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无措
如今唯一能够进城的方法,大约只有从西城门处混进去了。 乌坝三个城门,北城门是大周国门,往外便是戈壁,此处甚少有百姓进出;南城门出去便是官道,进出盘查严谨,常是商人带货进出;而西城门,却是寻常百姓最常进出的一个。西城门外,是方圆几十里内最重要的母亲河——乌兰河。沿着这条河流,往上有许多村落和小镇,这些村落小镇里的百姓,若是想要进城,便只从这西城门走。 顾渊来到西城门外,果然发现这里进出的百姓已经排成长队。 他略一思量,逆着人群悄然靠近城门,而后转过身来,刻意发出比较大的声响,让城门的守卫发现,随机顺利进了城门。 城内的街道上,人已经很少了。乌坝的百姓早已习惯战乱,若有这样的风声,百姓们跑得比谁都快。顾渊站在白日里空荡荡的街道上,微微眯了眯眼。他刚离开八九日,乌坝城中便有战事传闻? 大营防备森严,他突然回来并没有京中军令,这次属于私自行动,所以大营是不能去的。 先去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离开这八九天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顾渊这么想着,便伸手又将披风帽子遮在了头上,人影一闪,往红藤馆的方向行去。 人到了红藤馆外头,顾渊本想伸手敲门,可却看见了拴在门外的一匹军马。顾渊微怔——外头已经乱成这样,怎么还会有军中之人到这红藤馆里?顾渊站定,伸手摸了摸马匹,然后鼻子微微一动,顿时脸色大变。 空气里,有血腥味。 顾渊不再多想什么,一提气,纵身跳上围墙,矮着身子,人如猫儿一般沿着围墙往里去了。 === 玄薇哭够了,跪在地上愣了半天神。师父死了,总不能让他尸身就这么晾在这儿。等风声过去,街坊来寻时,这天儿这么热,说不准师父的尸体都要有味儿了。玄薇站起身来,去师父平时午睡的卧房,将床板子给卸了下来。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吴老的尸体摆上床板子上,而后从井里打了些水,想好好给师父擦擦脸,整整头发。 吴老这样爱面子的老头儿,想必也是要干干净净的走的。给吴老擦干净了脸,玄薇用床单将吴老的尸体给盖了起来。 这个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去了。 玄薇忽然想起,外头她还晾着个死尸呢,且那个死尸,是她亲手给杀了的。想到这儿,玄薇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想要去书房拿个烛台,点根蜡烛,又怕红藤馆里亮了灯,被旁人发现这里有人。她觉着,或许也该把外头那个尸体给收拾收拾,可天已经黑了,她实在是有点儿怕。 说来也怪,她跪在吴老尸体身边,却只觉着安心,仿佛这个老头子死了,也能替她挡事一般。她表情有点发木,正跪坐在吴老尸体身边,一只手指抠着旁边床板木头,脑子里乱七八糟乱想着,一会儿害怕,一会儿发愣。 顾渊蹲在墙头,往院子里一跳。 他先是顺着血腥气,寻到了高杰的尸体。黑暗之中,高杰临死前扭曲惊恐的表情,显得分外骇人。顾渊蹲下身来,眯着眼检查了一下高杰的死因——他颈上的刀口有些诡异,顾渊一时竟想不出,这人是死于何种兵刃。 看样子,高杰刚死不久,尸体还没凉透呢,血已经开始粘稠起来。顾渊站起身来,走出厨房,在外头台阶上反复蹭了蹭鞋底。 天黑,他不可避免地踩到了半干涸的血迹上,脚底有点儿发粘。 顾渊扶着墙,正蹭着鞋底,忽然瞧见脚边不远处有一滩秽物。他微微一怔,而后恍然大悟。 难不成……? 不会吧? 门里有个死人,门外头这些,八成就是凶手留下的。毕竟从里头地上的血迹看来,再没有除了凶手和他之外第三人的脚印了。杀了人就吐,这人怕是心里紧张害怕,再加上高杰颈上的伤口——这回顾渊想起来了——这刀口的形状整齐,说明那刀刃极其锋利,刀口不算很深,说明那凶器并不算大。 顾渊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儿太过离奇。 这凶器的大小,该和自己送给那只兔子的“手术刀”差不多大小。 凶手难道是那只兔子?
就在这时,顾渊听见里院有些许声响。 顾渊扭头便往里院走去。里院正中央,端端正正摆着一个床板子,床板子上头放这个人,整个被一块床单盖着,样子让人有点儿发憷。顾渊走上前去,掀开床单一看,顿时心头一紧。 竟然是吴老。 高杰死了,吴老也死了? 顾渊将床单一掀,看见了吴老的死因。那一身的伤,很明显死前被人捅了好几刀。他伸手摸了摸吴老的皮肤——吴老死得时间更早一些,已经开始微微发硬了。 书房里,传出一点声响。 顾渊抬头,皱着眉将手放在了自己放随身匕首的地方。他无声却又快速地走到书房外,侧耳往屋里听。 玄薇躲在书房里,整个人抖成了个筛子。她手里握着一把手术刀,牙齿直打架。 外头有人! 门一响,有人将门打开。玄薇身子猛地一颤,而后想也不想,两只手攥着手术刀往外捅。谁知手刚出去,手腕便被人握住。她惊得猛一抬头,却撞见一双无比熟悉的眸子。 “……顾将军?”玄薇声音抖得快没了调子,却见到那人朝她点了点头。 是顾将军。真的是他! 玄薇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猛地扎进顾渊怀里,乱七八糟地倾诉着:“将军,真的是你将军……呜呜呜呜呜……师父死啦!师父他……被人害死啦!” 顾渊猛不丁嗓子一紧,而后眉头松动,心顿时软了下来。他低头看着扑进自己怀里,哭得气都喘不匀的那个姑娘,竟有点儿手足无措。他举着手,不知道是不是该拍一拍她的背帮她顺顺气……她哭得有点儿太惨了,好像马上就要背过气去的样子。 顾渊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局面,他又没遇见过。再说,谁敢又往他怀里扑、往他衣服上抹眼泪水呢? 就是那两条被他养了十几年的大犬,也只敢礼貌地蹭蹭他的裤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