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落水

    很少有人知道，被四面涌来的水包围时那种窒息的感觉，就像整个天都塌了，砸在了头顶，闷在了天灵之处。【】:efefd所有的黑暗与冰冷将所有的感觉通通隔断，意识瞬间消散。只留下了满眼的金星，胸口的憋痛，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结在了胸口，要突破重重的阻拦，破胸而出，好让四周那些的冰冷的水，无情的涌进来，将她所有的热度通通褪去。

    头上，那些洪水仿佛已经不再是水，而是重达千金的重托。一点点的压了下来，耳边，呼啸狂涌的声音重重地震动着耳膜，无休无止，平时再坚强在高大的人浮在里面，也如同尘世间的一粒小尘埃。渺小到了自己都感觉不到的存在，每一次拼尽全力都是那么的无力，到了绝望的境地。越是用力，越是被压的更深。向来强悍的心灵，此刻。浮上了挥之不去的绝望和恐慌。还有那种陌生的死亡感，也罩在了头顶。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间，可是，那种可怕的思绪却如同漫漫的一生，百里幽在浑浊的水里，起起伏伏几次之后，终于有一些意识回笼。很快调整了自己的状态，调整呼吸，双脚用力一蹬，终于浮出了水面。

    即使出了水面，她的眼睛也是无法睁开，水底的时间很长。落水的没有心里准备，所以眼睛被水泡的胀痛，可是即使如此，她还是拼命的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浑浊的暗黄色，满眼全是洪水，刚才还在眼前的村庄，大坝，人，此刻全没了踪迹，转瞬间，所有的一切都被夷为平地，成了汪洋

    顾不及去看这些，她的眼睛焦急的搜寻着，一边奋力的拍打着水面，一边大声的喊着，“辉宏里辉宏里”她的嗓子先前去劝百姓迁移的时候就已经沙哑，如今又被水泡了那么久，嘶噶沙哑。

    洪水连天，哄哄作响，根本没有人回应她的喊声。百里幽心里清楚，刚才王家坪的大坝坪全盘崩溃。那么高的水位一下子涌出来的力量，别说是人了，就是再坚固的房子，再深的树木都能被瞬间席卷，更不要说那么小小的孩子。虽然她紧跟着辉宏里就跳下水，可是中间间隔的那几秒，就让他们瞬间相隔千里

    可是，她不能放弃，她也不敢去放弃，辉宏里是她坚持留在自己身边的，她的命早就和辉宏里的命绑在了一起

    “辉宏里辉宏里”沙哑的声音一遍一遍，随着那奔腾的洪水，在空中不懈的盘旋，执拗的等待着那个孩子的回应。

    浑身被冰冷的水泡的僵硬酸痛，头也开始痛了起来。这两天，她不眠不休的来回奔波，极度的疲惫，精神都无比的紧绷，现在的她只是靠着最后的一丝执念支撑着她，让她没有被洪水卷走。

    “辉宏里，你在哪儿”

    半个时辰过去了

    “辉宏里，你听没听见”

    一个时辰过去了

    从空中看去，浩瀚的洪水里，一个小小的黑点儿不断的浮沉，声音，也越来越微弱。可是，却是没有停下，哪怕喊破喉咙，哪怕生命到了尽头，百里幽也要带着这种呼喊，到地狱深处，让那个孩子可以听见。

    “辉宏里”喊声突然停顿在了那里

    百里幽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的前方。那里的水面上突然了一个黑点儿黑点儿慢慢向她靠近，到了近前，她才看清那是一块木板，木板的上面，有个孩子静静的躺在那里。

    百里幽的眼眶瞬间通红，迸发出nongnong的喜悦。她的一生，从来不为外人外事所震动，原本以为，她这一辈子就是一个这样冷心冷面的人了，可是，那片黑暗无边的天地里，如今却涌进一丝温暖的光。

    巨大的惊喜让她忘记了周围所处的环境，忘记了脚下的动作，身子猛地下沉，突然被灌进了一口洪水，直到那含着沙石的苦涩腥臭味道蔓延口腔的时候，她才突然回神。

    木板很快到了眼前，百里幽第一眼认出木板上的孩子是辉宏里，还是害怕他有个什么意外，紧紧的盯住他的小肚皮，还好还好，还微微在起伏。

    眼睛还没有挪开，突然肩膀上搭上了一只手，一只冰凉的手。那只手虽然没怎么有温度，可是抓着她的力气却不小，像是永远抓住不放手的意思，然后，身后响起了让她无比熟悉。以前总是特别讨厌的，如今却仿佛天籁的声音，那个声音在她的耳边轻轻的笑着，“月久不见，竟是越发的窈窕，让我很是欢喜。”

