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原来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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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客楼杀得血流成河,监司里还是一片宁静。 烛台、石桌、棋盘赵扩拈着一颗白子,重重的扣在棋盘上,朗声笑道:“嗯,这就是了。” 赵飞棋至中盘,一条大龙被屠的干干净净,自然没有胜理,便丢子认输。颇有胜亦欣然败亦喜的做派。 赵扩心知肚明,论到棋艺,自己比起赵飞来说,还是要差了好几个档次。看着赵飞这么卖力的搏杀,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这份棋力就更加难得。想要输,很容易。但是要输得惊心动魄,不留痕迹,那就是高手的做法了。自己身为嘉王,是未来的太子人选,赵飞让自己几盘棋并不算什么。 “下了两盘,都是险胜。歇会儿吧。”赵扩一伸手,身边便有伺候着的宫女递上热乎乎的湿毛巾来。他擦了擦手,拿起棋盘边上水果盘里放着的苹果,清脆的咬了一口,笑呵呵的说道:“今天是辛夫人的生辰,也不知道贵客楼热闹成什么样子。” 赵飞淡淡的说道:“辛稼轩一生之中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只是区区几个金国刺客而已。若是他就这么死了,那可就丢人到家了。今天的金国刺客,必然讨不了好去。” “是啊,辛稼轩这一生已是传奇了。”赵扩悠然神往,他娶的王妃便是韩侂胄的侄女,和韩家走的很近,潜移默化之间,也受到不少影响。对于中原,赵扩也曾暗暗立誓,将来一定要收复故土。像辛弃疾这样的官员,正是赵扩最为欣赏的。 可是赵扩转念一想,现在辛弃疾他们都已经年岁不轻了。自己还只是嘉王而已。过些日子,自己父亲登基为帝,也不知道要做多久皇帝。等到自己能够掌握朝政的时候,辛弃疾他们是不是还在人间都难说的很了。想到此处,赵扩忍不住低头叹息一声。 “嘉王为何叹息”赵飞看他脸色不善,便轻声问道。 赵扩微微摇了摇头,悠然说道:“我只是在想,当年高宗皇帝殿前猛将如云,当今官家用虞允文相公北伐,也是声势浩大。却为何都功亏一篑呢” 赵飞知趣的闭上了嘴,高宗时期的确猛将如云,岳飞、韩世忠哪个不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只是高宗皇帝已经失去了进取心,苟安既可。又怕迎回二帝,又怕将领们功高震主,自然难以取胜。虞允文北伐,要说起来,部下良将谋士也不少,可是朝中反对力量太大。军队在前线打生打死,后边自己人还在拉着后腿,后勤跟不上,援军走的比蜗牛都慢,若是能北伐成功才是怪事了。 不过,这些话都不是赵飞能说的,于是他就只是看着赵扩,并不言语。 “赵监司,你对如今宋金两国的局势,如何来看”赵扩心中一动,眼前这个赵飞,也算是个人才,年纪也颇为合适,若是能够和自己一心的话,将来收做自己的班底,也是一件好事。 赵飞何等聪明,怎能不知道赵扩这句话的意思,仔细想了想,赵飞谨慎的答道:“嘉王,宋金两国自从虞允文相公北伐之后,便不再有大战事。两国之间也互通来使,但,下官以为,这只是一个假象而已。” “假象”赵扩追问道。 “的确是个假象。”赵飞指着棋盘上的黑子:“黑棋占据北边的半壁江山,只是他们穷兵黩武,加上北方汉人屡屡起义,南归之士层出不穷。北方的局势并不太平,金人和汉人之间的矛盾很难调和。而金人本来只是游牧民族,骑射放牧为生。入主中原之后,他们要一下子从游牧变成农耕,朝中大臣大多没有经验,官制也是照搬我们大宋的体制,这些都是金人的隐患。更重要的是,金人的军队战斗力下降的太快,当年完颜阿骨打起兵反辽,有道是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那时候万余女真人就能把辽国纠集的二十万大军打的落花流水。战斗力之强可见一斑。而到了中兴时期,反倒是我们宋军屡屡以少胜多,这样的战例无论是岳飞相公还是韩世忠相公,都曾经做到过。当年岳云小将军八百铁骑力敌金军近两万,鏖战一日,全军几乎成了血人,胜利的却是我们宋军。到了虞允文相公北伐的时候,虽然最终是失败了,却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金人的战力还在不断的下降之中。” “金人的强大战力,是建立在他们天生的骑射本事,部落式的生活,让他们彼此守望相助。对财富,对美女的贪婪,让这些金人充满了战斗的。