只要一拖欠学费，我和jiejie听到有老师叫我们到办公室去，我们心里就打鼓。

    jiejie读到五年级，我爸就不让她读了。原因是上中学，一学期的学费就是**十块钱，是我们家两个月的生活费开支。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我们家我爸说了算，我爸又不听我妈的意见，他老是按照他的老八板儿去办事。爸爸有一个工友，一起盖房子的时候认识的。那个人叫于周才，家里也有三个孩子，老大是女儿，老二，老三是儿子。于周才的大女儿比我姐大好几岁，已经出门打工好几年了。于周才说：“富贵呀！这几天看你愁眉苦脸地，咋啦？”爸爸说：“还不是因为孩子上学，交不起学费的事，儿子和姑娘的学费加起来一学期就一百三四。现在马上连称盐的钱都没有了，哪有钱给儿子，姑娘交学费。唉！愁啊！”于周才说：“愁啥！你姑娘读几年级了？”爸爸说：“五年级了。”于周才说：“都读五年级啦！你叫她在家干几年家务，再出门打工几年，就可以嫁人了。我姑娘读到四年级我就不让她读了，在家里给她妈学做家务做了五六年，今年年初，我就叫她跟俺庄的人一块打工去了，这不前几天，还给我寄回来了一百块钱。闺女呀！始终是人家的人，读那么多的书干什么？只要不憨不傻，摸到家门口了，会做家务，会种地就行了。你还指望她考个状元，享上她福！”爸爸犹豫片刻，然后说：“闺女虽然成绩一般，但懂事呀！每天一放学回家，不是帮她妈烧锅做饭，就是给猪割草。等一切都忙完了，她才去做作业，我不忍心不让她读书呀！”

    于周才说：“就算你不忍心不叫她读书，就你那本事，你能供得起两个孩子上学吗？过几天，我们就要发工钱了，你那工钱也只能够交一个孩子的学费的，剩下的钱，你们一家不吃不喝不用了？我家比你家地多，我还出来找活干，才供得起两个儿子读书呀！我是没办法呀！都是儿子，你不叫谁读书？可惜！我那两个儿子不争气，成绩都一般。你就不一样了，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女儿。听说你儿子成绩好的很！回回都考第一名！”提到着，爸爸一脸的自豪：“勇子呀！聪明!而且还肯干！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他供有出息了。”于周才说：“有时候，不是当老的心狠，手心手背都是rou，我们要是富裕，不论儿子，还是女儿。我们都会叫他们念书的。有时候，我又一想，像我们这一辈，哪有女孩子读书的，就是男孩子读书，也不是个个都能读得起。像你我都不识字吧？……有时候，当老的也无奈呀！总得好钢用到刀刃上，花钱花到关键上。”爸爸听了于周才的一席话，似有感触。右手往带着强烈汗味的破布衫的口袋里探去，拿出香烟，递给于周才一根，自己一根，“哧啦”划出一根火柴点燃，低着头，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一转眼，jiejie开始要到镇上读初中了。一天，jiejie不知怎么了。来到厨房，看到mama正在擀面条。jiejie一边蹲到灶门口烧锅，一边担忧地问：“妈！你还叫我读书吗？我想念初中。咱庄的小丽都报好名了，我爸咋还不给我报名呀？”mama停下手中的擀面杖，一时语塞，脸上出现以前从没有过的尴尬表情。片刻说：“瑞瑞呀！这学不上了行吗？妈家里地里，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在家里给mama做做饭，我也轻松轻松。”一听到这，jiejie“哇！”的一声哭了，边哭边哽咽道：“为什么？”mama说：“咱家穷呀！你爸又没多大本事。供不起你姐俩上学，明年你meimei茹茹又要读书，你要再读书，我们家就三个要读书了，我和你爸供不起呀！”jiejie哭丧着脸说：“我不管！本来我就上学迟，跟我一般大的都读到初二了，现在好不容易把小学读完，你又不叫我上了太不公平了。”mama被jiejie说得无言以对，最后只得说：“回头，我再问问你爸。”jiejie和mama，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再说什么。空气中一下子凝结出了小雪花。

