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莫笑贫贱不王师
刘文思从怀里拿出个破破烂烂的布片，笑道：“我早就有心除掉此獠，奈何力不从心，不过，我早已画下冯家堡的地形地貌，但等有心人来此，略尽我的绵薄之力。”王峰接过那布片，只见布片上用浓墨画着冯家堡的城墙布局，和各种房屋楼舍的位置。甚至连冯大头的住所都标明的一清二楚。 王峰忍不住笑道：“若是冯大头知道村中有你这号人物，定然寝食难安了。不过，我也看出来了，你定然不是俗人，不知道你以前在哪里高就？咱们既然同仇敌忾，不如彼此交心，说说明白。” 刘文思笑道：“不瞒公子说，我以前便是新野郡太守的幕僚，想当年我与你家祖父王导还有过一面之缘，得王老先生当面教诲，至今仍历历在目。后来王老先生衣冠南渡，拥帝建康，我还以为与王家再也无缘得见，没想到居然见到了王家的公子，真是幸何如哉！” 王峰奇道：“那你为何不随着新野太守一起南渡，而是孤身滞留在这荒村呢？” 刘文思正色道：“大丈夫为人一世，自当顶天立地，再说，在朝为官，所食俸禄无不取自民间，如今五胡乱华，江北汉家儿郎亟有灭顶之厄，我岂能袖手旁观？当初我力劝太守不要南渡就留在这里散尽府中屯粮钱财，招募一支义军，既能守住新野，把新野作为江南的屏障，又能解救江北的百姓，便是日后大晋国力恢复，若要北伐，新野可作为桥头堡，有了新野郡在手中，王师进可攻退可守，从此游刃有余。” 王峰赞道：“此计妙极，后来呢？” 刘文思苦笑道：“后来？你看我落魄如斯，便也能猜得到后果了。太守贪生怕死，根本不敢困守孤城，他不顾我的苦劝一心要走，我见留不住他，便毛遂自荐，我自己留下当太守，谁知朝廷的人见我是庶族并非是士族，宁肯丢掉新野郡也不肯把太守官印授予我。 我无奈之下便央求太守在临行前把官仓交给我，我用这些粮钱招募义军，留下抗击胡人。 谁知太守竟然怀疑我吞财自肥，暗中安排人要杀我，幸好，我在官府中为人不错，交了几个过命的朋友，朋友听到了风声，便来告知与我，我只好连夜离开新野城隐居到这冯家堡。这冯家堡虽然有冯大头这个恶霸，但是却有一样好处，那就是官差轻易不敢来这里转悠，生怕被冯大头误会。 只是可惜那些堆积如山的粮草、银钱，几个月后被鲜卑人和匈奴人轮番劫掠，如今早就分文不剩了，唉！这些粮草钱财如果招募义军，足可养活万人，如今却资助了敌人。 那些胡人吃着汉人的粮食，养得膘肥体壮，却要来杀汉人。 我知道这些事情后，气得当场吐血，大病一场，养了三个月才好，从此我心灰意冷再也不愿意与晋朝官僚共事，刚才观察公子，不瞒公子说，你虽然出身世家，但是却无半分纨绔之气，倒也有些奇怪呢，向来你一旦成事，也不会居人篱下，处处仰人鼻息，总有一天你会与那个腐败的大晋王朝分庭抗礼！我在这里隐居了快一年了。今日算是得遇明主。”说罢对王峰深深施礼。 王峰简直惊呆了，他与刘文思素昧平生，刘文思却只是看了他几眼就能将他看得如此通透，单是这份眼力，就胜过千万人，自己能得到此人的帮助简直是老天爷送来的金手指！ “呵呵，公子，这冯大头的财富，便当做我刘文思的觐见之礼吧，我还有八步定天下的锦囊妙计，这打下冯家堡只不过是为第一步打下垫脚石而已。所谓一步歪、千步错。这一步可关系着公子的前途命运，请好好把握。如今你已经把收拾冯大头的事情说了出来，这件事就事不宜迟，时间久了，乡民口缝不严，难免透露出片言只语，传到冯大头耳朵里，祸患不小。如果可以，便要今晚举兵，明天凌晨动手！” 王峰点点头，道：“村里的事情有劳老刘安排，我即可返回新野。等我带兵回来就先在山神庙附近潜伏。”说罢转身急匆匆返回新野城。 当他返回新野城的时候，李彪正领着红军战士在拼命的训练，虽然只有短短的半月时间，由于是高强度训练，又加上这顿时间大家吃的饱饱的，大家的体力和精神头都有了很大的改观。唯一有些问题的是，大家都有些鼻青脸肿，显然是在实战中留下的，不过这并不影响战斗力，王峰直接忽略。 见王峰回来，羊碧菡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王峰伸手示意大家把训练停下来，红军战士都放下白蜡杆，围拢上来，。 王峰知道，战前动员对鼓舞战士们的士气极为重要。 一支不知为何而战的部队，是很难保持高昂额战斗力的，更重要的是，他一定保持这支部队的独特个性，决不能让部队沦为那些割据为王的私人打手或者是打家劫舍的土匪。 他要的是一支能打硬仗的革命部队！ 他腾得跳上庭院中的假山，大声道：“兄弟们！我们训练了很久，所谓练为战！我们是钢刀，钢刀就要见血！