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历史小说 - [末世]镇山河在线阅读 - 第81章 痴骨

第81章 痴骨

    叶观止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此刻脸色也不由一白。【】缠绕着生丝的剑柄微微发烫,那是他手心燃起的温度。

    苏妍挑开雪地一寸寸搜寻。手中金红色的伞柄轻轻一抖,准确的点落在积雪中。

    “找到了……啊!”

    她惊叫一声!

    平静的雪面瞬间爆炸!无数白色的影子,冰棱般攒射开来,谢怀衣与韩子和几乎同时跳下车,一左一右,闪在叶观止身边。

    车灯被留在车内的陌寒打开,薛自雪并未出来,从白羽的角度,却能看到她手中缓缓探出的枪口,保险栓已经拔落。

    “什么东西!放开苏妍!”叶观止一剑封住了身前纷飞的大雪,怒喝。这一声大喝,却是面对一叠跃动的骸骨!

    橙色的车灯下,一副最离奇的画面,在众人眼前展开——

    苍白的骨骼,一根根盘旋在苏妍身侧,不知是灯光的点染,还是积雪的反光。形态各异的骨骼上,仿佛燃烧着一层苍白的火焰。肋骨纤细弯曲,腿骨粗糙笔直,臂骨伶仃适中,而那些碎裂不堪的颅骨,宛如凌空浮起的灯笼。空洞洞的目眶中,跃动着零星的冷光。

    一枚打磨地十分锋利的胸骨,无声抵在苏妍喉间。胸骨扁平,末端天然便有匕首一般的剑突,那尖锐地近乎透明的骨刃,在莹润的肌肤边,似也染上了薄薄的柔光。

    叶观止瞳孔一紧。

    【队伍】苏妍:别担心,它就算刺穿我的脖子,也不过掉一点血。

    苏妍的身体由系统赋予,不论是划破手指,还是划破脖子,都只会折算成伤害量,不过多少的差别。

    “出来!”叶观止喝到。轻剑剑刃缓缓转向斜上——那是九溪弥烟的起手式。

    仿佛是感到了叶观止手中剑锋凝聚的力量,亦或是震慑于此刻忽然凝固的风。那些旋转的骷髅逐渐迟滞,忽然齐齐开口:“你们一直跟着我……却叫我出来?什么意思?”

    那声音娇柔而森冷,带着薄薄的怒气。骷髅们腐朽的声带并不能很好地震动发声,那一串声音,就层叠着浮散在空气里。

    白羽凝神谛听,突然发现,最清晰的声音,居然还在雪下!

    【队伍】白羽:它的主体声音在雪下!

    系统对话谢怀衣看不到。他背在身后的手,却缓缓划了一个半圆。白羽按住了刚刚惊醒的沈馨,一瞬不瞬地看着车灯下的大雪——鹅毛般的雪花,居然一片片静止在半空!

    “你是什么人!”那女子的声音深浅不一,已然夹杂着几分震惊。骨刺受此牵引,骤然反跳,尖端打在大雪中,借反震之力,齐齐刺向谢怀衣!

    “咄!”一声轻喝,动手的却是韩子和。

    他并指如剑,急速划破虚空,一道纤细而黯淡的火舌,迅速闪现在凝固的半空中。火舌并不明亮,可那些被谢怀衣定住的雪花,却瞬间蒸腾成雾!

    白骨收发随心,立刻凌空反跳,层层错接,并成一面骨墙!火舌“跐溜”一声,烧上苍白的骨墙,居然视若无物般蚀出了一点黑洞!

    泛着青烟的洞口,光滑圆润,就像一指点穿了奶酪般,留下烧蚀的细圈!

    一声痛呼,伴着惊诧穿透大雪——“韩子和!是你!”

    这次的声音,没有再被骷髅转述。雪地下顷刻翻滚如潮,一具晶莹剔透的骨架,在车灯前缓缓汇聚,那副骸骨非常精致,甚至连身量都格外匀称。若不是此刻诡异的场面,白羽甚至能摹想出此人风姿绰约的形容!

    叫出这个名字,只是一瞬!

    被挟持的苏妍,立刻感到周身一松。身后大力涌来,一下抛向半空。叶观止旋身而上,抱住了几不受力的苏妍。她脸色一红,暗暗瞪了叶观止一眼。

    谢怀衣从眼角看了一眼神色古怪的韩子和,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松开。

    雪,轻灵而迅疾地飘落于地。

    韩子和显然不认识这具骸骨,有些莫名其妙,此刻心念急转,口中问道:“你是……”

    “你果真是韩子和?”

    那副骸骨分明没有声带。白羽着实想不通,这声音从什么地方发出来,只有静静安抚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的沈馨,顺手按住了一脸好奇,凑在车窗前看热闹的小山魈。

    韩老头似乎觉得,被这么一副骷髅中的美女盯着,有些诡异。但他没有移开目光:“我就是韩子和……阁下是?”

    “你不是应该和木仰之一起,在申城么?”那个女子的口气极傲,但也能听出,她不愿与他们起冲突。

    说出这句话,就代表,她在近期收到了关于申城危急的消息!考虑到那六道整齐划一的痕迹……一个念头,在韩子和心中升起。

    “阁下,也是救援申城之人?”

