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天家有喜二十五

    张居正也是有点坐立不安，因为他心里也没有底气。第一，秦泰是他的好友，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有人会猜想，秦泰这么做是不是和张居正有关？就算不是张居正策划的，也应该是张居正知道的。张居正这么做有什么企图？是想推翻如今的内阁，赶徐阶这个内阁首辅离开，自己当内阁首辅？还是已经和某位王爷达成了秘密协议，准备逼隆庆皇帝下台，让对方当新皇帝？还是为了让好友秦泰出仕，为秦泰造声势？

    其实张居正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前几天他写给秦泰的书信退了回来。他才知道秦泰已经离开了老家，张居正就在担心秦泰的安危。张居正不但担心秦泰等人的安全，更是在担心秦泰不要惹出什么大事情。没想到张居正想什么就来什么，担心什么就发生什么。秦泰不愧是一个“祸头子”，竟然联合海瑞这个“犟驴”一起做了这种事情。张居正不是没有想过办法，他想通过一些人，劝说秦泰和海瑞。希望不要把事情闹大，有什么事情好好地说话，不要大规模的联名请愿。

    可是秦泰却让人转达他，这件事情张居正管不了，也管不清楚，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朝廷和隆庆皇帝彻底回头转移。张居正也私下调查了百官的意思，在京的六部官员三缄其口，不愿意发表言论。本来忠君爱国，当年抨击海瑞无君无父行为的清流们，竟然难得口径一致的支持秦泰。要是有哪位御史言官出来指责秦泰的话，或许事情会好办点，可是如今这样的话，指挥把事情闹大。要是隆庆皇帝不答应秦泰等人所有要求的话，御史言官就会站到老百姓这一边，逼着隆庆皇帝下达退位诏书。再往后的话，张居正已经不敢想象了。张居正真的在内心痛骂秦泰，秦泰没有任何野心，也不想针对某一个人，为什么要把事情闹大呢？这让朝廷和隆庆皇帝怎么办？

    比起沉默寡言的大臣，一边坐着不说话的太子爷，倒是没有多少心事。一般情况下，在这种场合太子爷没有说话的份。只要不是隆庆皇帝向他提问，他是不用回答什么的。这些天不但是父皇母妃，就连身边的人都奇奇怪怪的。太子爷也索性不去理会，借着机会好好休息一下。民间八九岁大的孩子，不是到处玩就是在外面惹是生非，可是太子爷却要整天读书认字，有做不完的功课。回到自己的寝宫，一大群宫女和太监又要看管着他，让他觉得真的很不开心。特别是两年前的事情，几乎导致他一点自由也没有了。两年前太子爷刚刚开蒙，先生张居正主讲经典，上午给太子爷上课，下午去处理公务。下午为太子爷上历史课的是郭先生，他是一个好好先生，任由太子爷自己决定是否上课。太子爷在一个伴读书童的鼓动下，天天在下午逃学，来到御花园玩耍。

    太子爷迷上了爬树，而且渐渐地越爬越高。一次太子爷玩耍的时候，给隆庆皇帝看见了。隆庆皇帝远远地喊了一声“谁在爬树？”吓得太子爷从树上摔了下来。太子爷不但摔断了腿，而且被父皇隆庆皇帝好好地骂了一顿。这一次事件影响很大，首先是太子爷从此有点瘸脚，影响了太子爷的光辉形象。第二是先生张居正被罚降级，郭先生从此离开朝廷。第三伴读书童当场打了一个半死，要不是孩子的父亲也一个大官的话，这个孩子一定没命了。从此这个孩子落下了残疾，不能再有好的前途，更不可能见到太子爷了。第四太子爷出事，所有的随从都有责任。十二名随行太监、八名宫女、二十六名侍卫，一共四十六人全部当场打死。从此太子爷成为了笼中鸟，严格要遵守各种规矩，一言一行都要三思再三思。

    太子爷是不愿意理会这些人和事，他的生母李贵妃却是不敢多话。李贵妃本是隆庆皇帝的亲信，但是她觉得自己的这个丈夫越来越提放自己。以前李贵妃只不过是一个没有地位小宫人，陪伴还是裕王的隆庆皇帝设变，说话聊天为隆庆皇帝分解忧愁。后来隆庆皇帝把李贵妃当做自己的亲信，让李贵妃为自己分析势态。自从李贵妃有了孩子之后，隆庆皇帝就开始立规矩，希望李贵妃不要动不动就插手任何事情。当孩子出生之后，隆庆皇帝不止一次地警告李贵妃，她的最大责任不是参谋，而是照顾好孩子。