不见血的刀不是战刀是娘们手里的菜刀！我们不仅要当战刀，还要当狼！狼行千里吃rou，狗行千里吃屎！你们是要吃rou还是吃屎！” 一帮汉子血性勃发，齐声吼叫：“我们要吃rou！” “很好！是条汉子！今晚我们要带你们去冯家堡！这冯家堡的堡主冯大头无恶不作，我们去为民除害！” 汉子们吼道：“为民除害！” 有人叫道：“打下冯家堡，金银财宝您拿大头，我们分小头！” 王峰喝道：“住口！我们是革命军队！不是土匪，冯大头的金银财宝都是抢的人民的，我们打下冯家堡，不是为了抢劫，而是拿来建设军队，将来解放更多受压迫的人民！解救天下受到压迫的所有老百姓！” 汉子们齐声吼道：“红军万胜！！” 王峰见众人精神抖擞，感到非常满意，命令李彪将真刀真枪都拿出来，分给战士们，这半月大家都是举着绑着几十斤重大石头的白蜡杆训练，突然换上七八斤中的战刀和长枪，登时觉得轻快无比。各个更加斗志昂扬。 王峰问李彪还有多少粮食。 李彪低声道：“每个人还有一个窝窝头，吃完以后，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能坚持到今天，还是靠那些女人和老弱流民从牙缝里省下来的，他们说战士们练武辛苦，要吃饱才有力气，所以他们每天都把窝窝头用凉水和成糊糊，一碗糊糊吃一天。” 王峰看着坐在边上的女人和老人，他过去对着他们深深鞠了一躬，忽然喉头有些哽咽：“谢谢你们，将来革命成功了，这功劳也有你们的一半，谢谢。”见他鞠躬，那些人慌忙站起来，都趴在地上磕头还礼。 王峰赶紧伸手要搀扶他们起来，没想到刚拉起这个，那个又重新跪倒，弄得王峰哭笑不得。 他转头看见豹奴爹也跪在人群中，他如今变得更加消瘦，用形销骨立来形容毫不为过。显然这段时间，他也吃的极少，把粮食节约出来给战士们吃。 这些天来，他一直在反思自己，自己来自后世，受过先进的教育，有丰富的知识，更重要的是他受过特种部队最为严格的训练，有勇气也有能力面对一切危险和困难，而豹奴的爹，却只是个最普通的老百姓，他除了会种地什么都不会，在这样草菅人命的乱世，面对各方豪强，他除了逆来顺受还能做什么？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用这种最卑微的方式来保住大部分流民的命， 想到当日自己对这位老人的怒骂痛斥，这位老人只是默默承受，连一句分辨的话都没有，他心里觉得很是内疚。 他赶紧把豹奴爹搀扶起来，低声道：“老人家，那天我说的话说得重了，对不起，你不要往心里去。” 听到这样的话，豹奴爹昏黄的眼窝里突然流出浑浊的泪水。 豹奴爹活了几十年，一辈子唯唯诺诺、见了官府的衙役都要下跪跪迎，被下乡催逼租子的地主管家百般凌辱都不敢说句话，如今这位少年将军为了当日对自己大声呵斥了几句居然跑来当面道歉，就为了这句对不起，他的老命双手送给王峰都觉得值了！ 安抚好流民，王峰命人将窝窝头给每个红军战士发上一个，如果仗打赢了，粮食多得是，如果输了，这就是最后的晚餐！ 这样的道理大家都懂，战士们谁也没有吃，而是把窝窝头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 这珍贵的食品要留在战斗即将开始的时候吃，如果现在吃下去，等打仗的时候，肚子里的食物都消化完了，身上没有力气可真是要命！ 王峰看着那些女人们都站在回廊边上眼巴巴的瞅着自己的丈夫或是孩子，但是王峰没发话，大家都不敢过去。 王峰见状便大声道：“大战在即，大家都和自己的家人说几句话吧。” 听到这样的命令，女人便蜂拥挤进人群里，找丈夫的找孩子的乱成一片。 在纷乱中，王峰听见一个女人把怀里的小半个窝窝头塞给自己的男人，低声道：“孩子他爹，这是俺昨天攒下的，你食量大，就吃了吧。”看着那男人把窝头几口就吞下肚子， 那女人有道：“孩子他爹，以前你在乡下打架，俺总管着你不让你上前，怕你打架吃亏，今天你去跟将军打仗，可不比从前，千万不要怕死，咱们这是给自家的老婆孩子讨生路了呢！没听将军说嘛，这是解救天下所有受压迫的老百姓呢！万一打败了，不但你要没命，俺和孩子也得饿死了。” 那男人一边吞咽着窝头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俺懂！俺一定不会当孬种。” 豹奴的母亲则抱着豹奴不断的掉泪，豹奴则叫道：“娘，你不必哭了，若不是将军把jiejie救回来，咱们一家怎么可能团聚，我这次上战场杀敌，定要砍几个人头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