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历史小说 - 提灯映桃花在线阅读 - Chapter 46

Chapter 46

    周晖楚河带着他们的拖油瓶小舅子张顺,当天晚上就从北京启程进藏,第二天到达拉萨,再辗转去旺嘉雪山即是k7350火车神秘消失的地方。【】

    空中进藏比铁路进藏更容易激发高原反应,张顺本来以为他哥这种千疮百孔的身体肯定抗不住,谁料最先开始眩晕的却是他。张二少抱着机场垃圾箱狂吐半天,才软绵绵地被周晖提着后领拖走,一边拖一边对闻讯赶来的机场保安赔笑:“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这孩子从小有点儿傻,没办法嘛娶媳妇的时候附带来的灾舅子……”

    身娇体弱的张二少乘车从拉萨去拉日朗,一路上气若游丝的趴在他哥大腿上,让周晖看了非常不爽。周晖毒舌起来不是盖的,抽空就冷嘲热讽两句:“怎么样傻逼孩子,叫你不来偏跟来,这下知道文艺青年不好当了吧?”

    张顺:“你闭嘴……”

    “啧啧你可怎么办哪小清新,要不给你找个驴友客栈扔进去吧,保不准过两年就能跟客栈里的女小清新生一窝孩子了哈哈哈哈”

    张顺:“快闭嘴……”

    周晖幸灾乐祸,学着李湖的样子扭了扭腰:“来打我呀,来打我呀”

    张顺连动一动小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自己被呼啸而过的神兽艹了一千遍。

    到拉日朗后张顺才发现,艹了自己的不是神兽,而是大象。

    拉日朗本来就是个很偏僻的小地方,连驴友都不来,当地只有火车三天停一趟。k7350消失后,当地藏民觉得是神佛降下了怨怒的缘故,纷纷到铁轨边去磕头朝拜。当地政府怕出事情,干脆令火车改道不经过这里了。

    于是周晖问当地老乡租了破二手车,买了食物和水,准备自驾从拉日朗向上一站进发,沿途搜索铁路线周围的可疑痕迹。

    雪山公路崎岖,铁路线倒还好,但这辆一开起来就咯吱乱响的小破车实在太颠了,刹车还不好使。张顺根本连刹车板都踩不下去,只能由周晖和楚河轮换着开,他继续趴在后车座上吐得天昏地暗。

    更让他自尊心受打击的是,原本被他以为一定会倒下的楚河却毫无异状他在北京就很苍白的脸色在藏区高原上还是很苍白,既没有好转也没有变坏,似乎他自顾自病他的,身体状况完全不因为外界环境而改变。

    傍晚他们来到旺嘉雪山脚下的一块平原上,楚河下车跟周晖徒步搜索了附近两公里的铁轨,而张顺只能哼哼着坐在车后,一边清理自己的呕吐物,一边憋屈地生火做饭。

    结果一个小时后周晖和楚河回来了,周晖还是那副懒懒散散微带戏谑的模样,见了张顺便笑问:“哟,内弟在煮饭这是什么,糌粑粥?”

    高原上沸点低,怎么沸腾都煮不透。张顺尝了口面粥,愤怒道:“不管了,就这么吃吧”

    周晖说:“哎不行不行,给你哥多加点酥油补补……”

    楚河从车上下来,手里攥着一把红绿相间的灌木枝叶,拍拍张顺的肩:“我来。”

    他眼底似乎带着水,眼梢有点不易为人察觉的微红,头发微乱,穿黑色外套和长裤,坐下来的时候显得腿尤其长,后领衣摆和裤腿有很多干枯的草屑。张顺看他这个样子,随口问:“你干什么去了哥?一身都是草。”

    周晖靠在车门边,衣领半敞露出结实的胸膛肌rou,嘴角邪恶勾起:“嗯哼哼哼”

    楚河侧颊发红而面无表情,自顾自把火上的锅拿下来捂在手里,片刻后手心出现隐隐的红光,面粥加剧沸腾起来。

    “给你采了点红景天。”尴尬的沉默持续半晌后,他终于答非所问道:“待会煮给你喝。”

    张顺一根筋,完全没发现个中蹊跷。楚河给一人盛了碗糌粑粥,他注意力立刻完全被分散,接过来就埋头喝了,呼噜呼噜跟小猪似的。

    张二少吐了一天,胃里的东西都已经清空了,跟周晖抢着干掉了一大锅糌粑。周晖抢东西吃愣没抢过小舅子,郁闷的叼了根烟走了,张顺满足的摸着胃继续躺下来装死,只见楚河去河边洗了洗锅,又打了水,开始煮红景天的药汁。

    傍晚天色已暗,繁星满天,远处雅鲁藏布江的支流拉萨河正静静穿过平原,如同广袤天幕下的银色光带,向遥远的那曲奔涌而去。

    篝火噼啪作响,楚河盘腿坐在锅边,平淡的侧面在火光中非常宁静,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可依靠感。

    张顺静静盯着咕噜咕噜的沸水,问:“哥?”

