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为什么谈话都在夜晚？
水晶通道比莱因和卢修斯想象中要更】 至少二人以为的陷阱、魔兽、诅咒什么的……统统都没有。 他们只是走在一条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的水晶之路上。 越是往深处走，周围就越发黑暗——不是海底的那种黑暗，应该说，如果不是他们刻意想起，几乎就要忘记此刻他们身在海底。 周围只有水晶闪烁。 渐渐地，莱因觉得那种强力呼唤的感觉又来了，胸腔内代替伪神骨而存在的龙鳞亦发出一种鼓动之声。 这个声音渐渐占据了他的耳朵，而黑暗遮蔽了他的视线——让他分不清之后发生的一切究竟是真是梦。 在世界完全黑下来的一瞬间，光的洪流从莱因的眼前流过，而在洪流之中，藏着许许多多的东西。 天地的诞生、万物的演变、力量的制衡……所有的所有让莱因感觉到陌生又熟悉，就像是一直放在他身体里的某个不能被打开的盒子在这片黑暗中终于露出了一条缝隙，让他得以窥视到盒中秘密所露出的冰山一角。 但是那些信息太过庞大，莱因几乎是在看到的瞬间就开始忘却，就算他非常想要留住某些画面和片段，那些东西还是如流水一般从他掌心滑落，徒劳无功而已。 就在混混沌沌之中，突然有个声音如惊雷般在他的意识深处响起。 ——汝为何人？ 莱因精神震了一震，但此刻他的脑子就像是被洪水强硬冲刷的狭窄河道，庞大的信息量不停地涌入和消失令他根本无法顺利思考。 于是那个声音又问了第二遍。 ——汝为何人？为何怀有吾王鳞片？ 鳞片？这个颇有象征性的词让莱因迟钝的头脑勉强开始转动。 黑色的鳞片被那个人小心翼翼放进自己心里—— “艾……萨克……” 随着这个名字的叫出，龙鳞突然发出“嗡”的声响，莱因周围的幻象纷纷消失，他内心深处某个被打开的盒子也重新盖好、落上了锁。 他方才所看到的一切，都不复记忆。 金发青年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巨大的金色眼睛。 他忍不住后退两步，却不小心撞上身后的卢修斯。 红发的魔族似乎还沉浸在某种幻觉中，莱因不由地抓住人晃了晃，想要叫醒对方。 但是并没有什么用。 水晶龙巨大的脑袋动了动，开口对莱因说：“喂……他现在我的幻术里，不会那么容易醒过来——” 然后水晶龙就眼睁睁地看着浑身散发着“我是温柔的好人”气息的莱因·菲利克斯先生，用力握拳，在卢修斯的肚子上来了这么一下！ 红发魔族立刻抱着肚子弯下腰，脸色苍白地看向松了一口气的莱因：“多、多谢……” ——被揍了还要道谢，魔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罪魁祸首·水晶龙歪着脑袋想，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就是自己的幻阵让金发青年不得不出此下策，痛殴红发魔族。 卢修斯也完全不记得自己在幻境里经历了什么，只是有一种莫名不爽的感觉萦绕在心。 但学霸大大不愧是学霸大大，很快就压下内心波动，和莱因一起看向面前的水晶龙。 ——好闪！ 莱因和卢修斯对这位传说中的龙族的第一印象就是——“眼睛要瞎了”。 龙族巨大的身躯被一块块的水晶鳞片所包裹，在无光的海底亦散发着惊人的光辉，华美异常。不仅如此，明明是庞然大物，水晶龙的线条却流露着一股优雅的味道，不管是细长的龙尾还是有力的四肢，抑或收拢的鳞翅——龙，不愧是兼具力与美的造物。 “呵呵，被吾的美貌惊呆了吗？” 莱因和卢修斯：“……” ——虽然一开口就幻灭了。 神秘、优雅、高傲的水晶龙！你能不能将你神秘的面纱维持三分钟？！ 答案很明显是不能。 因为没听到回答的水晶龙已经自动自发地将两人的沉默理解为默认：“很好很好，看在汝等也懂得欣赏吾华丽的美貌的份儿上，吾就不怪罪汝等的擅入之罪了。说吧，汝等找吾，有何要事？” “……” 莱因和卢修斯依然沉默。 ——不是他们想要找水晶龙，而是全知之书逼着他们来的！ 如果这样说的话不知道会不会不小心戳伤这位自恋症晚期龙的自尊心——听说越是自恋的人越容易长上一副一摔就碎的玻璃心，想来这个道理放在龙的身上也是一样。 “哦，难道汝等只是为了来瞻仰吾的美貌？”