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凤槿萱早便料到那番驾着凤凰西去的词儿站不住脚,纵然我皇以真龙天子天命所归之名治理天下,众朝臣有些文名的也好说自己是个文曲星降世武曲星下凡,甚至于南天门守门的狮子老虎也有的,可是谁都知道只是说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凤槿萱才回了绣楼,就听说大理寺寺卿那个黑脸包公来了,就知道这事儿已经不能善了了。 皇后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情的,她安排好的太子妃,处处中意,怎么看怎么合乎心思,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怎么能袖手旁观? 于是皇后在将整个后宫掀了个个儿,将所有和自己有仇有怨的贵妃昭仪都翻了个遍儿挨个儿喝了茶之后,终于不情不愿的相信,这事儿,可能真和凤家、白家又关系? 凭什么啊? 凤家有军权,白家有朝政,就不能给她母族一点点稀粥剩菜喝?连个太子妃都抢? 白家有姑娘么? 凤家元娘子都闹着送到芝兰殿去了,真当宫里人都是瞎?凤二娘子名声糟污成那样了,好意思送来给她宝贝儿子,凤三娘子不是被白如卿把得死死的么?四娘子五娘子?一个十岁一个九岁?她宝贝皇儿早成亲几年孩子都这么大了!别跟我提七岁不同席,没落魄到找不到适龄姑娘了找一个只会哭的七岁娃娃做太子妃! 越想越不踏实,白相国和凤国公皇后都是知道的,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害死她外甥女,这事儿,得查,万一她们有异心…… 皇后这么打算着,就这么跟皇上说着,皇上听了听枕头风,今天就发了难。 遭殃的就是凤槿萱。 凤槿萱不是第一次见这位据传神断大理寺卿的,觉得此人虽然善于断案,却不是那般迂腐的真的觉得自个儿是天上神仙降世一心为民不管旁人死活的,还是吃点五谷杂粮能说人话的。 不然他也混不到如今的位置。 凤槿萱禅了禅,在院子里一棵叶子已经全红了的枫树下,煮了红泥小炉的茶水,将大理寺卿奉为上宾。 大理寺卿甫一进院子,就瞧见了枫树下素手纤纤煮茶迎客的凤槿萱。 他还是觉得那双眸子面善得紧,想了这么久都没有想通在哪里见过,便不想了,开门见山道:“我今日来有两桩案子要问三小姐,一件是宫中失火案,天上极为重视此案,希望三小姐能够据实相告,另一桩是今日许老夫人猝死一案。” 凤槿萱噙着笑,心中已经跟那茶炉里的热水似的快沸开了,因为刚听见了谷雨同她讲的一个八卦。 那八卦,其实比起来凤槿萱出嫁这件事情来说,在京中口口相传的速度简直没得比,但是凤槿萱就是那种喜欢看旁人家出事儿的人。 那个……听说……大理寺卿夫人跟个戏子跑了? 凤槿萱狐狸眼看着大理寺卿那张其实不是很丑就是很黑的脸,心里颇多怜悯,心里已经一箩筐怜悯的话了,什么先生你节哀,是那女人有眼无珠,其实拉了灯大家都是一样的…… 大理寺卿看着那狐狸眼瞅着自个儿直笑,以为自己面上有污,却不曾想到凤槿萱已经在腹中将他揶揄打趣了千百遍了。 “昨夜凤姑娘是如何同杨姑娘遇见,又是如何进了那回风殿的。” 凤槿萱不带作假的将所有进入回风殿之前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在凤槿萱的世界里,有以为大能金先生,他笔下的韦爵爷有个说谎必杀技:所谓说谎,必得在七分谎言中掺杂三分真话,方能令人混沌莫辨。 凤槿萱沉迷此道已久,早已经将这门术法学的入木三分。 “实不相瞒,我实在没有想到过去的皇宫中还有这般隐秘之事,实在令人大开眼界……” 凤槿萱提到那句皇帝御笔亲写的小草诗文的时候更是极口夸赞。 大理寺卿提着笔顿了一顿,喟然一叹,这种事情,早知道,便应该让刑部尚书来的,他为人圆滑一些,知道怎么样将这事儿写在案子里,又不至于让皇室太过难堪。 在提到进入那宫室时,凤槿萱也是极为顺口地说了那个巧夺天工的屏风,然后她自个儿以为那是给她安排的睡房,就进去睡了,然后忽然就起了火,其他的,就真是一点也不知道了。 大理寺卿这回只问了一遍,已经觉得自个儿的心在油锅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屏风?” “是了,画的是那天的宫宴图,我瞧着里面都画的挺真的。”凤槿萱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后悔自己嘴巴快了,此人非同一般,看着刚才一直不作声,她怎么就忘了呢? 大理寺卿定定看着她的那双狐狸眼,片刻地失神。 一滴墨打在洁白的宣纸上。 “可是匈奴太子案死时的那个宫宴图?” 凤槿萱的手在袖子中握了拳头,缓缓点点头。 “你在那副绣卷里,在哪里。”一般一个人在看到一幅画时,若那幅画中有自己,他们都会先是寻找自己吧? 凤槿萱饶是心智坚定,眸中还是如同滑过光影一般微微一乱。 “我在吐。”凤槿萱道,“我不舒服,吃得多了,我那时候想吐,在找痰盂。” “后来呢?”或许杨姑娘的死,就是因为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 这双眼睛…… 他终于想起了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 他觉得自己有点头晕。 凤槿萱那双神彩熠熠的狐狸眸子眸光流转:“大人?” “后来呢?”他复又问道。 “不大记得了,我出去了,听说大殿里闹起来了。” 大理寺卿豁然站了起来:“在下还有事情,便不久留了,告辞!” 凤槿萱抬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树上一枚树叶盘旋着缓缓萎落在地,她眸中的天真纯粹逐渐凋零,剩下一片无可奈何。 朝中之人,能做到这般位置的,果然是人中龙凤,天降英杰呵。 他此番回去,必然要彻底查这桩事情罢? 而他,是白庭之一派的人。 看来,她凤槿萱终于要走出这深宅,好好和这些朝堂里的人玩一场赌上性命的游戏了。 若自己是他,会从哪里查呢? 凤槿萱皱眉,提笔缓缓写下一行如花卉缠枝一般的代码,寻到了那只早先宫芊沐派人送来的信鸽,噙着笑,将那只鸽子放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