    是墨然的声音。

    百里幽一把抹去脸上的水珠，回头看着墨然，此刻的他非常狼狈不堪，平常柔顺的头发，此刻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挡住了他那张精致的五官，露出的皮肤隐隐的几道不知被什么划破的划痕。平时锦衣玉食，华裳风流的墨然，还是第一次呈现出不一样的他，可是在百里幽看来，如此狼狈的墨然，却比平时看的要顺眼不少。

    百里幽在那里细细的品味着墨然难得丑陋的一面，殊不知自己现在的样子不比墨然好到哪里去，额头因为跳到水里被石头磕破，脸上是长时间泡在水里的青紫，就连那双粉嫩的唇也泛着紫色，苍白透紫，倒像是水中的厉鬼。

    墨然一手抓着木板，长身玉立在滔滔的洪水之中，脸上依旧挂着轻轻的微笑，但是那双眼里，却闪动着异样的神色。

    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

    喉咙里反反复复就是这几个字，哽住了后面的那些话语，那些想要喷发出的话语，就那么堪堪的停在了那里，混同着些许的太多纷绪。搅在了一起，无法表达清楚，只能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道尽了了所有的心思。只剩下了这一刻，静静的凝望着她，知道她的安好无虞。

    不再去愤怒，愤怒自己刚刚跑上大坝，见到她的那一刻喜悦，却被她横空丢过来的那个老女人砸空。想到那个傻女人当头落下，还有那脏兮兮的下垂的胸部，啪的一声砸在了他的脸上，心里就直呕气。

    也不用窒息在看到辉宏里落入水中，她紧接着向那狂怒的洪水中飞奔而去的身影。那么鲜明的一个人，落在了那片滔天的洪水中，变得那么的渺小，如同脚下的蝼蚁，那个身影就像射出去的那只箭，仿佛带着一去不回头的架势，让他的心，在那一刻突然无光，像是被掩埋在了深深的幽暗之处。

    那一抹背影，仿佛带着让他奔溃的声音，让急忙赶过来的周十二都没能抓住他的衣袖。他到现在都记不清当时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自己的脑袋又在想了些什么，就那么义无反顾的跳进了水里。

    奇迹的是，他跳进去的时候，没有看到自己揪心惦记的女人，却看到了努力在扑腾着水的辉宏里。那时，他感叹，这个孩子的反应力的时候，也在庆幸，庆幸百里幽平时就不断教导孩子学习的游泳没有白练。庆幸完之后，他的身子早已经做出了反应，先是掏出他随身带的应急绳子，将孩子套住，那时的河水太过于窜急，差点儿将他也掀翻。

    回想到了这里，墨然笑了笑，原来精明如自己，也有犯傻的时候。

    微微垂眸，看到了百里幽泛紫的双唇。手下用力，拽过木板，“你也上来吧。”

    “我就不用了。”百里幽看着那块本就不结实的木板，能承担孩子已经是极限，又怎能承载一大一小两人的重量呢想到某部著名的电影，不就是女猪太重，冻死了楠竹吗

    “娘”木板上，孩子突然咳嗽了几声，然后醒了过来。那双大大的眼睛，先是茫然的看着落雨的头顶，然后又看了看四周，然后又浮上了惊恐。胖身子咕噜的翻了过来，然后就看着同样狼狈的百里幽和墨然，眼珠发直，愣愣的看着他们。

    百里幽知道，这是孩子受到惊吓的反应，任谁被突然扔到了滔天的洪水里，都会被吓到。看着这个孩子呆呆的坐在那里，小小的嘴使劲儿的抿着，努力的让自己不哭，可是又忍不住的样子。百里幽心里一阵的心痛，伸手过去，拍拍他的小脑袋，“想哭，就哭出来吧。”

    辉宏里僵硬的看了她一眼，使劲儿的呼吸着，有些变声的声音道，“娘说，真正的男子汉不哭”

    百里幽摸摸他湿漉漉的发心，难得柔声的道，“那是不该在不该哭的时候哭，比如说疼痛，再比如说在敌人的面前，那是软弱的象征，那时候你哭了，只会迎来更深的痛苦。可是，如果你遇到了你人生中的生死关头。你遇到了至情至善，需要你去发泄的时候，你就不需要再去压抑自己。”百里幽说着，低下头，认真的看着孩子，“我只是要你变得强大，不是剥夺了你的任何情绪，让你变成了一个木头人”