水晶龙巨大的头突然靠近莱因，“不可能吧？汝身上分明有故人气息。” “呃，水晶龙先生您好，是全知之书让我们来这里的。”莱因一边尽量抑制住自己后退的冲动，一边乖巧地回话。 ——就算没有龙威，这么一个张嘴就能把自己全部吞进去的脑袋如此接近，也是一份强力的视觉冲击。 “【全知】。”水晶龙嘴里吐出古怪的发音。 “它说什么？”卢修斯听不懂甚至听不清那个音节，就算想要模仿，也仿佛隔着一层朦胧，根本无法发出正确的音节。 但是这样的音节听在莱因耳中，就自动演变为对应的名字，所以金发青年眨了眨眼，对卢修斯说：“它好像在说全知之书。” “喔……” 听到莱因的话，水晶龙的尾巴突然快速扫了过来，趁着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莱因推到了自己面前，一双金色的大眼睛牢牢地盯着他。 “你……” 它的话还没有说完，二人之间就迸发出一阵白色的光。身为第三人的卢修斯只看到水晶龙和莱因都在不断地缩小，最后小小的水晶龙被小小的莱因抓着尾巴抱住，他在愣过之后也只能立刻冲上去抱住晃晃悠悠飘下来的莱因。 而就在他抱住莱因的那一刻，白光再一次亮起，他们出现在海王宫的大殿上。 ※※※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了。”卢修斯讲述了他所知道的那部分内容，虽然脸上依然面无表情，但全身上下都冒着一股“我很无辜”的气息。 艾萨克歪着头蹭了蹭爬到他身边的水晶龙莱因小小的龙脑袋，没有再对他们在洞里面的经历追根究底。 不过—— “奥兰多，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克里斯多法阁下当然没有忘记自己的前室友变成了自己的竹马竹马、有错他犯有锅一起背的现任魔王陛下。 但到底怎么“从奥兰多变成卢修斯”的这件事就算是卢修斯自己都弄不清楚，而且直到现在他也更习惯听到别人称呼自己为卢修斯而不是奥兰多。 所以学霸大人很光棍地说：“我忘记了。” 艾萨克看了一眼脸色凝重的西路塔。 “如果你在这里——跟西路塔联络的奥兰多究竟是谁？” 他可没有忘记，在扒皮小分队去圣职者学校的时候，西路塔偷偷溜回地狱，说是奥兰多给开的门——卢修斯当时可是跟他们在一起，那么那个奥兰多是谁？ “可是和我联络的那个人——他的长相以及身上的气息都和奥兰多一模一样。”西路塔从怀里摸出一个联络用的水晶球，想要立刻联系地狱的“奥兰多”，却被艾萨克伸手制止了。 魔族青年斩钉截铁地说：“今天大家都累了，休息吧，明天再说。” 他肩膀上的莱因都打哈欠了，这个话题不结束，莱因肯定不会放心睡觉的！ 众人：“……” 就在众人为艾萨克如此光明正大的偏心而惊叹的时候，西路塔猛地站起来：“可是那个解除诅咒的方法也是奥兰多跟我一起找到的啊！” “呃，就是那个让艾萨克脱光光躺在地上身上涂满黑泥的解咒方式？” 希拉同情地看了一眼完全没意识到祸从口出怎么写的爱德华——这这种说法简直就是当面揭人短嘛，精灵族什么的就算脑袋不好用。 艾萨克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爱德华：“那个解咒方式，我心里有数。” 众人只觉得一股寒风在室内呼啸而过，忍不住齐齐打了个哆嗦 “好了好了。”乔治校长大人见时机差不多，立刻将怀里的五岁团子放下，拍拍手，“艾萨克说得也对，天也不早了，热闹也看过了，精灵叛徒先生也凌虐过了，大家就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等着去见精灵女王然后领赏吧。” “贵校校长说的对，我和王妹就先去睡了。”温妮娜第一个响应，拉着希拉就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精灵小王子卡迪尔也拉着哥哥离开，还让爱德华顺手带走了格罗夫。 西路塔还要说些什么，也被卢修斯拉着离开。 一时间诺大的会客室里就剩下乔治、艾萨克、水晶龙和莱因四位。 乔治装模作样地遮了遮嘴：“我也累了，小莱因就交给你了艾萨克——两个都是。” “这只不是莱因。”艾萨克一本正经地指了指披着莱因壳子的水晶龙，纠正道。 “是小莱因的身体啊。”乔治笑眯眯地说，就这么离开了。 水晶龙和艾萨克对视半晌，一撇嘴，蓝色的眼睛里隐现泪光：“龙王大人太薄情了吧？” 艾萨克挑了挑眉。 他又没有完全觉醒成龙王席尔维坦，就算水晶龙装出一副熟稔的样子，他也记不起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不过心里倒是隐隐有个感觉——这货绝对是装的。 所以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泪光闪闪的水晶龙。 “你和莱因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类的躯体果然没有吾的原身那么魅力非凡，所以吾王才对吾视而不见，唉……吾好伤心。” 可惜海王宫里没什么镜子，不然水晶龙绝对会用五岁的莱因宝宝的身体对镜相照，顾影自怜。 艾萨克：“……” ——对他来说莱因的样子比这条干瘪龙让他有“兴致”多了好么？哪怕变成恋童癖他也心甘情愿好么？但是一旦弄清楚那个壳子里完全不是他心爱的莱因，再高的兴致都没了好么？！ 虽然心里的吐槽可以拉出满满一屏幕的弹幕，但艾萨克还是维持着那副高冷的姿态，冷冷瞪着水晶龙。 嘀咕了一阵子，大概明白自己在龙王陛下面前是混不去的——不管龙王是否恢复了记忆，水晶龙终于安安分分地坐了下来。 “有人要吾的性命。”水晶龙嘟着嘴说，“吾需要一副能压制住吾之气息的身躯。” ※※※ 乔治·维克多回到海妖王族为他安排的房间时，推开门的手顿了顿。 九级死灵法师轻易感觉到里面有另外一个人的气息。 ——而且这个气息颇为熟悉。 “啧，我觉你特别喜欢虚妄海啊。”乔治迟疑了片刻之后，就大大咧咧地推门而入，接着反手关上门，在门上布了一个警戒魔法。 “今夜不会再有人打扰。”站在窗边似乎在遥望水波的男人回过头，碧绿的眼睛里滑过一丝仿若人类的笑意，“你总共也只在虚妄海见过我两次。” 乔治也懒得插科打诨，直接坐在床边：“有什么话要说就请说——没事的话我要睡觉了。” “……你生气了？”全知之书歪了歪头，红色的头发在蓝色的波光中泛起一阵蒙昧的紫，“因为莱因·菲利克斯？” “我难道不能生气吗？”乔治看着全知之书，颇有些好笑的说，“莱因可是我的教子。” 听完卢修斯的说明，乔治就明白了莱因和水晶龙互换身体这件事根本就是由这位一之贤者的造物亲手策划。 现在这个人出现在自己的卧室里，也不知道是否是对未来命运的又一安排。 “我知道莱因·菲利克斯是你的教子。”全知之书点点头，神色中依然带着疑惑，“你当初寻找我的足迹，也是为了他。不过，与水晶龙互换身体，对他来说并没有损害。” 乔治这下倒是颇为奇怪地看向全知之书：“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不行么？”全知之书反问，“你说我们是朋友，身为朋友，我知道你会生气，那么来解释一下，也算正常吧？” “唔……”乔治眯起眼。 ——所有人都可以觉得正常，但只有全知之书……用上这个理由实在让他觉得十分的怪异。 “你会为此觉得抱歉么？”乔治试探性地问。 “我为什么要觉得抱歉？” “那你为什么要来解释呢？” “因为我们是朋友。” “所以，我们为什么是朋友呢？因为我当年在虚妄海旁边说要跟你交朋友，而你也答应了？” “不错。” 精明如乔治，当然立刻理顺了这层关系——他唯一不明白的是：“你明明不是人，为什么要尝试做人呢？” 全知之书所有的反应都是遵循逻辑，和……某个使命。所以他们是“朋友”，而朋友会生气，就应该去解释，至于解释的结果如何，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样又怎么能算是朋友？ 乔治摇了摇头。 这家伙明明存在了那么久远的时间，但每次看到他就觉得那些时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如果将一之贤者刚刚制造出来的全知之书与此刻的他相对比，重合度定然高达100%——这个家伙一点都没有试图去理解一点人类的意思。 每到这时，乔治就忍不住阴谋论一下一之贤者。 雷森帕德究竟为什么要制造出全知之书呢？他都已经死了，对这个世界究竟还有什么放不下的？