    “怎么。”

    “我这次出来,是不是没帮到你?”

    楚河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问:“你想帮我吗?”

    张顺理所当然的点点头。他趴在垫子上,一手无聊的敲着铁勺,一手撑住下巴,年轻的帅脸被撑得变了形,看上去特别搞笑,但表情却很郁闷。

    “狐狸有时候说我惹出了很多祸,要不是嫉妒我的话摩诃不会跑去吞佛,有时候又说我的存在就是对你最大的帮忙……但我觉得从小到大都是你帮助我,照顾我,没有你的话连我公司都早就倒闭了……”

    “有时候我也想回馈点什么,不是报恩的意思,咱们兄弟俩说这个太假了。”张顺一骨碌爬起来,盯着跳跃的火苗说:“但你的世界总是离我很远,我不知道能做点什么,只是不想总当个需要被人照顾的二世祖。”

    楚河把锅从火上移开,红景天水煮得只剩下一个底,被他小心地倒进碗里。

    “你信任我吗?”许久后他貌似随口问。

    张顺不假思索:“当然啦,我不信任你还信任谁。”

    “有多信任?”

    这个问题把张二少被问倒了。

    他眨巴着眼睛,张着嘴愣了半晌,终于被夜晚寒气呛得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赶紧手忙脚乱捂住鼻子。

    “这……这个怎么衡量?反正你是我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了,要不我把公司还你吧……”

    楚河眼底掠过不明显的笑意,把红景天的汤碗递给张顺,示意他喝下去:“我不需要,我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

    这是海拔四千米以上生长的极品红景天,药力比一般药材店里卖得强劲许多,热滚滚的汁水顺着喉管流进胃里,虽然味道苦涩,但张顺感觉还是立刻好了不少。

    他放下碗抹抹嘴,认真问:“那如果我……”

    “打个比方吧,”楚河却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有一天我们俩必须一起穿越黑暗的平原,天无星月,四下无声,只有我知道方向,但却不知道脚下有多少陷阱和荆棘。为了防止你出声引来野兽,我必须把你打昏了背着前行……你会乖乖被打昏吗?”

    “……”张顺直觉哪里不对,片刻后悲愤道:“等等,为什么我已经被预先设定为拖后腿的了?”

    楚河笑起来,收拾了下锅碗,站起身跺了跺裤腿上的草屑。

    “不为什么,我向人发过誓要保护你,但不是因为你是什么人的骨头这种幼稚的原因……”他向汽车走去,头也不回道:“感谢信任,弟弟,黑暗之旅启程时请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晚安。”

    汽车停在拉萨河畔,黑夜中远方传来狼群呜咽,顺着北风呼啸着掠过广袤的平原。

    他们三人在风声中微微摇撼的车厢里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起来,楚河又熬了一碗红景天,张顺喝完后感觉好了不少,可以勉强挣扎着和他们一起搜索铁路线了。然而整个白天毫无所获,楚河拿周晖珍藏的那个龟甲算了半天,却什么都算不出来。

    傍晚时小破车差点抛锚,他们只得把车停在离铁轨不远的一块平地上,生火做饭,暂时休整。

    “再这样下去要回拉日朗加油了,”周晖打开车前盖,一边检视引擎一边道:“我他妈真想念我那辆沙漠之王,可惜放在甘肃了,时间紧开不过来……妈的,总有这种乱七八糟的任务,这是逼着我在全国每个省市都放一辆越野车吗?”

    张二少也算富二代出身,闻言只想糊他一脸。

    楚河却对他这种牛逼哄哄的土豪作风十分习惯了,坐在边上生火,并不答话。

    “我跟你说,内弟”周晖又开始叨逼叨了。

    “选择适合自己的车是很重要的,什么华丽的外观啊,车内设计啊,真皮座椅啊,这些都是玩儿蛋。像我其实就不太喜欢那辆宾利,开着纯粹撑面子用的。车最重要的是耐cao,公路沙漠丛林甚至冰原,能陪你四处作战的车才是好车。如果说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冷兵器之魂的话,那适合自己的车就是男人最好的伴侣”

    “告诉你,当年我刚买那辆g500的时候”周晖手一挥,充满感情道:“我开着它穿越了腾格里沙漠,顺河西走廊而上,一直开到了敦煌大漠孤烟古道驼铃,都是这辆越野车为我跋山涉水,披荆斩棘所以说,好车能载着人前往正确的方向,契合自己的车,才是男人的灵魂伴侣啊”

    周晖砰一拍小破车的前盖,发出咣当巨响。

    “说得太有道理了”张顺大力鼓掌附和,然后问:“那我哥呢?”

