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我哪里会那些哥儿啊姐儿啊玩的东西。 凤槿萱净手焚香,极为熟练地将被农女翻乱的茶具一一分好,清泉初沸,温热茶盏,细细拈气茶匙将茶荷中的香芽嫩茶轻轻拨入壶中。悬壶高冲,一室茶香。 分茶入杯,酡颜玉碗捧纤纤。 机关活扩启动的时候,凤槿萱眸中适时掠过一丝微微的诧异。好像是在说我并不知道内里关窍,我就是泡壶茶,这是怎么了? 农女看着茶桌下的暗格笑得很勉强。 凤槿萱也干干一笑:“不想竟然有机关。”十分放心地伸手进那暗格,拿出了一个没有什么意思的木盒子。 那木盒子雕工精巧,凤槿萱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什么物什。 这、这难不成是传奇话本里专门配图了的暴雨梨花针?果然是计划外得到的独门秘器,比晚上才分发到手里的刀棍毒药要厉害得多。 “怎么是个木头疙瘩?”农女十分意外。 “我知道这是什么,”凤槿萱脸不红气不喘的说,“这东西叫砖茶,是一方茶料,喝茶的时候先蒸一遍,再用小刀子刮下来,泡茶喝是极好的。就是……”凤槿萱讲暴雨梨花针在桌子上敲了敲,讪讪一笑,“就是太硬了,我小时候学泡茶的时候用牙都咬不开……” 手有一些抖,后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千万别被她敲开机括发出万千毒针就好了。 那农女也干干一笑,看着凤槿萱握着“砖茶”不撒手,细思自己在王府跳舞时,似乎还真有那么一样东西,说是赏给有头脸的下人的,她没轮到过。 顺水人情就那么极为顺溜的做了:“既然jiejie喜欢,拿去就是,我又不懂这些,留给我就是一块儿木头,一点用没有。” 凤槿萱作出欣喜状,笑道:“如此,当真?我也没什么好谢你的,这个镯子给你,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凤槿萱顺手从腕子上掳下来了白玉钏,诚心诚意地递给农女。 农女眼神闪烁,看着那块儿砖茶,她心中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不安。 “那上面好像有些字。” 凤槿萱手停在半空,不得不收回玉钏,将砖茶上面的字轻轻念了出来。 “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听着觉得很好,不晓得什么意思。”农女浅笑。 “是一首宫怨,没什么别的。”凤槿萱随手将砖茶放在桌案上,“我们一起去别的姊妹屋里瞧瞧可好?在这屋子里,真要憋闷出病来呢。” 农女已经站了起来,朝着她一步步走过来,目露寒光,凤槿萱被逼到桌角,笑容越发勉强起来。 “若jiejie喜欢,尽可拿去,我说过了。”农女似是满意凤槿萱的表现,哂笑一声,微抬下颌,“好一个满地梨花不开门。那时候,定是刚过了一场疾风暴雨,不然,就是秋尽日暮的时候。 农女颦眉:“难道设赐局之人,是在暗示我们若是赢了,将来也是要进宫的?” 凤槿萱斟酌再三,缓缓开口道:“姑娘可曾听闻暗卫的训练?” 农女身子一震。 凤槿萱悠然一叹:“咱们,也谈不上是暗卫吧,不过能进此局的女子,个个貌妍若花,又要足够狠辣心计,是谁,需要一个这样的女子?又有何图谋?是否与江山社稷有关?若是计策,应当从小培养一个女子,方能勉强保住忠心。如此思来,那人应当是临时起意,来不及把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娃培育出自己所需要的模样罢了。” 农女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可是,我们身份殊异,有些更是显贵之女,若有那心机手段活到最后,怎会甘心收人摆布。” 