    特别是隆庆皇帝登基后，一些趋炎附势的臣子要求隆庆皇帝册立两位皇后，让太子爷的生母李贵妃也当皇后时，隆庆皇帝更加对李贵妃有所忌惮。隆庆皇帝不但只给了李贵妃一个贵妃头衔，而且开始疏远李贵妃。李贵妃表面上很风光，丈夫隆庆皇帝宠爱自己，又有一个儿子当太子爷，她将来的地位很稳固。但是李贵妃却不这么想，一个失去丈夫隆庆皇帝真心喜欢的女人，生活会很不快乐。儿子太子爷和这个生母并不亲近，再说太子爷不是真正的皇帝，说不定隆庆皇帝会改主意改立新的储君。还好现在的两个皇子都是李贵妃生的，只要没有新的皇子出生，就不会撼动李贵妃的地位。

    所以李贵妃从一开始，就不赞成选秀，也因为这样她和隆庆皇帝有点僵。这时候李贵妃更加不敢多话，担心隆庆皇帝把怒火发在自己身上，直接把自己赐死的可能性都有。作为隆庆皇帝的妻子，李贵妃知道朱家的皇帝都有点癫狂，发起火了什么事情都会做。当年嘉靖皇帝朱厚熜就因为妻子皇后的一句话，就活活把皇后和皇后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踢死了。也因为嘉靖皇帝朱厚熜不喜欢新皇后多嘴，任由大火烧死了这个新任皇后。可见嘉靖皇帝朱厚熜的脾气有多么的古怪和残忍。隆庆皇帝虽然比他的父亲嘉靖皇帝朱厚熜要好一些，但是也喜欢折磨人。在裕王府里，被裕王折磨死的宫女不下数十人，李贵妃亲眼看见裕王怎么把一个宫女活活折磨死的。从此李贵妃相信了一个传闻，朱家人都有病，神经都不正常。

    冯保不说话，是因为不太清楚事情的真相。他只知道朝廷下达了一个选秀和补充宫女的决定，却不知道里面的奥妙。他这段时间不再京城，去为隆庆皇帝找神医李时珍去了。李时珍是嘉靖皇帝朱厚熜在世的时候，一位医术高超的太医。只不过嘉靖皇帝朱厚熜笃信道术，讳疾弃医，李时珍就离开了朝廷。后来张居正为裕王找来了李时珍，希望解决裕王的不育之症。李时珍在裕王府住了几天，为裕王设计好了治疗方案，这才让裕王有了如今的太子爷。冯保也是在这个时候认识了李时珍，为李时珍打过一段时间的下手。如今隆庆皇帝身体不好，李贵妃建议让冯保再去请李时珍为隆庆皇帝看病。隆庆皇帝同意了，让冯保代表自己亲自去请李时珍回来当太医。冯保这么关心这件事情，还有一层意思，是希望李时珍能够为太子爷治疗好腿上的残疾。太子爷不但是冯保的所有希望，更是冯保的将来。再说了冯保对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也有一种亲情在，所以办事才这么上心。没想到李时珍没有找到，京城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冯保被李贵妃紧急召回，参与这次秘密会议。因为冯保为人小心谨慎，再加上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冯保不会随便乱开口的。这也是他干爹吕芳要他千万记住的事情，是太监们活命的方法。

    孟冲是不敢多话，生怕引起大家的注意之后，隆庆皇帝直接把自己给杀了或者赶出皇宫。作为一个太监，自从被净身之后，就已经没有了自己的家庭，皇宫是他们唯一的家，皇帝是他们名义上的主子，司礼监掌印太监是他们的大家长。一旦太监被皇帝抛弃，被赶出皇宫的话，其实生不如死。孟冲平时再怎么嚣张，也只不过是皇帝身边的一条狗而已。一旦被主人抛弃了，他就什么也不是了。为了保命，也为了自己有机会安排后路，孟冲决定尽量不说话。作为一个太监，忍耐是他们的基本功，什么事情都能忍。“没有太监过不去的槛。只要不把俺们自己当人看，所有的委屈就都不是委屈了。我们是是皇家养的狗，养的玩意、宠物。我们在主子眼里不是人，也不能把自己当人看。这样才能活得久一点，活的痛快一点。”这是当年老祖宗吕芳对所有干儿子都说过的话，代表着所有太监们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