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法场
杭州府。【】死囚牢房。 现下已到行刑之日,亦或说,已到了唐龙的死期? 看天色,此时大概已经是巳时过半,温暖的阳光照进昏暗的牢房中,在此种情形下看来,到处都是死气沉沉的大牢内才有了些生机。 牢门突然被打开,一个老狱卒手提着饭盒走了进来,他目无表情,似乎对这世间的一切生死诸事都已经司空见惯,他轻车熟路的走到唐龙的牢门前,用听不出任何情感的语调对牢中人说道:“快吃吧尽量多吃一些,最后一顿啦。”他故意要对方多吃一点,大概也是希望给临死的人留下一个好印象罢。 唐龙接过食盒,打开盖子去看,有酒有rou有菜,就连那碗中的米饭也是比平时多出一倍。唐龙抬头对狱卒露出笑容,“这里饭菜丰盛,又有酒喝,不错不错老哥,您要不要与我一齐来点儿?” 老狱卒之前也不知给多少将死的犯人送过这他们在人世间的最后一顿饭,犯人们的表现也或狂叫或大哭虽表现各异但终究也是悲伤绝望的,但同样沦为临死之人的唐龙现下却正在对着自己发笑,老狱卒先是一怔,但随即就叹息着摇了摇头,转过已经有些微微弯曲的身子,“临死前还说这种话,这人大概是被吓傻了……”唐龙的笑容还没有消失,他目送着老狱卒的背影渐渐远去消失,良久,才机械般的低下头看向地上的食盒,“就算要死,也得做个饱死鬼”想到这,他暂时抛去脑中所有杂乱的念头,扯下一条鸡腿就塞进嘴中大嚼,又猛地灌下一大口酒,“原来言老弟的吃法这么过瘾”吃着吃着,他忽然猛地停下动作,下意识的抓紧手中的酒瓶,看着眼前的饭菜,地下的杂草,平均间隔的铁栅,外面不可直视的阳光,牢房内昏暗阴冷的角落……这纷繁而多彩的一切,自己马上就看不到了念头至此,“啪”的一声,酒瓶经不住他不断加重的力道,已经变成碎片伴随着唐龙创口的鲜血落在地上,但唐龙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我就要死了吗?死后会是什么感觉?不知在挨刀时会不会就像这酒瓶一样干脆……” 死亡,说实话,是没有任何生物不感到畏惧的。除去不可避免的正常老死,争斗是带来死亡最重要的必然原因,不要以为戎马半生的将军就真的无所畏惧,无论是久经战阵的大将还是初到战场的小兵都一样怕死,而且往往打的仗越多胆子就越小,胆子越小相对也就会安全一些。比起这些,似乎死囚会更有勇气一些,因为他们已知道自己必死,甚至连具体的上路时间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在这种情况下,茫然就会将恐惧代替,唐龙现在就是这样,动作机械目光呆滞头脑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这种感觉似乎也不会比恐惧好…… 上海租界。法国领事馆。 一间宽阔而舒适的套房内,任高坐在第一次见到的西洋沙发上面,这个东西质地比中国的椅子坐上去柔软,但他的坐姿却很僵硬,不只是这个沙发,房中的一切,都是任高前半生从未见识过的西洋玩意儿,他没有去欣赏,此时他的脑中与唐龙一样,思潮翻涌起伏不定。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任高从面前的几上果盘中取出一个金黄的橙子,没有吃,又放在桌上,他又伸手入怀,微微颤抖的取出法国参赞赠给他的那盒西洋烟,取出三根来点着了火,就如拿香一样的捏在手中,他站起身子向空中低头拜了拜,“唐兄,你别怪我我不这样,永远出不了头我不甘心啊不过你放心,等小弟发迹了,一定会给你修建一座豪华的墓地不过可惜你看不到了……唐兄,你好好上路,不要怪我啊…….”说着将三根香烟倒着插在被当做香炉的橙子上。他看着青色的烟袅袅上升,心中多少也有些愧疚感,但他很快便否认了这些,“有什么不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等到我发迹了,当上了大官儿,还有谁敢说我做得不对呢?”想到这,他嘴角浮现出一点残酷的笑意。 有些时候,会发生一些不可避免的事,这些即将发生的事会叫人感到痛苦万分,这虽是所有人都不愿意去面对的,但是,那有如何?该发生的事照样还会发生,注定的事,谁也无法避免。 午时已到。杀人的地点,还是百年不变的菜市口,在大清帝国的领土范围内,只要是执行死刑的地点,就是在人数流量最多的菜市口,这正是斩首示众这个词的明确表达。 