只有战争,才能让他们过上希望的生活。” “而如今,金人已经得到了他们想要的,虽然江南更加富庶,可对于他们来说,中原的博大,物资的丰富,已经让他们喜出望外。在这种沉迷的气氛之中,还有多少金人能保持着最初那种强悍的战斗没几个了。” “金人越来越多,就会越来越复杂,以前女真人少,几千人,上万人而已,生活在一起,大家亲如兄弟姐妹。现在呢,女真人越来越多了,管理一个万人的小部落,跟管理数百万人口的大国,绝对不是同一个办法。他们自身的矛盾也在不断激化。愈演愈烈。” 赵飞缓了缓,抬眼看了看赵扩,只见嘉王正在用心听他分说,便接着说道:“金人以为解决问题,就是要发动战争,以为自己手中的刀就能梳理国内的矛盾。所以,金人一旦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他们必然会南下,朝更加富庶的江南进发,用鲜血、财富、女人,将国内的矛盾转移出去。” “这段日子,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二十年,但是迟早都会到来。”赵飞斩钉截铁的下了批语。 赵扩点了点头,对赵飞这番话显然十分认同,不过,随即他又摇了摇头,淡淡的笑道:“说是这么说,但是我们大宋的问题也不少。军队一再堕落下去” 赵扩苦笑着说道:“绍兴大营也算是隶属于御前营的兵马了,听说金钱豹就带了几百个人杀到绍兴大营,片刻功夫就把绍兴大营全都缴了械。本王是真不知道应该夸金钱豹训练有素呢,还是应该骂史山唐是个蠢货。” “金钱豹是有本事的。不然也不会调他来绍兴了。”赵飞解释道:“史山唐不会练兵倒是真的,不过” 这不过之后的话,赵飞没有说出口,可是赵扩也明白他的意思。不过金人要是能够打到绍兴来的话,临安八成都已经丢了。那时候绍兴大营是不是垃圾已经无所谓了。大宋,估计也要灭国了。 “驻屯大军还是有相当战力的。”赵飞宽慰道。 “且看着吧。驻屯大军那些有本事的将领接二连三的被调回内地。本王只怕,驻屯大军早晚也是要变成一团渣子。”赵扩忍不住抱怨了两句。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闭了嘴。再说下去,只怕孙子就要批评爷爷,侄子就要骂到叔父了。话题到此为止打住也就是了。 “听说不久后你会调回临安,在礼部任职”赵扩岔开话题问道。 赵飞沉吟道:“是,去礼部事情多少也清闲一点。” “史山唐死在绍兴,你却要去史弥远的手下做事。呵呵,有趣,有趣。”赵扩说着话,静静的看着赵飞的眼神,似乎要从他眼神的变化中找出几分自己希望看到的东西。 “史大人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跟我计较的。”赵飞淡淡的说道。 两人在院子里说着闲话,赵飞的府邸布置的十分精巧。这儿是内院,院落并不算大,却从绍兴的活水之中引入一条小溪,清澈的溪水顺着石渠流过,在月光的照耀下,露出点点荧光。横跨小溪的有一座石拱桥,桥上有个八角小亭子,四个人坐倒也不显得拥挤,清风一阵阵从桥上掠过,端的是好清凉啊。 外院驻扎着绍兴军的官兵,对监司进行严格的保护,内院里都是赵扩的贴身侍卫和教阅房的细作。看守的这么严密,想来刺客想要混进来也十分困难。 就连伺候在一旁的侍女,都是教阅房的人。赵扩自然十分满意这里的布局,悠然自得的乘凉,和赵飞说着闲话。 只是一转眼间,赵扩似乎看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忍不住从石凳上站了起来,走到桥边,看着潺潺流过的溪水。 赵飞引的是活水,石渠并不算深,最多不过一尺半而已,可是赵扩借着月光,似乎看到溪水之中有个小小的人影,在水底里顺流直下。 “有人”赵扩虽然有些吃惊,却还没有慌乱,退了两步,对随行在身边的教阅房女子说道:“下去看看。” 教阅房的女子共有四人在这里伺候着,除了小舞之外,余下三人的身手都还不错。听到赵扩的吩咐,便有两人应了一声,快步走下桥去看着。小舞也似乎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黑影,只是她无法确认那到底是不是一个人,便睁大了眼睛走到桥边仔细看着。 她的手中紧紧扣着一支响炮,这东西并不大,但是在深夜里,足可以声震四野,让四面八方的护卫都能听到。 月光静静的洒在水面上,诡异的银光顺着水波不住闪动,下去的两名女子,小心翼翼的走到小溪旁边,找了一支竹竿,谨慎的挑入水下,要把那个诡异的东西给挑上来。 这一挑上来,两名女子都松了口气,其中一人回头扬声叫道:“不是什么人,是个早已死了的小猴子而已。在水里看起来,是有七八分像是人形” 赵飞和赵扩齐齐松了口气,这儿引的是活水,但是一个正常人很难把自己的身体缩小顺着水流进来花园。原来只是一个可能淹死在外边的猴子,顺着溪水流了进来,这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两位男子走到桥边,看着下边的女子将那具小猴子的尸体,挑起来,放在岸边,小心翼翼的放好 “真是奇怪,居然还有猴子死在水里,难道是传说中的猴子捞月”赵飞淡淡的笑道:“只可惜月亮没有捞到,反而把性命给赔了进去。” 两人靠在桥边说着话。却没有人留意到最后那名教阅房的女子,缓缓的顺着石拱桥的栏杆边上,不知道从哪里,扣出一根五寸许的短刺,反手别在胳膊后边,轻轻移动脚步朝赵扩和赵飞走去。