留下这么个一旦弄不好就会变成人间凶器的家伙，未免也太给后世添麻烦了吧？！ 虽然乔治自己是要感谢全知之书为他解答了心中的疑惑，不过每次看到这个家伙，乔治都会在心底默默地问自己：这样的存在，真的能够一直这样存在下去么？ 全知之书看着乔治。 他觉得这个人很有趣——那是他第一次被问到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 ——“如果我要拯救我的教子莱因，让他能够幸福的生活下去，我应该怎么做？” 通常来问问题的人就只有两种，一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为了名利地位金钱财富美满爱情……还有一种就是大公无私，为了世界和平人民幸福消除灾祸等等等等。 但从来没有人像乔治·维克多一样用掉自己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问的却是关于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的问题。 他知道对方淋到了预言之海的海水，并预知了莱因·菲利克斯的不详命运。 而这个人在问他，如何改变命运。 全知之书并不是真的无时无刻都无所不知。他要知道一件事，首先得有目标，然后针对那个目标，用主人留下的力量去按图索骥，找到答案。他只是命运的图书馆，需要一个索引，才能找到正确的那本书。 所以当他发现乔治·维克多的问题其实就是开启一切的钥匙时，他感觉到一种有趣的命运。 那也是他第一次感觉到“有趣”这种概念。 他被一之贤者在久远之前创造出来，为了阻止某个结局的发生。而乔治在这个世界上度过了几十年的岁月，为了未来将会出生的一个生命。 他们二人在虚妄海偶遇，共同开启了一段改变命运的命运。 所以当乔治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全知之书，在谈话的间隙说交了他这个“有趣的朋友”时，他也点头应下。 “我想要做一个人。” 全知之书淡淡地说，他的手摸在喉咙下方，被衣服遮掩的部分——作为他核心的永固水晶就嵌在那里，支撑着他的所有行动，也保存了他从有意识开始，与主人雷森帕德的全部记忆。 “我的主人希望我成为一个人类。” 当他是一个核心的时候，雷森帕德称它为“最高作品”，而当他拥有人形的时候，雷森帕德拥抱了他，称他为“我的儿子”。 “……” 乔治不知道应该怎么教一个造物做人。 人类本来就是一个巨大的逻辑聚合体，那没有错，就从这点来开，全知之书顶多就是人类之中无所不知的天才。 但是有一个最根本的问题在于，人类做很多事情的时候根本是无目的、下意识的去做，而全知之书的所有行为，却都出自于“想要做一个人类”这样的前提。 那他充其量就只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像人类的人类”而已。 永远无法变成真正的人类。 逻辑可以推断感情，却无法真正变成感情。 “不过看你的样子，似乎我的行为又失败了。”全知之书盯着乔治，研读着死灵法师脸上的表情，耸了耸肩。 “你为什么要让水晶龙和莱因互换身体？”乔治坐在黑暗中，突然问。 “我已经给过你一次答案了，乔治。”全知之书的绿眼中闪烁着无机质的光芒。 没人能从全知之书这里得到第二个问题的答案，除非全知之书主动授予。 “我知道。”乔治微笑着说，“所以你要走了？” “……我觉得你并不欢迎我的到来。” “你想太多了，人类只是会本能的畏惧强者，而你毫无疑问是强者，我只是在询问我什么时候可以睡觉了，你知道人类总是很脆弱，睡眠不好容易有黑眼圈，而且我已经老了，明天还要继续跟那帮活力四射的小鬼一起瞎折腾……” “我走了。” 全知之书传送时特有的白光亮起，一句话从传送阵中飘出来。 “乔治，我觉得你还是金发蓝眼的时候更好看。” 传送阵光芒消失后，乔治背着双手躺在床上，轻声细语消散在黑暗中。 “但你在虚妄海遇见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会变成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