    周晖:“………………”

    周晖突然打了个寒颤,回头看楚河。

    只见楚河面无表情,慢条斯理的放下锅碗无烟炉,把还没烧的糌粑面搁在地上,转身走了。

    “老婆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晖飞扑而上,双手大张直冲楚河大腿,姿态优美如同被剁了尾巴的野狗。下一秒楚河敏捷抽身避过,钻进汽车,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老婆我是爱你的”周晖一边摔门一边泪流满面呐喊:“别听傻逼小舅子挑拨离间,我明明不是那个意思老婆,开开门啊晚饭还特么的没煮哪”

    楚河在车窗上打开一条缝,冷冷道:“让你的灵魂伴侣煮去。”

    周晖:“……”

    周晖终于知道了叨逼叨的严重下场。他眨巴着眼睛,嘴巴开合数次,刚灵光一闪准备说车是我灵魂的伴侣但亲爱的你是我灵魂的主人,就只见楚河悠悠一笑,充满恶意:

    “去吧,前夫。”

    周晖站在生了一半的篝火前,神情恍惚,内心受到了一千点暴击伤害。

    张顺大大咧咧坐在空锅边,用铁勺子当当当当敲空碗,唯恐天下不乱:“周老大我要吃饭我是国安编外临时工,作为上级领导你不能不保证临时工的差旅福利我要吃饭”

    周晖怒道:“你自己不能煮吗”

    “我不会,”张顺无耻道,“爷是标准富二代,从来都是小美女争着给我煮饭的。”

    周晖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敢怒不敢言的打了水,叼着烟开始和青稞面。和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煮上,也不顾沸点不沸点的问题了,继续跑去咚咚咚敲车门,可怜巴巴道:“亲爱的我错了,车是我灵魂的伴侣,你是我灵魂的……”

    车窗再次打开一条缝,楚河冷冷道:“你灵魂的二奶?”

    周晖大惊,条件反射道:“怎么会呢?必须是大房啊”紧接着话音刚落他就恨不得甩自己一大嘴巴子。

    楚河面无表情,再次关上了车窗。

    周晖郁卒得要命,含泪煮好了半生不熟的糌粑粥,把扑上来要吃的张顺踹一边去,先盛了一碗热腾腾的吃食去敲车门。

    楚河却在后座上吃张顺带来的零食果脯,瓜子,巧克力,脱水蛋糕;周晖摇着尾巴拍车窗,指着手里的碗大声道:“吃那个不健康来老公给你补充点蛋白质”

    楚河摇头示意不要,周晖再敲;楚河又摆手示意走开,周晖还敲。

    周老大锲而不舍金石为开,楚河终于第三次摇下车窗问:“你到底想干嘛?”

    “亲……亲,来给你送饭。”

    “不要。”

    “来嘛亲爱的,老呆在车里不健康,空气不循环,影响肺部氧气质量……”

    “我觉得还好啊。”楚河若无其事道,“毕竟作为大房,要注意和你的灵魂二奶联络感情嘛。”

    周晖呆若木鸡,嘴角抽搐,捧着碗在风中石化成了一块块。然而下一秒楚河把他彻底击碎了:

    “哦对,不好意思,是前任大房。”

    晚上三个人还是在车厢里过夜,周晖想方设法要跟楚河一起挤到后座上,无奈张顺屁股黏在他哥身边,赶都赶不走。最终周老大只能回到驾驶席,一个人委委屈屈地孤枕独衾。

    然而到了半夜,他偷偷溜下车去,在拉萨河边的石滩上捣鼓了半个多小时,然后偷偷摸摸的回车上弄醒了楚河:

    “亲爱的,给你看个东西,过来过来”

    楚河睡得正熟时被弄醒了,外面又寒风凛冽,他唯一的想法是把周晖塞出去然后继续睡。然而周晖一个劲捣他,几分钟后楚河终于无奈的坐起身,披上冲锋衣,走下车嘶哑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晖神秘不答,拉着他的手走向拉萨河,站定在一片凌乱的石滩上。

