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引子 三生幻灭
似乎,广阔无边的天空中,一个难辨方向而又浑厚淳朴的声音在飘渺回荡:“ 三生幻灭皆凄苦, 转瞬一世终腐骨, 浮华荣辱转头空, 起起落落谁人卜。 人心丑恶如狼虎, 世态炎凉哪堪睹, 磨练坚忍一颗心, 刀山火海何为阻。” 无边云海自身边飞逝,如流瀑一般的白茫茫之中隐约现出一片苍翠。 这里是一个绿油油的宁静小山村,似乎坐落于白云深处。 在这如梦似幻的小山村中,为数不多的人们却过着贫瘠的生活。 一个白胖胖的婴儿似乎拨开云雾来到了世上,婴儿的父母却只是村中穷苦的农民。 婴儿一天天长大,父母却给他起了个特俗气的名字,叫做包子,意思是一辈子都不愁吃。 虽然生活清苦,可幼小的孩子无忧无虑,与玩伴们一起度过快乐的每一天。 父母每日辛勤地劳作着,用汗水换来勉强度日的食粮,虽然清贫,却还算快乐。 孩子七岁那年,安静地生活发生了巨变,辛苦的父亲得了重病,每日咳嗽,卧床不起。 母亲一个女人肩负起整个家,当然,七岁的包子也要帮着干不少活计。 从此,生活对这个孩子来说变成了苦难,小手上细嫩的皮肤被磨破,流出脓血,结了硬痂,然后再磨破,再流血,再结痂。 他没有哭喊着找娘,因为不劳作就没有吃的,娘每日更加辛苦,要照顾田地,照顾父亲,根本没时间照顾他。 父亲的病越来越重,卧床不起的他看到妻儿如此辛苦心里更加痛楚,病情不但不好,反而越发严重。 夜里,疲累的妻儿熟睡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静静落泪。 两年之后,男人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病不会好了。 看着一天比一天消瘦的妻儿,男人心中无比煎熬。 这一天夜里,夜已经很深,男人没有睡,漆黑之中,男人的身体在不住颤抖,满眼含泪,强忍着抽泣,怕惊醒熟睡的妻儿。 他废了好大力气,将睡梦中的包子那脏兮兮的小脚轻轻拉到自己旁边,贴在自己脸上,轻轻地亲吻着,良久,良久。 然后,他咬碎了自己的舌头,一次又一次,一块又一块,本就虚弱之极的身体,在剧烈的痛和不断失血之下终于停止了颤抖。 第二天一大早,包子醒来时,发现自己的一只脚被父亲抱着贴在脸上,脚上传来的是一阵冰凉。 包子吓了一跳,赶忙叫醒了母亲。 母亲支撑起疲累的身体,看到自己的丈夫时,两行热泪不住地滚落。 男人消瘦的脸已经僵硬,枕边湿了一大片,显然流了不少泪水,那同样僵硬的手保持了之前抱着儿子小脚的姿势,他的嘴角还有一丝血迹。 女人扒开了他的嘴,里面一根舌头已经被咬得稀烂,男人用这种方式痛苦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女人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离开时的痛苦与不舍,但为了不成为妻儿的负担,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如此做了。 女人哭得死去活来,幼小的包子也是满脸泪水,而他的泪水多半是因为母亲那痛彻心扉的哭泣。 看着父亲枯瘦惨白且已经僵硬的脸孔,他的心中甚至升起一股畏惧,那深陷的眼窝,那半露的暗红色牙齿,那枯干的嘴唇,都让他觉得有些反胃。 父亲离开了,自己和娘以后不会那样累了吧?包子幼小的心中甚至产生了那么一丝庆幸。 此时的他其实还没有理解死亡的真正含义,还不明白一份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真正关爱从此永远地离他而去了。 在村民的帮助下,女人在村外挖了个坑将丈夫掩埋了,然后,依旧每天辛苦地劳作,只是每天夜里总是无法安然入睡,朦胧中惊醒,发现自己脸上全是泪水。 半年之后,身心的疲累令女人更加消瘦了,时不时地也开始咳嗽起来。 包子也并没有因为父亲的离去而觉得轻松,反而更加苦累。 他渐渐明白死亡代表了什么,生活变得孤寂,简陋的屋子中总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就如同心中一样。 母亲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一丝笑容,却总是出现泪水,静静的、无声的泪。 一种无形的压抑让包子幼小的心灵不堪重负。 又过了半年,母亲的咳嗽越发的重了,却始终没有停止劳作,因为不劳作就要饿死。 有一天,母亲突然晕倒在田中,包子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母亲拖到屋中,哭着喂了她些水喝。 