她叫云歌,这名字颇为好听,生的娇小玲珑,颇为秀丽。只是这一刻,她的眼中却闪着有些兴奋的光彩,呼吸也忍不住有些急促了起来,反握着短刺的右手一松一紧,汗水已经顺着掌心溢出。 赵扩那并不算宽阔的后背就在她的眼前,最多还要往前走上两步,云歌就可以把手中的短刺刺入赵扩的后心。短刺上早已被抹上了强烈的剧毒,这种毒乃是金国枢密院南府最强的蛇毒,只要入体,就算是御医在身边也救不回来。云歌不需要把短刺刺入赵扩的后心,只要划破他一点皮肤,就足以让这个大宋皇位的未来继承人死的干干净净,痛苦万分。 一步,云歌的脚步声很轻,没有惊动这三位。她紧紧咬着银牙,身体微微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兴奋。那两名教阅房的女子还在桥下处理猴子的尸体,小舞的武功并不算好,云歌有足够的自信,就算被发现,她也可以在桥下的女子抢上来之前,打倒小舞,然后杀死赵扩。 为什么是用打倒云歌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潜意识里,她并不想杀死一个跟她一起在教阅房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 再有一步,云歌就可以走到赵扩的身后,到时候她只要一抬手,就可以把赵扩杀死。她已经激动的有些难以抑制。杀死太子的长子,或许,自己就能改变历史。 “别动了。”小舞幽幽的说道:“我没有想到是你,云歌,但是你最好不要再动。因为你再动一下,你就会死。” 云歌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小舞发现的,但是眼前这三个人,两个是不会武功的男人,一个是小舞,再不动手,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要错过。反正云歌已经不打算活了,便将短刺亮出,闪电般的刺向赵扩的后心。 唰,一阵猛烈的破空之声,一根短棒从天而降,击中了云歌的手腕,短刺清脆的掉在地上。 她一咬牙,一不做二不休,跪倒在地,捡起短刺朝赵扩掷去。 只是那支令她绝望的短棒再次出现,将那柄短刺不知道击飞到哪里去了。 从亭子的顶上跳下来一个小和尚,这个和尚除了脑袋上的香疤之外,就再也看不出一丝和尚的模样了,他冷冷的看着云歌,脱口而出:“善了个哉的” “你是什么时候上去的”云歌死死的盯着无法。 无法没有理她,他出手根本不考虑男女之别,或许在这个花和尚的眼里,什么男男女女都只是一副皮囊而已。他一伸手就扣住了云歌的胳膊,随即顺着她的胳膊一路捏到肩窝,用力一扭,将她的胳膊卸脱了臼。 小舞忽然开口说道:“教阅房的人,搜身我来搜。” “小心点。”无法补了一句:“要是你出了事,我可没法还一个这么大的漂亮姑娘给韩风大人。” 赵扩早已转过身来,看着咬牙忍痛的云歌,缓缓的问道:“你是教阅房的人,我知道枢密院当年挑选教阅房女子的时候,都是仔细查过的。你是汉人,为什么会帮着金人来行刺我到底是为什么钱” 云歌看着赵扩,忽然冷笑道:“钱算什么,别以为人人都爱钱。我是要杀你,我是汉人又怎么样汉人把我当人看了吗我在教阅房里,十五岁就被人欺凌,你是高高在上的嘉王,当然不知道。那一年,我就怀了三次。堕了三次之后,这辈子也没法生养。我现在看到稳婆,还是浑身冷汗。你们真的把我当人了吗什么大官小官,什么贱人贼子,都可以来教阅房发泄一番。既然你们对不起我,我又为什么要为你们这个朝廷守什么忠诚” “这么说,是金人早就已经策反了你”小舞面无表情的问道。 “是啊,他们找我,几年前就找到了我。”云歌咬牙切齿的说道,豆大的汗水顺着额头流了下来:“赵扩,你命大,我没能杀了你。” “我可没有对不起你吧”赵扩叹了口气:“冤有头债有主,就算你说的是那个道理。也不至于来杀我啊。” “你跟他们也没什么两样。朝廷为什么会用这样的人做官还不是你们这些所谓的龙子龙孙搞出来的今天我失手了,要杀要剐,随便你们。”云歌狠狠的骂道。 赵扩摇了摇头,背着手走到了一边。 小舞却接着问道:“云歌,姐妹一场,你告诉我,教阅房里还有什么人被策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