    “我知道了娘”然后抽着鼻子点点头，然后趴在木板上，撅着屁股开始哭，“唔唔唔那个该死的天杀的”

    “呜呜呜竟然把我扔水里了”

    “呜呜呜真是吓死了”

    “呜呜呜还有刚才那个踹我肚子的混蛋”

    “呜呜呜全部拖出去砍了都砍了”

    百里幽嘴唇微微勾起，身边的墨然开始不断的咳嗽。

    “那个那是救人的方式”墨然尝试着和现在明显不讲理的孩子沟通，“再说，你现在要杀的人，不是我”

    “哼泰安二十三年的漠河坝”孩子的哭声停了，依旧抱着脑袋，闷闷的说道。“可是你主持修建的”

    墨然的嘴张在了那里，久久的没有合上。看着造型有些滑稽的墨然，百里幽心情甚好，瞟了一眼孩子，唔不错，小子等上了岸，娘赏你一块糖吃

    “这个他是怎么知道的”墨然扭头，问着百里幽。

    百里幽撇撇嘴，“前些日子，他把山河游历看完了。”

    男人闻言，眼里深深的怀疑。这个孩子最不愿意读书，那是在大历有名的。富贵家族的孩子，从三岁以后开始读春秋，可是这个孩子，从来没有将前两篇读完过。在没有碰到百里幽的时候，这个孩子连走路都走不稳当，说话都不太会，可是现在呢，你看看那小嘴说的那话，都把他噎住了。还有，那么厚厚的一本山河游历，他竟然看完了太不可思议了

    “他很喜欢地理杂志，”百里幽拍拍孩子的脑袋，“原来的那本山河游历太过于枯燥，字词孩子看不懂，所以，我就给他画了一本卡通一些的，在把一些易懂的备注标在旁边，他就能看懂了。那是他的天下，即使以后没有办法依次走遍，但是，看过了，也就算是去过了当然，我跟他承诺过，如果他学的好，以后我会带他去一个他想去的地方。”

    “啊呸”孩子吐出嘴里的一口水，闷声的说道，“原来，我想着去南海看海。可是如今我再也不想去有水的地方了”

    “这水是墨然监督不利，可是很你或者是你父亲本身就没关系了吗”百里幽惩罚性的拍拍他的头，“是你们上位者没有做好这件事情，所以才让你今天落在了这片水里，如果不是霹雳虎及时的发现，现在这上面飘着的可就是百姓们的尸体了，辉宏里，你要记住你今天所遭遇的一切，也要深深的明白，你应该去做什么。”

    “呜呜呜人家怎么能忘记都差点儿淹死了”说道这里，孩子又呜呜哭了起来，小身子使劲儿缩了缩，“人家的裤衩都被冲没了”

    百里幽瞟瞟那个白生生嫩滑滑的小屁股，那上面沾了一根叫不出名字的野草，一阵风吹了过来，那根野草妖娆的随风起舞。其实，百里幽早就看到他的光屁股了，只是为了这个孩子小小的羞耻心，没说而已。

    “本王不尽职”墨然斜着眼睛瞟着百里幽。

    “不止这些，监督不全，后续工作完善的不好，查人不明，间接漠视了百姓”百里幽面无表情的补充着。

    忽然，木板上的孩子爬了起来，伸手搂住墨然的脖子，“叔叔”孩子靠在他的脖颈处，“知错就要承认改了就是好孩子娘会说的更多更多”

    墨然：“”

    百里幽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其实，辉宏里和墨然长得还是很相像的，谁让他们是亲叔侄呢

    转眼，“现在我们也不知道冲到了哪里”百里幽眯着眼睛，看着一片汪洋的前方，“什么都看不见，连河岸在哪里都看不着，真是难为你，还能找到我们。”

    墨然笑了笑，没有说话，现在回想起来，他也很奇妙，真是个奇迹跳下河的那一会儿他也是什么也看不见。幸运的看见了辉宏里，好像他今天的运气不错，将辉宏里拉过来的时候，正巧看见上面飘下来一块木板，他将辉宏里安置在了木板上以后，他只是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找了一个方向就找过来了。虽然这个方向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他也不能确定，心里却是不断的在祈祷，希望上苍怜惜，只要不亡她，他就有希望。苍天有眼，不收她，他的心就能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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