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番外篇 之 青葱往事（四）
年少心思如追风，易变化，难捉摸，不易猜，做事难免鲁莽任性冲动。上一秒还对温柔如水、苗条纤弱者情有独钟，下一秒却对那奔放火热、健康壮硕的情根暗种。至于自己喜欢的到底是哪个，哪个更适合自己一些，却始终懵懂蒙昧，混沌不明，没有明智的判断，更无理性的把握。恰如身坠迷宫，转来转去找不到出口，得不到神祇的明示。 就像大卫，糊里糊涂喜欢上了书呆子陶大米。也许多年后回头一看，不觉哂然，嗨，当时什么眼光，竟能喜欢上那个没心没肺、眼里除了“学习”啥都没有的小傻妞！ 两个人的性格、思想、奋斗目标不是一般的不一样，怎么看怎么不般配，大米对他也丝毫不感冒，但大卫却是如同进了糊涂阵一般，莫名其妙、执着地喜欢着陶大米。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她，到底喜欢她什么，他也说不清，道不明。 大卫命途多舛，前些年父母去世，他承受了一个少年不能承受之痛，哥哥顶着来自嫂子的强大压力，咬着牙供应他上到高三，实指望他考上大学后能谋个好前程，能独立照顾好他自己。谁想到因发挥失常，不争气的他以几分之差没有考上大学。 嫂子的意思，是他们已经对他尽心尽力了，还得供应他吃喝用度，还得供应他上学，他还有侄子侄女唻，哪方面的开销小？都是穷家小户柴米人家，家里等着吃饭的嘴巴多，出力干活挣钱的少，哪还有能力供应他这个大劳力白白吃喝拉撒？摆在他眼前的只有一条路——下学干活！他已经老大不小了，自己能养活自己了，咋还好意思什么也不干，情等着让哥嫂受累，白白养活他唻？做哥嫂的没有义务抚养他！ 他不甘心，上了这么多年的学了，就差一点儿就成功了，咋不得再试试？于是再三向哥嫂争取：哥嫂为自己都付出那么多了，自己也还差一点儿就考上了，无论如何让自己再复读一年，考上与否，自己都好好报答哥嫂的养育之恩…… 好不容易把嫂子说动了心，答应让他复读一年，他又回到了学校，分到了大米所在的班级，做了一名复读生。 班主任看他做事老成沉稳，颇有领导能力，就让他担任班长一职。其实大卫也看清楚了老班的本意，他是察觉了自己骨子里的疏狂不羁，怕自己不好驾驭，更怕他一旦性起，再搅和乱了这个班，就先给他顶高帽子压着，重担在肩，让他不好意思，更没有余力捣乱。他嘿嘿笑着，无可无不可的接过了班长一职。 正在他稳下心神准备冲刺高考的时候，嫂子回趟娘家不知听了谁的挑拨，回到家来大闹一通，非要他下学种地，要不就经商做买卖，挣钱养活家！并且，她放出话来，现在就跟大卫分家！至于说以后的报答，那就是句屁话，报答不报答的谁知道？只要他现在别拖累他们就行！ 被嫂子的吵骂搅乱了心神的齐大卫心灰意冷，乱了方寸，乱了阵脚，哪还有心学习？……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一头拱进书海里，轻易看不着冒头的单薄身影，就落在了他的眼底。听别人偶尔评论句陶大米，也是说她学得什么也顾不得，什么也不知道了。说话做事，脾气性格，都不走正常套路，基本不按牌理出牌，古怪得很，让人理解不了，接受不了。人家说她句好话，她掠着了个话音儿，还以为是糙话，就反应过激；人家说她句坏话，她又木呆呆没听着，要不就反应慢好几拍，理解不过来，跟不上趟。总之千言万语一句话，学傻了，又一个新时代的孔乙己诞生了！ 不过所幸，那个时候，像陶大米一样学傻了的人委实不在少数，她趴在书海里奋笔疾书的身影，还不至于像参加了工作的她一样，过分的孤单和落寞。 听了同学的评论，大卫一开始对陶大米的印象也很一般，说不上好或是坏。不过就是班里一名普通平凡的同学而已，无需挂心和留意。谁想随着自己对班级事务、同学品行的日渐熟悉和深入了解，大卫越来越喜欢大米，也更乐意接近她了。 打动了大卫的，也许是大米面对艰难困苦、重重阻力时，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那些骨子里的东西，她的倔强顽强，她的百折不回，她的傻乐呵劲，在大卫眼里都是至高至贵的cao守品质。 在大卫看来，对陶大米来讲，考试成绩糙又如何，她得好好学，下次务求把成绩提起来；考试成绩好又如何，她更要好好学，以求更大的进步。每次考完试，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哭泣有人笑，有人志得意满，有人垂头丧气，但那个叫陶大米的瘦弱小女子，早就把分数置之脑后，不管它是高是低，她都要争分夺秒总结教训、摸索方法，又一头拱进学海里去了！ 在为人处事上，大卫也在有意无意中观察着大米，观察着身边的每一个同学。他发现，自己身为班长，有些同学或多或少会对他有所忌惮，尤其一些想不开的女生，都流露出巴结讨好的架势来了，有那么几个甚至对他青眼有加。 陶大米是为数很少的“不摆他”的人之一。你不就是个班长嘛，话说就是个部长厅长又如何，我又不指着你升官发财、捞取好处，干嘛要屈意奉承、讨好卖乖？可要是能指着他捞取好处唻？大卫略一思忖，大米也不能来巴结他，因为，陶大米脑袋瓜子不会拐弯，说话做事都直通通，对讨好巴结这些技术含量和含金量要求都很高的活儿，陶大米做不来，基本上一个不小心就把个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了，所以她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不巴结。 大卫还发现，大米在与人相处时，总好委屈自己来成全别人。你看，自己的笛子吹得那么糟糕，换了个别人，不好意思拂袖而起走人吧，起码也得拐个弯儿，开着玩笑提醒他、打断他，让自己的耳根子清静清静。可是笨大米唻，自己吹得再难听，她再不情愿，哪怕捂着腮帮子咬着牙，都不忍心打断他，一直坚持到他吹完了一曲！啊呀，大米遭老罪了。 看似弱小，实则内心很强大；众人扁她损她，她虽然不平不满，甚至反应过激、处事不当，但却始终与人为善！ 大卫越来越对陶大米刮目相看了，他有时想，虽然她身上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但如果我能娶这么个老婆回家，想必她能和我携手并肩，用她内心的强大和乐观，用她心思的单纯和人性的良善，蕴化出莫大的力量，直面已知未知种种的磨难困境、坎坷磋磨！二人同心，其利断金！ 可是，万一她没有那个力量唻？大卫想，也不要紧，我要把自己锻炼到足够强大，到时有我保护她就好了。男人嘛，就得有担当。这么些年她学海苦作舟，自己一力支撑，太累太不容易，该有个人和她共担风雨了。 于是，在陶大米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那个在旁边观察她多时多日，自以为理解并接受了她，虽然老成但难免稚嫩，即使复杂却仍显单纯的青葱少年，已经对她情根深种，难以自拔了。 其实大米哪有大卫想得那么好，大卫以为大米不在乎成绩糙好，其实大米哪有不在乎，她是太在乎了，所以才争分夺秒总结吸取经验教训唻，要是不在乎，她还用得着那么学了，直接玩去算了！ 但是大卫看顺了眼，就是觉得陶大米好！陶大米就是好！ 缺疼少爱的大卫，勇敢地一次又一次去追逐心中所爱。终于，连一心向学，都学迷瞪了的陶大米也察觉到了他的感情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