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0.第680章 人间地狱
城里火光大起的时候,林无双正站在清风营的营地正中间,注视着对面。 因为兵力上的劣势,清风营的营地是据山而建的,这样做的的好处,是不用担心哪天晚上,突然发现自己的兵营被敌人围的跟铁桶一样,如果敌人仅仅只能对着某一面发起攻击,清风营还是有把握守住自己的营地的。 从林无双战力的地方,很清楚的可以看到城里冲突的火光,更有那巨大的喧哗声,厮杀声,从对面清晰的传了出来,对于这种情况,林无双有些意料不到,这和他的剧本似乎有了不小的区别。 营地里数千精兵,无数火把,静静的伫立在这夜色中,除了远处出来的声音,整个营地里,只听得见火把上偶尔炸裂的噼啪声,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中军大营里的命令,破敌,就在今夜。 在林无双的身边,曹芸娘和王知秋一左一右的站立着,两人的脸上都是一片凝重之色,和曹芸娘的脸色略微不同的是,王知秋的脸上,多少了几丝疑惑。 “这不对劲,很大的不对劲”他压低的了声音,似乎是对自己说,又似乎是说给身边的林无双和曹芸娘听,大军蓄势待发,这个时候,就好比箭在弦上,他的这点疑虑说出来,他都担心有伤士气。 林无双霍然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看着王知秋:“有什么不对劲” “若是因为咱们的火油,城里混乱是混乱,但是,这厮杀之声怎么来的”王知秋饱读诗书,在他的印象中,似乎只有一种情况和眼前的情况相符合,但是,他不确定,林无双是不是在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王叔,有话直说,时机稍纵即逝”曹芸娘眼睛看着前方,目不转睛的说道:“是担心这是敌人的诱敌之计么” 王知秋微微摇摇头,能够将诱敌深入这计策演绎到如此逼真,那清风营早就应该会广平趴着了,大越人没有这个本事,而且,他亲眼见识过投石车那些火油的威力,以大越人的城池主要都是竹木结构的房屋,他可不信,在遍城火海的情况下,大越人还有心思玩这一套。 “营啸”王知秋嘴里很是慎重的吐了这两个字:“如果真是营啸的话,大人,咱们暂时还是不要出击了,咱们的这些人马,在几万发狂的大越人面前,哪怕咱们的火器犀利,也会损失惨重的” 军营之中营规森严,别说高声叫喊,连没事造造谣都有生命危险。而且军营是地道的肃杀之地,当兵的都是提心吊胆过日子,经年累月下来精神上的压抑可想而知。另外一方面传统军队中非常黑暗,军官肆意欺压士兵,老兵结伙欺压新兵,军人中拉帮结派明争暗斗,矛盾年复一年积压下来,全靠军纪弹压着。尤其是大战之前,人人生死未卜,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一命归西,这时候的精神简直处于崩溃的边缘。 可能只是一个士兵作噩梦的尖叫,于是大家都被感染上这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气氛,彻底摆脱军纪的束缚疯狂发泄一通。一些头脑清楚的家伙开始抄起家伙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由于士兵中好多都是靠同乡关系结帮拉派,于是开始混战,这时候那些平时欺压士兵的军官都成了头号目标,混乱中每个人都在算自己的帐,该还债的跑不了。 而清风营的投石车,将大量装有火油的火罐投到城中,制造出来的混乱可比某一个士兵的噩梦尖叫厉害多了,一片混乱之中,营啸爆发那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即使是想要弹压的军官,也会在混乱中被别有用心的士兵刺杀,既然是军官,肯定就少不了欺压士兵的事情,古代军队可不讲官兵平等这一套,而军官一死,这些士兵们就如同是放开了闸门的猛虎,没有了军官弹压,没有了军纪约束,甚至连自身的精神都在不稳定的状态之下,营啸,势不可免的爆发出来,然后,就变成了一场同袍之间的毫无理性的杀戮,这个时候的士兵,估计连害怕两个字都不知道的,别说大越人自己的军队都没用,清风营的这几千人,冲到杀红了眼睛的几万大越人中间,下场不会被那些冤死的大越人好上多少。 阮天带兵多年,他第一时间就发布了自己的命令,尽管如此,他也没有料到这混乱引起的营啸会如此之快,等到他费力费劲的冲出城去的时候,除了得到他命令的后军两万多人即使的撤出了城池,按照他的命令戒备城池的前军,和遵守命令弹压城里混乱的中军,已经是杀声连天,想撤也撤不出来了。 对于阮天如何处置这情况,林无双此刻当然不知道的,但是,王知秋的话,却是让他明白,这个时候,他若是下令清风营攻城,怕是不是趁着敌人混乱破城,而是将自己的这几千清醒的精锐打包送到城里那几万杀红了眼睛的大越人当中去。 “全体戒备,暂缓攻击,投石车继续攻击,直到所有投石车全部毁坏为止” 稍稍思忖了一下,林无双下达了这样的命令,整个营地里那蓄势待发的气势,顿时为之一松,所谓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是这个样子了,酝酿了大半夜的气势,随着他这命令,一下就衰竭了下去。 “等到天亮,天亮我们再决定”作为军师,王知秋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说什么:“以对方的将领的本事,若是当机立断,应该还能保全一部分的人马,天亮之后可以收拾残局,若是对方的将领没这本事的话,这前庭城,我们也就唾手可得了,剩下的,无非是追剿残敌的事情” 林无双点点头,这样的变化对他来说,倒是一个意外的惊喜,对于这样的惊喜,他还是很欢迎的。 “我去军中巡视一下”曹芸娘点点头,这一夜,军中肯定是无眠了,她的威望让他出现在士兵们的面前的时候,足够打消所有因为对为什么准备好了不进攻的士兵的疑惑。 “我去吧”王知秋拦住了她:“天亮的时候,或许还有一场恶战,小姐和姑爷在这里,比起巡视军营,更能稳定军心,只要中军大帐无恙,咱们清风营,就乱不起来” 曹芸娘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王知秋匆匆的带着人走出了中军大帐。 “歇息一下吧”林无双看看甲胄齐全的曹芸娘,微微笑了一下:“不是有避弹衣么,为什么还穿这么累赘的盔甲” 曹芸娘站的笔笔直直,盔甲在身就是这样,想要和林无双一样说坐就坐,可是有些不大方便,她白了一眼林无双,眉眼中带了几分风情:“那衣裳我当内甲穿呢,带兵打仗,连甲胄都不齐全,可是影响军心的得很” 林无双笑着走了过去,要为她卸甲,曹芸娘身子一扭:“别乱动,你又不会这个,就这么站着陪我说说话吧” 林无双歉意的笑了笑,依她而言,站在她身边。 漫长的一夜,逐渐的过去,天边开始隐隐露出了鱼肚白,前庭城里的厮杀声音,也从喧闹无比,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变得弱不可闻,城里冲天的火光,燃烧了一夜,如今已经看不到巨大的火苗,在视线中,只是到处都有黑烟在袅袅升起。 天色亮到足够可以看清楚城头上的情形的似乎,几乎清风营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城头上大越人的旗帜依然在风中飘扬,但是,在城头上那些日夜守卫枕戈待旦的大越人士兵们,却是不见了踪迹,整个前庭城,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鬼城一样。 在清风营和前庭城的中间,原来的投石车阵地上,几乎所有的投石车都在那里,只不过,除了不足十分之一的投石车还保持完好以外,绝大多数的投石车都东倒西歪,甚至散落成了一地的零件,昨天夜里,伤亡最大的就是这些cao作投石车的士兵,有些好笑的是,这些伤亡,绝大多少都是因为清风营的这些士兵自己造成的,来自敌人的攻击导致的伤亡,几乎是没有。 一队差不多五百人的清风营士兵,小心翼翼的从营地的出发,朝着城池那边走去,城池和清风营的中间,有几个巨大的坑洼,那是城头的大炮发射的时候留下的,如今这些坑洼成了清风营的士兵们判断是否到了安全距离的标记,跨过这条界限,城头的大炮很可能就是怒吼起来,接下来,就是那些人力不能阻拦的巨大弹丸从天而降,将他们的身体撕裂成一块一块。
五十步,三十步,十步,士兵们按照出营时候的命令,小心的分开,将战线拉得很长,很稀疏,这将有效的将火炮的打击降低到了最低的损伤,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在炮口前的士兵们不紧张,终于,长长的战线,慢慢的跨越过了那道死亡的标记,城头上的大炮依然没有动静。 在后面观阵的清风营的营地里,顿时响起一阵震天的欢呼声,在所有的清风营士兵看来,对于这种城墙不高的城池,阻拦他们的脚步最大的阻碍就是那些大炮了,如今大炮不响了,那些大越士兵就算是再多,他们也不畏惧。 前面的士兵已经逐渐抵近城墙,那里有一个巨大的豁口,昨夜之前,那里还是完好的,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出现了这个巨大的活口,但是,率领这些清风营的士兵的军官,还是将这豁口当作了突破的地方,当然,更重要的是,没有豁口的地方,在没有云梯,攻城塔的辅助下的他们,他们也攀爬不上去,而在这豁口下,两人来高的城墙,根本就不足以拦住他们。 “可以命令全军进击了”看着那些士兵们一个个攀爬上了豁口,然后消失在豁口后面,曹芸娘回头看着林无双,这个时候,哪怕她是曹营的统领,她也要将这最荣耀的时刻,留给自己的相公。 黑洞洞的城门被打开来,刚刚爬进豁口的清风营士兵,并没有向着城里突进,他们翻上城墙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奔向城门,然后打开,接下来,他们只要守住城门,等待自己的大部队涌进这座城池就行了。 林无双站在高台上,拔出腰间装饰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宝剑,朝着远处的城门一指,发出了所有人期盼的命令:“清风营,全军突击” 随着中间的旗帜晃动,早就饥渴难耐的清风营士兵们,齐齐一声呐喊,随着自己前方引领的旗帜,朝着城池扑了过去,整个清风营的营地,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蚂蚁巢xue,无数着挥舞着锋利的钳子的兵蚁就从这巢xue里面冲了出来,然后,铺满了林无双的视野。 一对对的士兵冲进城去,仿佛湮没在城中一样,没有震天的厮杀声,只有那袅袅升到空中的黑烟,仿佛无动于衷一样看着这座城池,一切显得都是那么的诡异。 前方的战报很快就反馈了回来,前庭城全城皆毁坏,满城出了到处散落的敌军尸首,连受伤的都看不到几个,更别说对方有组织的抵抗了,而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一直背对着清风营的城门打开着,敌人撤退的迹象非常的明显。 “敌军应该是将活着的士兵收拢,然后撤退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探子放出三十里,就应该发现敌军的踪迹” “关上城门,做好戒备,防备敌人杀一个回马枪”林无双和曹芸娘带着亲兵,慢慢向这座落入他们囊中的城池靠近:“派人回广平,调集民壮前来清理城池,对了,那个钱厚生也通知一下,也到了他们该出力的时候了” 走进城门,林无双哪怕是做好了心里准备,看到眼前的一幕,也是有些心惊,城里几乎没有一栋完好的建筑也就罢了,整个城池,放眼看去,到处都是血迹,到处都是尸首,若不是还有清风营的士兵们在城里走动,他都以为自己是一不小心踏进了某个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