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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暗夜连袭(一)

    羌人步行,辽军轻骑,虽然羌族盛怒之下全力追击,但他们又怎追得上轻骑辽军,才一会的工夫就与辽军远远拉开了好几里路。【】高速

    四千辽军打马疾弛,不到一柱香的时辰就赶出了近十里地,前方道旁不远处有火堆冉冉升起,正是窟哥成贤从黄土坡带来的两千匹战马藏身处,智立刻令道:“大家先下马,用布帛给所有马匹裹上四蹄,勒封makou,别让马匹发出声响,再把火堆踏熄。”

    方才的箭袭给了羌军一个下马威,辽军均士气高涨,池长空仍有些不解气,一边帮智的坐骑裹马蹄一边问:“智王,羌人已被我们一阵急弩射得手忙脚乱,我们为何还要退去?若我们方才万弩齐射定能大获全胜!”

    “你以为只凭弓弩之利就能令我们获胜?”智反问道:“若真如此我又何必与窟哥成贤和若海分兵?”

    池长空被问得一噎,想了想又道:“那我们也该先射死涂里琛,只要他一死,羌军就会群龙首┉”

    “群龙首?”智冷冷道:“我最不愿意发生之事就是羌人群龙首,若涂里琛先亡,羌人慌乱之下必会退守顺州,凭我手中一万人马怎能打这一场攻城战?长空,为兵凭勇,为将用智,亏你跟随我们七兄弟这许多年,怎还是只知道徒逞匹夫之勇?””“

    池长空被说得面红过耳,低下头给马蹄缠扎厚布,心里揣摩着智会用什么计策对付羌军。

    智又命众人取出随身所带包裹。每人的包裹内除了一应之物外还有几十枚四角蒺藜钉。这些四角蒺藜钉乃是智数日前命幽州工匠所制,四角皆尖,十字交叉,长不过两寸,钉尖极为锋利,需用力即能插入地面,若有人稍一踩踏便会伤及足背。

    池长空翻视着这些四角蒺藜钉,忽然问道:“智王,你是想引羌军踩上蒺藜钉?可羌军手中都持着我们扔下的火把,说不定会被他们发现蒺藜钉。”

    “所以我们还要再射一阵冷箭。”智解释了一句,又令众军士聚拢,把所定之计仔细吩咐众人,“此刻离天明还有一个多时辰,我要在这一个多时辰里令羌军连番中伏,既然他们手持火把,那我们就守在此地埋伏,等羌军追至后再射他们一阵冷箭,夜幕不利弓射,羌军被我们两番偷袭后必不敢再举火夜行,到了那时,这些四角蒺藜钉就可派上用场┉”

    智说得非常详尽,何时偷袭,何时伪退,如何设伏,如何迎战,一一说清,众人都听得信心大增,也终明白智的计策乃是环环相扣,从第一次退却时就已暗下埋伏,引得羌军步步上钩,池长空是心服口服,忙与众军士按智所嘱四下准备,四千人或埋伏道旁,或接应后援,一切都在悄声息中按部就班。

    智斜依在坐骑上望着远处,手中不停摩挲着碧绿古玉,偶尔回首瞥一眼分头忙碌的军士们,对于这场可避免又注定会令他受累负疚一生的战争,智的神情萧索沉静,既不热切也不再逃避。

    片刻后,池长空上前禀道:“智王,弟兄们都已布置妥当,只等羌军追来。”

    智轻轻应了一声,却不回头,许久,悠悠道:“在羌人心里,今夜必是颇为漫长吧?”

    秋凉风晚,夜暮不逝,昏黄月华暗若幽影,离天明已不到一个时辰,可这一个时辰也正是一天中夜暮最浓之时,就连远处如点点繁星般亮起的大片火把也难以撕开这沉沉夜幕。

    星星火丛络绎接近,怒火已让羌军失去了行军章法,一路鼓噪而来。羌军本不会如此冒然急进,涂里琛也会在行军时派出侦骑来回查探,但一来他们仅有的百余骑军都被智射死,二来辽军已在今夜接连退却三次,第一次后撤十里,第二次后撤二十里,前两次后撤辽军都在约定之地驻军等候,第三次退却之时智又说要在三十里后一战,所以在未到三十里地时,渴战心盛的涂里琛和族人都只顾着追赶。