    由于没有活，爸爸又从牌场回到了家。吃饭的时候，mama说：“瑞她爸！要不再叫瑞瑞读一年吧？孩子踏进过中学门口一年也不亏呀？”爸爸直言道：“这事不说好了吗？我现在说话是不是不好使了？你当我不想让她读书呀！钱呢？现在盖房子和做家具的人又没有，我都一二十天找不到活了，哪有钱挣？那点地里的收入，交过公粮之后，只能够我们一家五口吃的，更别说卖粮食了。没有钱咋上学，勇子成绩那么好，我总不能不叫他读书了吧？”mama说:“要不咱跟亲戚借借，借多少是多少，剩下的咱再想办法。那头猪孩子也没少cao心，等到了年跟前，卖个好价钱，咱再还给人家。你看咋样？”爸爸忧虑道：“我那些亲戚，哪个不是一提到借钱就躲得远远地。平常八月十五，过年走亲戚都舍不得到咱家拐一趟，怕拿东西，给孩子压岁钱。这样的亲戚，你更别说给他借钱了。你的那些亲戚，倒大方。可哪家不是三个，四个孩子。都是庄稼人，都不会做生意，谁家能有多少钱，就是有钱，人家孩子不读书，借给你吗？就算猪到年能卖个三百四百的，你不走亲戚啦！我那些亲戚哪一个不是拿多少留多少，一个亲戚一篮子。就是再不济，一篮子里，总得有rou，有鱼，有口酥吧。一年，所有的亲戚走下来，不得个二百三百的，明年茹茹，勇子上学。不得提前给他们把钱准备好。所以，想来想去，我也是没办法。只得让瑞瑞下学。”mama发愁地做在爸爸旁边，来回地搓着手，“那孩子才十四岁，不上学，在家干啥？先紧着孩子上学，过几天我就把猪卖了。好歹我得叫瑞瑞踏进中学门口，哪怕一年也行。”爸爸说：“你敢！我是不是说话不好使了。猪正上膘的时候，你现在卖了它，能卖几个钱。今年不过年啦？亲戚朋友不笑话？这个家我当家，我说了算。”

    这个时候，一直在门帘后偷听爸爸、mama谈话的瑞瑞坐不住了。冒着被爸爸揍得危险，大着胆子闯了出来。说：“我是不是你亲闺女？一开始，你说，弟弟meimei小，没人带，叫我晚上两年学。这些我都认了，反正后来也上学了，在学校里我个子最高，每次我都坐在最后排。起先，班里有不少同学嘲笑我，我谁都不让，谁嘲笑我，我就跟谁斗。甚至大打出手，这一切我都不在乎，只要能上学。可你现在又不叫我上了，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我就要上学！”爸爸一听，驴脾气上来了。劈头盖脸地就是给jiejie两个大巴掌，登时jiejie的脸就肿了，但jiejie仍不屈服地站在那里，昂着头，嘴里慷慨激昂道：“我就是要上学！今天，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要上学！”爸爸一听，更火了，楞劲上来了。脱掉鞋，抄起来，就要往jiejie身上打。还是mama眼疾手快，赶紧拉着jiejie往外走。结果，mama替jiejie挨了好几下。或许是遗传吧。jiejie也继承了爸爸的倔脾气，jiejie一连绝食了三天，但也未能改变爸爸的主意。最后jiejie告诉我：“你要替我把没能读完的书，好好读下去。”然后，jiejie拿着镰刀，拎起箩筐去给猪割草去了。当时，我没能明白jiejie的意思。只觉得jiejie好可怜。我看到jiejie渐渐远去的背影，第一次，我感到jiejie好单薄，甚至风再稍微大一点，就能把她吹走。

    没有办法，那个时候又没有法律明文规定，禁止家庭暴力。我外公，爷爷死得早，奶奶每次又都帮着爸爸，mama娘家又没人，有时候外婆的话，爸爸也能听几句，但外婆一走，爸爸又原形毕露，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时间一长，加之，外婆家离我家又远，外婆来回不方便。最后，外婆也厌烦了，也不再管东管西。爸爸便再也毫无顾忌地，在我家当起了山大王。小的时候，爸爸就是一面墙，高大而又无法逾越。他的话就是对的，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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