    **的夜空广袤浩瀚,银河横贯长空,千亿群星安静地闪烁在天幕中。

    周晖抬起手,一道无形的光膜平地而起,在高空中拉伸扩展,变成一面覆盖天空的透明银幕。巨大的银幕中,星辰仿佛被神秘的力量推动,一颗颗接二连三离开轨道,渐渐组成了巨大闪耀的星空图。

    那是一只fènghuáng,绚丽的羽翼在夜空中闪闪发光,尾羽仿佛在长空中洒下的浩瀚银河。它纤长优雅的脖颈低垂,温柔注视着脚下一头似狮似虎的巨型魔兽,而魔兽虽然獠牙尽出仰天长啸,后腿却趴伏在地,显出既张狂跋扈,又情愿顺从的姿态。

    楚河微微发愣,只见周晖双手推动,星图再次变换。

    千万星辰如同映在镜面上,在夜空中,组成了他们两人此刻站立在拉萨河畔上的姿态。楚河和天幕中闪耀发光的自己互相对视,呆愣半晌后才转头望向周晖,天空中那个镜像的自己也随之转头,与群星组成的周晖彼此相望。

    “我们刚搬到人界的时候,就住在**的冰川上,每天晚上都能看到这么清晰的星空。”周晖微笑起来,眼底映出满天繁星的光辉:“我记得那时你特别喜欢在深夜的时候,一个人坐着仰望夜幕,有时两个孩子会跑去坐在你身边,但只要我一到,他们就散开了。”

    楚河看看他,又抬头看看天上镜子里的自己,内心震撼难言。

    “其实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和你一起手拉手坐着,静静仰望这亘古不变的银河。世事总有很多无奈和变数,你也许已经选择了自己将来的路,但只要有任何一点可能,我都希望能和你一起走下去,持续到这大地倾覆星辰陨灭的最后一天。”

    周晖从胸前口袋里摸出戒指盒,打开露出里面的黑色圆环镶钻对戒,天幕上星辰组成的他也随之而单膝下跪:

    “亲爱的,咱俩复婚吧,可以吗?”

    楚河静静的看着他,眼底眸光如水,半晌突然开口问:

    “你那辆灵魂伴侣车……”

    周晖立刻指天发誓:“回去就卖了,两百块拉走”

    楚河目光中浮起明显的笑意,从对戒中取出其中一个给周晖戴上,另一个攥在自己手心里。继而他俯下身,在满天星空映照中和周晖温柔的接了个吻。

    “不用卖……”他轻声戏谑道:“就当作你的婚前财产送我吧。”

    那天晚上张顺一直没睡好,一开始是周晖悉悉索索的下车又上车,然后是他哥悉悉索索的上车又下车,两个人在外面不知道折腾了些什么,快天亮才一同回来,开关车门的时候把他弄醒了,迷迷糊糊问:“……你俩干啥?”

    楚河没吱声,张顺朦胧睁眼一看,只见他哥面色潮红头发凌乱,身上胡乱裹一件外套,周晖正从驾驶席上回头发出“嗯哼哼哼”的邪恶笑声。

    张顺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问:“……傻逼你笑啥?”

    周晖还没来得及耀武扬威,楚河轻声道:“你俩都睡觉”

    根本不用他说第二声,到哪都吃得饱睡得好的张二少立刻两眼一闭,什么疑惑都忘了,瞬间再次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第二天张顺起来,神清气爽精神百倍,压根没想起昨晚有任何异状。

    然而楚河却直接不下车了,在后座上盖着大衣补眠,模样极度疲倦。

    与之相对的是周晖精神异常亢奋,一改平时懒散滑溜的作风,早餐竟然不知从哪里摸了几个鸟蛋,煮好后慷慨大方的分了张顺一个,剩下的全端上车把楚河叫起来一起吃。

    他们计划今天返回拉日朗去给汽车加油,补充给养,顺便和北京方面联系搜索事宜。虽然两天过去还毫无进展,但周晖的心情似乎相当不错,张顺在边上看着甚至觉得,哪怕这时候于靖忠打电话来大骂他家祖宗十八代,他都能“嗯哼哼哼”的从头笑到尾。

    早上他们又抱着最后的希望沿铁轨搜索了七八公里,但什么蛛丝马迹都没发现。中午他们收拾了东西,煮了点脱水牛rou,准备下午就启程回返;然而临走前,事情终于发生了变化

    周晖水喝多了,毫无羞耻心的跑到铁轨边放水,放着放着,突然发现了火车消失前留下的异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