    涂里琛手持砍刀冲在最前方,在他心里除了恨还是恨,事实上,在今夜与智的几番对晤中,他对智的敌意并不浓烈,甚至还对智生出了一丝相惺之意,因为智屡屡相劝的神态很真诚,尤其是两人言相视,怅然长叹之时,涂里琛看得出,这少年的眼中有着与自己一般的苦涩,可他没想到智在决裂后的反应竟会如此迅捷猛烈,这样的对手令他愤怒,也令他心寒,所以他下定决心要尽追上智一决死战,绝不能让智先行赶至三十里外以逸待劳,他相信手中只有一万辽军的智绝不是羌人的对手,只要能追上辽军近身一战就能为死去的族人复仇,可若让智退回幽州与其余辽军回合,那他就会失去多的族人,这样的损失他赔不起。

    但长年迁徙生涯的羌人虽惯于长路步行,可连夜几不停歇的奔跑已让他们大为疲惫,渐渐的,鼓噪声轻,气喘声重,已有大半羌军开始气喘吁吁。涂里琛终究心疼族人,虽急于追上智,却不愿让族人受苦,便让众人在道旁寻地暂歇。

    羌人们着实都已疲累,也懒得往远处寻地歇息,在道旁四散而坐,数万羌人密密麻麻的坐了一地,涂里琛为让族人安心休养,也不分派人手站哨,亲自在道前来回巡视,又唤过洛狄问道:“我们大约已追出几里路?”

    洛狄想了想道:“约近十里地。”他担心辽军走远,又道:“族长,智说要在三十里外与我们一战,可我族步行,辽军骑马,说不定已离我们有几里路远,不如我先带些人一路缀上去,也好看看他们是否在三十里处布下什么圈套。”

    涂里琛摇头道:“再让大家歇息片刻,我们一起动身。”想着洛狄之话,又沉思道:“圈套┉智会布下什么圈套?”往四周随意一望,眼见暮色深沉,难见远处,而自己的族人大多持着辽军遗弃的火把围坐歇息,心里猛升起一阵警觉:“敌暗我明!若智并没有前往三十里地而是在沿路埋伏┉”

    一念及此,涂里琛急喝道:“大家仔细留神四周,小心辽人设伏┉”

    羌人见族长满面紧张的望向四周,都觉讶异,却听耳边传来的晚风声里已夹杂着一阵由远及近的破空之声,坐于最外围的好些族人登时扑通倒地,后背处都插着尺许长的弩箭,裂空声随即急劲。

    “有埋伏!”羌人们惊叫连连,这一次的偷袭与前次不同,前次辽军白胄披身,身在明处,射杀的也只是羌族骑军,可这一次羌人在明,偷袭在暗,不见辽军藏于何处,只闻风势中箭雨呼啸。

    射弩罄全矢,这就是智决心一战后对辽军所下之令,但听晚风拂送中先是破空声起,而后箭弩声竟是压住了风势穿风而至,暮色中漫天如蝗箭射,箭势既密且急,源源不绝的向光亮处猛烈袭来。

    羌军被射得措手不及,惨呼四下陡起,涂里琛耳听箭雨密至,忙命族人闪避,可羌人既不知数不清的急弩劲矢何时方止,也不知箭弩从何处射来,黑夜中避可避,只是片刻已有许多羌人被箭雨射倒。幸得洛狄见大半箭弩都是射向手持火把的族人,急中生智下大呼道:“,大家都把火把扔了,辽军就是对准了光亮放箭!”

    涂里琛被一言提醒,忙远远扔出手中火把,又将身周族人手中的火把夺下踏灭,急呼道:“扔下火把!!把火光灭了!”羌人纷纷效仿族长之举扔弃火把,仓皇散开,等大半火把熄灭后,密集的箭雨果然零落,只有一些不及踏灭火把的羌人处仍有箭矢射去。

    洛狄想看清楚辽军藏身地,捡起几根未灭的火把往旁远远扔出,只见几丛弩箭立刻向火把落处射去。

    洛狄借着火光仔细一看,见箭矢大多是从前方数百步远的地方射出,忙压低声音道:“辽人就躲在前面!”此时火光稀少,四周漆黑一片,不但伸手难见五指,就连羌人互相间也难看清样貌,涂里琛生怕辽军再次偷袭,也不及查看族人伤亡,低声喝令族人往前:“弟兄们摸黑杀上去,一个都别放过!”