当母亲醒来时,包子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猛地扑在母亲怀里,大喊着:“娘,你不能离开我!你不能像爹一样离开我!” 女人抚摸着他的头,无声地落泪,良久才道:“孩子,活着不容易,你以后要坚强,懂吗?你要坚强、勇敢地活下去,就像你爹一样。” 包子愣住了,爹坚强吗?爹勇敢吗? 包子不觉得,他反而觉得爹不好,爹抛下了自己和娘亲一个人走了,再也不回来了。爹是个坏人! 短短两个月之后,女人死了,这两个月时间,包子在村民的帮助下总算没饿死。 女人离去的时候,眼中不断流着泪,口中一遍遍低声念叨着:“要坚强,要坚强,就像你爹一样。” 女人死后,包子和村民将她埋在了男人身边。 包子静静在爹娘坟前坐了一夜,前所未有的孤独,仿佛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他。 十来岁的他已经懂了很多事,懂得要吃饱饭就要不停地吃苦,人活着就是这样的;懂得人死了就永远也不会活过来;还懂得做人要坚强。 可坚强到底是什么?该怎么做?包子不懂。 天亮了,附近的村民给包子送了些食物,却不多。 包子心里很空,他不想继续留在这个地方,这里只留给他痛苦的回忆,他想去其他地方看看,看看是不是所有人生活都是这么苦,看看天下有没有能够活得轻松的地方。 于是,他带着村民给他的食物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 他孤零零地一个人走着,走了很远,村民给他的食物已经吃完了,饥饿的他只好找些草根树皮来吃。 不知道走了多少天,也不知道走了多远。 这一天傍晚,他在荒野中看到了一双微微发光的眼睛,那是一只狼。 那狼没有给他丝毫的犹豫时间,直接向他猛扑了过来。 包子已经很累了,已经很虚弱,虽然他竭力反抗却无法抵挡那只狼的尖牙和利爪。 包子渐渐失去了抵抗的力量,他的肩头被咬中,那狼甩动着脑袋,生生从那里撕下一大块rou来。 包子疼得简直要窒息了,可也正是这疼痛偏偏让他保持了清醒。 那狼咬住了他的脸,用力地撕扯着,脸上传来剧烈地刺痛与撕裂感,包子声音嘶哑地大叫着,神智已经有些不清。 他的眼中只剩下一片血红,渐渐失去了知觉,他昏死了过去。 包子再次清醒过来时,只觉得浑身上下已经被疼痛所占据,那是一种令他恨不得立刻死去的疼痛。 他试图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一片灰蒙蒙,似乎有一层粗布包在脸上。 试着活动身体,却发现一侧的手臂和一条腿似乎也不属于自己了。 包子痛苦地忍受着,耳中却传来两个声音:“哎!这孩子终于醒过来了。” “他醒过来干什么?真不如直接死了。” 这显然是两个男人的对话。 先前一人道:“是啊,伤成这样醒了又如何。” 第二个人道:“你当初就不该救他,现在他醒了,恐怕一辈子都要活在痛苦中。” “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狼活吞了呀。” “现在呢?你要养活他一辈子吗?你能养活得了他吗?” 第一个人长长叹了口气,却没有再说话。 两个月之后,包子反复昏死了几次,最终还是活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的一只眼睛瞎了,一侧的腮帮子破了个洞,一条手臂和一条腿都无法活动,只传来无尽的痛,却用不上力气。 救下自己的人叫白叔,他是个猎人,这段时间一直是白叔在照顾自己,只是,时不时会听到他的叹气声。 这两个月时间,包子一直躺着,可他的心中却翻江倒海。 好痛苦啊!没有一刻不想就这么死了,那永不停息的痛简直令他无法忍受。 包子很想大吼一声,发泄一番,以排解心中的无尽痛苦,可他不能,这样做会令白叔很担心吧? 是他救了自己,又照顾自己这么久,他与自己没有一丝关系,却为自己做了这么多,自己不能再让他担心了。 娘说过要坚强,要像爹一样,自己必须学会坚强。 当初爹病得那么重,在床上躺了两年,其实他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着折磨,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娘和自己,可他的脸一直很平静,或许他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落泪吧。 爹很坚强,确实很坚强,自己必须像爹一样坚强,要坚强地活下去,不让关心自己的人担心。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包子的伤势在慢慢好转,身上包裹着的粗布也被慢慢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