    “救援?谈不上,我去找人!木仰之在不在申城?”那女子顿了顿,口气更冷。

    韩子和与木仰之相交不深。但只要见过他一面的人,都会明白,他不可能与别“人”起“冲突”。所以韩子和对此人的口气略有不解。

    他斟酌道:“仰之,当然在申城,阁下去申城寻人,我们去申城救人,当然一路同行。我等半途遇伏,不得已反击。这只是一个误会。”

    此人既然第一时间放了苏妍,就不会心存恶意。

    “带我去申城!”这是命令的语气,令谢怀衣悄然皱眉。

    韩老头尚未回答。

    叶观止立刻道:“你什么意思?差点伤了人,转头就要别人给你带路?”

    苏妍还被叶观止护在怀里,她想要挣开,却不料众人目光看来,只好一动不动。

    “我伤了她吗?”那声音拔高了讥诮道:“你那只眼睛看到我伤了她?带路,或者,你们就别想去申城!”

    【队伍】叶观止:我天!这女人脑子有坑吧?什么逻辑?

    叶观止顿觉一个头两个大!一脸“我竟无言以对”的震惊。

    幸亏他还算有些分寸,没有当面说出口。

    韩子和趁暗,向谢怀衣打了一个手势,请他稍安勿躁,而后耐心道:“阁下既不愿通报姓名,我等也不便与阁下同行。沿着这条路,一直向东走,走到海边,就是申城。”

    “东?”那个声音微微迟滞,这个词,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队伍】叶观止:她难道连地理常识都没有?

    满地支离之骨,缓缓转动,一层层旋绕,仿佛一条盘起来的骨蛇!

    韩子和临雪而立,笑而不语。

    正僵持之时,陌寒忽然对身边观战的白羽道:“那恐怕不是她原身。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是魔道中人。”

    “什么是魔道?”白羽悄悄问。

    陌寒心知此刻不是授业良机,言简意赅:“破妄之时,以真合妄,为修行正法;以妄合真,指天下为妄境,肆意作为,就是入魔。段藏锋便是如此。”

    “啊?那……韩老头不得和她打起来?”白羽一惊。

    “指天下入妄,不等于该死,只是心性有偏。世间法论罪在行不在心,只要伤了人命,不论身在何处,都该以命相偿;她用的那些骨头,应该都是死人的东西。否则,不会容她活到今天。”陌寒低语。

    “指天下入妄?那是……完全自以为是,隔绝于众人之外?”白羽觑着前方,努力理解陌寒话中的意思。

    “可以这么说,他们的世界里只有他们自己。只要不妨碍别人,一般人也不会去招惹他们。”陌寒淡淡道。

    可他话音一落,那女子却听到了,还击道:“哼!那两个背后说话的小子!出来!”

    破风声骤然传来,白羽立刻跳在车前,拔剑临风一击,便是“九转归一”!

    旋转的淡蓝色剑气,准确命中在那根原本抵着苏妍咽喉的胸骨,却见所有骸骨,都被无形之力,狠狠震退!

    ——原来,这些漫天飞卷的骨殖,其实只是一件法器,分做多片而已!

    “呵!眼力不错!”

    陌寒在车内缓缓起身,无声凝望着虚空——那是声音最初的来源。

    “阁下何必为难年轻人?”

    从她的口气,便能听出此人自视甚高,甚至不屑于以苏妍要挟他们带路。当然,果真如此,叶观止第一个不会放过她,一场恶战,胜负未知。

    “看来……你是她师父?好根骨!”她的口气居然第一次有了一点赞许之意:“如果那一天你死了?把骨头送给我,怎么样?我会好好收藏!”

    一时所有人都看向陌寒。好像那风格诡异的女人,下一秒就要拆了陌寒的骨头。

    “过奖。”陌寒轻笑,“阁下的收藏令人大开眼界。”

    “是么……”那女声也轻笑了几声,态度骤然一缓,似乎终于看到了一副中意的藏品,所以愿意施舍一点时间,与他交谈,“我会一直等到你死的那一天!不要忘了!”

    “不敢。”陌寒神情淡淡,好像与她讨论不是自己的骨头!

    叶观止已一脸士别三日,不,士别七十五年,当刮目相看的壮烈表情。谢怀衣嘴角抽了抽,只当没听到。韩子和摸了摸下巴,想笑又笑不出来。

    白羽向陌寒投去了无声的注目礼。

    【队伍】白羽:师父……你真答应?

    此话才弹出公屏,叶观止已经刷开——

    【队伍】叶观止:这画风太魔性了吧?什么情况?

    【队伍】叶观止:这画风太魔性了吧?什么情况?

    【队伍】叶观止:这画风太魔性了吧?什么情况?

    【队伍】苏妍:你闭嘴!

    【队伍】叶观止:……

    【队伍】白羽:该!

    “你们要去申城?这一路上的尸体都不许动!”她居然笑出了声,只是那本该温柔而霸气的笑声,配上这句话,莫名有点诡异——说的好像真的有人愿意抢那些尸骨。

    “请便。”陌寒认真承诺。

    一阵风卷过漫天雪花,零散的白骨一根根“哒哒哒”排好六行队,无声地滑行向东。光滑地雪痕,再次铺向远天。

    谢怀衣待其走远,方问韩子和:“她是什么人?”

    叶观止呛道:“不知道那个深山老林里蹦出来!他们这些人,都没法和正常人交流,有点自知之明的人都找个荒山野岭自娱自乐去了。”

    苏妍瞥了叶观止一眼,不说话。

    只有陌寒还淡定地笑道:“我们跟在她后面,这一路可安逸多了。再过两三个小时,就能看见申城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每一个燃点,都需要冗长的铺垫。而我想写的的,只是爬上山巅后,那一跃而下的感觉……所以这篇文,不论写与看,大概都是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