    因暮色深沉,羌人们也不知有多少族人被这阵箭雨夺走性命,但听到身边不时传来的一阵阵痛楚呻吟,都对辽军恨之入骨,趁此时箭势不密,未受伤的羌人摸着黑往前冲去。

    才刚冲上一百余步,跑在最前头的羌人忽然捂着脚大声唤痛,跟在他们身后的羌人正想上前搀扶,不料刚一上前也摔倒在地抱脚痛呼,涂里琛在一名羌人脚下一摸,发现他脚底被一枚四角皆尖的利钉插入,寸许长的尖刃深透脚背,涂里琛忙伸手去拔尖钉,可这尖钉四周皆角,形如蒺藜,入体后极难拔出,一拔之下直把这羌人痛得大汗淋漓,涂里琛正没理会处,许多往前冲上的族人已呼痛倒地,脚上都被尖钉所伤,涂里琛忙叫道:“别冲上去,辽军在前头埋了暗钉!大家散开,别挤在一起。”

    羌军们搀着受伤的族人就往两旁散开,可甫一散开竟有多的人被尖钉扎伤,原来四周地上都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尖钉,被刺伤的羌人纷纷叫道:“别过来,这里也有暗钉!”

    “这边也有,他娘的,到处都是!”

    羌人苦于夜色深沉看不清四下所埋暗钉,寸步难移,有些羌人心急之下忍不住又点起火把,谁知火光方一亮起,突然又是一阵弩箭往光亮处射下,那些点燃火把之人躲闪不及下又被射倒,涂里琛急得大骂:“你们不要命了?灭了火把,谁都不许再点火,辽人就是对着火光射箭。”

    这下羌人们再也不敢点燃火把,但暗沉沉的谁也看不清地上何处有暗钉,受伤的人法再行,未受伤的人不敢再行,一大群人都僵持当场,正当他们不敢妄动时,前方的箭雨又密集而射,这次却是往那些受伤唤痛之人处射落,这些人本就受伤难行,哪躲得过这阵凌厉箭雨,就连他们身边之人也遭殃及。羌人们叫骂着张弓搭弩往前回射,可他们的弓箭怎堪比可远射七百步的错王弩,射出的箭矢如泥牛入海般毫声息,反是开弓的羌人又被射倒一片。

    涂里琛怒骂道:“智!暗箭伤人算什么汉子┉”骂声未落,一蓬弩箭已往他立身处激射而来。

    “小心!”洛狄忠心,当涂里琛破口大骂时他就全力戒备前方,一听破空声响立即拉着涂里琛就地一滚,急声道:“族长,辽军这次是闻风听声而射,您可别中了他们的诡计!”

    “辽人卑鄙!”涂里琛也知辽军箭势已变,见己方将火把熄灭后就改为寻声而射,专射向那些受伤呼痛之人,耳听得族人的呼叫声直令他心如刀割,偏偏又计可施,想下令冲前怕族人被暗钉所伤,停着不冲又遭弩射,而且羌人虽不知暗钉布于何处,辽军却知羌人被困之地,连弩又变密集,一阵阵裂空破风声在羌人之中带出不绝惨呼。

    涂里琛急得如釜中之蚁,心知若不冲上伤亡只会愈重,压着嗓子向身边的族人叫道:“都给我镇定下来,一个个传下话去,大家千万别发出声响,手中有盾的挡住箭矢,其余人用兵刃拨开地下暗钉,一定要冲上去,不能留在这里等死!”

    四下散乱的羌人一个个互相传话,受伤之人为怕连累旁人,强忍伤处剧痛不再吭声,手中有盾的人便挡在前方,其余人挥动刀枪去拨地上所埋暗钉,奈何这蒺藜钉四角皆尖,羌人虽可用刀枪将其拨开,可它翻转之后仍是插于地上,一通拨扫下这些蒺藜钉竟被拨得愈发混乱,羌人们反不敢轻易举步。

    涂里琛奈下只得让族人在原地持盾遮护,此时离天亮已不到半个时辰,只要辽军箭弩射磬或是天色转亮他们就不必再忌惮这箭雨和暗钉,可听着四周围族人强自压抑的低吟喘息声,这半个时辰竟是格外漫长,正焦躁之时,满天的箭弩横飞之势忽然停息,几名胆大的羌军从藤盾后探出脑袋向外张望,虽仍看不清前路,却能听到一阵战马嘶鸣从前方传来,随即马蹄远去声隐隐做响,似有许多骑军已在仓皇后撤。

    洛狄见箭势确止,喜呼道:“族长,辽人的箭射光了,听马蹄声他们正想后逃!”

    “想逃,没那么容易!”涂里琛愤然起身,大喝道:“弟兄们,把藤盾扔在地面覆住暗钉,大家踩着盾牌往前冲,不能让辽军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