凤槿萱凉薄一笑:“我也觉得这一点想不通,直到,我知道,对方手里,可能有南疆蛊毒?” 农女眼睛越瞪越大,忽然“呀”了一声,惨然后退,摇摇晃晃,几欲跌倒。 “南疆蛊毒!” 农女豁然抬头:“镇守南疆边境的,可是镇南王!” 凤槿萱早已将皇室谱牒烂熟于胸:“吾皇长子镇南王,除了英亲王外,我朝唯一一个手握重兵的王爷。” 农女眼中似乎莹然有泪,一颗颗从她紧闭的双眼中渗出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方故事,凤槿萱一点也不好奇别人的**。她连自己身边人的**都懒得参看,红玉有红玉的秘密,她何曾问过阴曹地府长得什么模样为何还魂可有未了心愿?琳琅有琳琅的私情,她也努力撮合琳琅和凛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就是觉着好像是琳琅一头热默默有些cao心罢了。 呐,她于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过得还是挺开心的。 看破不说破,大智慧矣。 凤槿萱默默将农女早就忘了的暴雨梨花针小心翼翼揣回袖子里,默默走出了农女的房间,默默将房间门带上。 “听着屋子里有哭声,是个什么情况?”一直站在墙角偷听的早上和凤槿萱打招呼的小姑娘一身绿衣,青葱水嫩站在那里。 纵然装得再像,她眉梢眼角带着的偷听被捉的模样还是透着些微的呆蠢。 凤槿萱扯着嘴角笑,快步跟上那瑟瑟站着的小姑娘:“诚然是我不好,我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让你屋子里的jiejie想起了过去缠绵悱恻的情事,人已经哭得不行了。我心甚为愧疚。” 小姑娘干干一笑。 “哎,实在不想看她哭了,心中烦闷,咱们去你屋子里聊聊可好。” …… 到得落暮时分,凤槿萱方才盆满钵满地回到了屋子里,将各式各样的大杀器摆了一床。 凤槿萱觉得,有了这些寸步间夺人性命,抬手间风云色变的东西,她足以在此局中大杀四方了。 当然,前提是晕血的毛病若是不那么严重的话。 弹琴得的苗疆蛊毒、泡茶得的暴雨梨花针、解了珍珑棋局得的金丝软甲,名儿好听,看着就是一个浅金色的亵衣,样子还有些半新不旧的,散发着血迹干涸后的腥臭味,看得目瞪口呆的小姑娘当时就嫌弃了。 看懂先秦遗失文字梅花篆得的唐门第一暗器佛怒唐莲,佛怒唐莲上去有几分像一朵发间镀金铜花,铜花样式还不是时新的,镀金也多有剥落,让人看着还以为是那个贫穷老妪的遗物呢,那姑娘直接让凤槿萱帮忙丢掉。 调出寿阳公主香得的七心海棠制的蜡烛,不是闻出来有剧毒花朵的淡淡香味、凤槿萱还真没认出来和普通的大油蜡有什么区别。因为每个房间都搁得是羊油细脂蜡,白润亮堂油烟少,这根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黄黄的破蜡烛理所应当被某女委托凤槿萱扔掉了。 解了诗文机关得的开了锋的扁方,凤槿萱顺手插头上了,问人家小姑娘好看不好看,小姑娘看了看金簪rou疼了会儿,因为不晓得还是个利器,就那么被凤槿萱用玉钏换走了——美名其曰互赠见面礼。 ……甚至帮着把屏风上未绣完的花补上得的一包袱跌打损伤止血保命的草药,凤槿萱脸皮儿抖了抖,没好意思要,留给人家了。人家姑娘为了表示联盟诚意,说见者有份,硬生生分了凤槿萱一半。 此时细看,草药良莠不齐,竟然还有一盒千金难求的黑玉断续膏,一瓶十香软筋散。那十香软筋散可比蒙汗药好使多了,专门对付暗卫杀手之流,功夫越高,中招越快,内力涌动,带动药性发作,人就成了清水。 捡了一天的漏,凤槿萱越发觉得自己八字清奇,是个有富贵命的,又暗暗咋舌,哪怕是她爹爹,有那么多钱,这些东西也不是钱能轻易买到的啊。 