现在菜市口的人数还是一如既往,密密麻麻的一大群,不同的是,他们都站在一处,没有像平时那样东奔西走的购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今天他们来此的目的是来看热闹,看点是“流血与死亡”这个热闹当真有趣的很 洋兵将一众百姓隔离在离法场范围五丈的距离之外,个个荷枪实弹的紧张把守着。法场中心,唐龙一身白色囚服跪在“观众面前”背上斜插着一个木牌,杀人犯唐这四个字写的极好,但颜色却红的刺眼,似乎是在警醒看到的人,胆敢犯法的话,这人就是下场 监斩官是个身材臃肿的胖子,在他旁边坐着的是一个法国人,另一边坐的则正是在餐馆参与打斗的日本鬼子之一。刽子手捧着鬼头刀站在唐龙之侧,红巾红衣,一脸横rou,双臂及胸口的肌rou高高凸起,但他的肚皮却一点不比那个监斩官的小。 郭飞混在人群中,双眼紧盯着唐龙,冷汗已缓缓滑过眼角。在人群的另一个角落,同样有一双眼睛在与他望向同一处,褚绩不知道郭飞也到这里来了,他现在正在做着动手前最后的准备,他心中明镜,知道今天如果真的动手的话,这就会影响到他后半生的命运,但也是非要这么做不可啊 洋人对监斩官点了点头,那监斩官随即装模作样的抬头看了看太阳,伸手从桌上的桶中抽出一条令箭,“午时三刻已到,斩立决”这一条小小的令箭就如死囚最后的催命符,只要它一落地,就表示你可以去见阎王了,但唐龙会这么容易就死吗? 唐龙现在脑中一片空白,似乎已经做好了安然赴死的准备,刽子手拿起酒碗,喝下一大口后,又将第二口酒喷在刀刃上,走到了唐龙的身后,将插在他领后的木牌丢到台下,一个士兵抓起了他的辫子,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刀可以更顺利的砍下犯人的头颅。砍头也是有窍门儿的,在人体胫骨与脊骨连接处的两条骨缝之间砍下百分百的刀落头掉,不仅干净利落,而且受刑的人都不会感觉到任何痛处,因为他们还没来得及感觉到。
这鬼头刀是刽子手最喜欢用的武器,它的构造是刀头大刀身细,刀背很厚,刀头的重量虽极重,但刀刃却不比纸厚上几分,这种刀似乎也是专门为了砍头而设计的。现在,唐龙已侧头躺好,刽子手也已将刀高高举起,大喝一声,就连在几丈外的人都被这一声大喝而吓得心口一颤,随即传来的就是大刀的破风声这象征着死亡的声音没有人愿意听,但他们却又正在重新听,一遍一遍的重新听 唐龙现在耳朵里也只听见这个声音世间剩下的所有声音似乎都已消失,他似乎也已释然,但就在与此同时,却又有一个声音冲进了他的耳朵,同样也是象征死亡的刺耳声音,不同的是它的速度要比刚才的快很多。 这后起的声音不只是一个,而是几个方向都有,同样的快当站在第一排的百姓反应过来再看向法场上时,才知道后来的声音是如何发出的,是箭雕翎箭箭头此时已经狠狠的钉入那个刽子手的心脏,他面容扭曲,露出诧异的表情,一张横rou脸更显得狰狞无比,他张大了嘴,似乎想要叫喊,但终究没有能发出来任何声音,先是鬼头刀“当啷”一声,从他手里落在地上,他沉重的身躯也随即躺倒。与他几乎同时倒下的,还有几个距离唐龙较近的洋兵,其中也包括那个为唐龙抓着辫子的中国士兵。 包括褚绩和郭飞在内,在场的所有看清了发生了什么事的人都是两眼瞪得老大,愣在当地。但只是在片刻的死寂过后,不知是哪个女人扯着嗓子,极力发出杀猪一般的尖叫,随即人群也像突然爆炸了一般乱成一团 女人似乎总是喜欢用尖叫来表达和宣泄自己心中的恐惧,但这一点,也是男人们最厌烦的若在平时,男人听到有女人在自己面前做出这种反应的话,第一个想法一定是先两个耳光招呼过去再一拳打的她再也不敢这么叫。但此刻,在场的男人们似乎也没有时间再考虑如何教训女人的问题了,原本法场上死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但此刻不该死的人却比该死的人先死了,麻烦和惊慌随即而来,这种麻烦有可能会让任何人随时丧命,那还看什么热闹?当然还是保命最重要于是前面的人开始拼命往后退,后边不知发生何事的人却还想往前来,嘈杂声中,人群大乱,场面渐渐失去控制,人们纷纷叫喊着:“前面出了啥事啊?”“为什么这么多人突然向后跑啊?”“快点离开这里杀人啦”“小心,有人劫法场啊”“啊……啊……我可不想死啊……”洋兵还在试图控制人群,但当然是徒劳无功的,看到这种场面,一人嘴角满意的上扬,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机会来了” 本章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