就那七心海棠如何研粉,如何混入蜡烛让人从外观瞧不出来,又如何在平时无毒,遇火点燃才出毒,那就要多么的巧具匠心又要有那不怕死的去找了百年难求的七心海棠才能做成啊。 将诸多宝物细细观摩了一会儿,一样一样收整好,凤槿萱吹了蜡烛睡去了。 半夜被唤醒的时候,风里都带着淡淡的甜甜的血腥味,红玉看着睡衣惺忪的凤槿萱,邀功道:“小姐,都死完了,就剩下了你临睡觉前嘱咐留一条命的那个送包子的姑娘。” 耳边听到呜呜声,凤槿萱不用看就知道某女已经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她酣梦正好,猛然看到嘴角含血的红玉,心里忍不住抖了抖,伸手,将红玉乱了的衣襟理了理,又用袖子擦了擦红玉的唇角。 呜呜声更为凄利,带着双膝摩擦地面的声音。 凤槿萱无奈扭头看了看地面双眸含泪,目疵欲裂的女人。 “你既会剑舞,身手总比别人强些。我不觉得礼部侍郎家的庶出小姐、宫里伺候的小宫女、乐坊里的歌姬、戏班子唱戏的小旦、街头摆摊卖吃食的女人、布坊老板家的小家碧玉她们能打得过你。”凤槿萱一吐为快。 今儿一下午看着街头摆摊的女人装千金、糙着一双大手大脚显摆自己家出身多么优良金贵,小旦说自己是个爱上小姐差点唱起来…… 她就已经忍了很久了。 扮作农女的舞姬愣了片刻,作心悦诚服状,用眼神恳请凤槿萱将她嘴巴里塞着的染血的一堆帕子给掏弄出来。 “我与诸位姐妹勾心斗角,步步为营的时候,你居然在睡大觉?”舞女十分不耻道,“我们竟然败给了一个带着贴身杀手的你?” 凤槿萱听得一乐,披衣下床,将桌上茶壶里的凉茶分了两杯,一杯搁在了手脚被牢牢捆着的舞女面前。一杯自己持着,坐在屋子中。 这回红玉十分乖觉,没有在她的屋子里动刀动枪,带血的风都是从窗户外面飘进来。凤槿萱一个眼角也不愿多看院中惨象,慢慢吞吞地饮茶,醒了醒神。 “我之所以不出手,是觉得你们不配我出手。” “你?呵!天生的天潢贵胄,凭着****运走上如今的地位,就连现在落入这生死环考验,依然随身带着不世出高手,你?你凭什么谈心机手段?” 凤槿萱最讨厌浪费口舌,好梦被惊醒,心中不本来就有几分不悦,如今还要听她呱噪,她心中的耐性要一点点磨灭没了。 “我和你说过联合。所以留你一命。如果姑娘你执意寻思,我没意见。” 凤槿萱近日来,脸皮越来越厚了。她留着此女,根本原因是将所有人试探出底细后,觉得她或许和那镇南王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许是如夙御一般的好身世?或许是一段跟话本子一般的爱恨纠缠?留着总归是惜福积德。什么联合,她和其余七女都说了联合,每个都算数,那还了得? 她把父亲的那套无耻手段学了十成十,活着的人才要讲诚信,跟个死人讲那么多做什么?结盟结盟,自然是势均力敌,才能谈的起结盟二字。 她不觉得那些姑娘和她多么势均力敌,纵然没有红玉。 如今,面对她的呱噪,她也就这么一句,你想死么? 舞女噤声,柔润的唇被贝齿狠狠咬住。 “叫什么名字。” 舞女慢慢垂下了头,温顺道:“我叫落月。” “此局,只能活下一个人么?” “是,若是有两个人的话,就会一直困下去,院中继续添满人。这是九人院,明天还会满九个人,直到只剩下一个人,才能离开此地。” 凤槿萱轻轻“唔”了一声。 “下一次,如果我所猜不错,应该是二人院。”凤槿萱轻道。 三人院初选,九人院复择、二人院定乾坤,刚好就是五十一个院落。 此时月上中天,应该是子时了吧,这个院子是速战速决,不知道那个院子怎样的战况激烈呢。 “除非,我们能杀了来院中的人。”凤槿萱想起昨晚为她盖被的冰凉的手。 那声调语气,还真是一位故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