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上元（二）
王保保为什么回到京城？慕容正不了解，可是阿斯兰心里却十分清楚。简单吩咐了几句，崇黑虎便转身离去。 凭着手中的凭据，慕容镇和上官云很快找到了应该就坐的地方，周围大多数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一些富商云集在这里，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互相打个招呼。这边一片“久仰久仰”，那边一片“哪里哪里”。打完了招呼，该干嘛还干嘛？ 上官云指着高大的乾元殿对慕容正说道：“乾元殿是皇宫里最大的宫殿，后面东边是元帝居所，西面便是后宫，这里面大大小小的护卫和内侍有上千人，大多是怯薛军，和我们平日里遇到的那些士兵不一样，都是骁勇善战！” 慕容正点头说道：“乾元殿最上头应该是元帝皇后及皇亲国戚，再往下才是勋贵大臣，我们离的比较远一些。” “没事儿，这么远的距离我们能看得到。”上官云说道：“要是想出出风头也不难，每年皇帝都会让百姓表演，优异者能得重赏。” “看你的了！” “包在我身上。”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月亮升起，圆圆的一轮挂在天上。乾元殿的大门开始打开，随着沉重的号角响起，皇帝仪仗齐备，身穿衮服的元帝缓缓出现，后面跟着衣着华贵的奇皇后和王子王孙。 “拜！” 朴不花站在御阶下发声，数十个大内侍卫一起将这一声命令传遍皇城每个角落。 站在乾元殿下面的所有人一起齐声下拜：“吾皇万岁金安！” 元帝和皇后落座，淡淡说一声：“平身！” 整个皇城中没有一丝声音，元帝的声音可以让每一个人都听到，这就是皇帝的威仪。 “谢陛下！” 众人起身，然后落座。 朴不花上前，展开圣旨宣读了一大通言语，大致说的就是四海升平，五谷丰登之类的吉祥话，体现元帝胸怀博大，与民同乐。 上官云撇撇嘴：“收了咱们一千两银子，还说胸怀博大？” 慕容正悄悄嘘了一声。 朴不花说完之后，便有无数彩衣女子进入，在乾元殿门口开始展示歌舞。上元晚宴，现在才真正开始。 座位上除了预备的瓜果食品之外，还会送来几个汤圆，上官云一连吃了好几个：“你也尝尝这东西，挺好吃的。” 慕容正不喜欢吃甜食，便将桌上自己的汤圆推到上官云跟前，上官云也不客气，端起来就开始吃。趁着上官云吃东西的时候，慕容正则将目光投向乾元殿下方。元帝四十多岁，明显精神不济，都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奇皇后相对年轻一些，一身华丽的一群显得雍容华贵，就在他们的桌案下方，有一个面带贵气的年轻男子，应该就是太子爱猷识理答腊。其他的一些王子王孙也分坐在太子的两侧。 乾元殿下方的台阶上，众多王公大臣聚集，看来也是分左文右武，伯颜特穆尔和搠思监在一边，波蓝台和他的儿子坐在右边。在这些亲近的王公大臣跟前，燃烧着几个硕大的火盆，使得他们周围温暖如春，不过阿斯兰似乎享受不到这些，不停的在那里咳嗽。 波蓝台有些关切：“怎么啦，要不现在叫御医过来给你看一看。” “孩儿没事。”阿斯兰又咳嗽了两下：“只是觉得嗓子有些干痒。” 慕容正看在眼里，转头便发现崇黑虎已经回来，正在朝波蓝台那个方向走去，于是站起来走过去，拦住崇黑虎。 “大将军且慢行！” 崇黑虎看看慕容正：“你是谁？” 慕容正一愣，敢情这个崇黑虎是个脸盲，刚刚见过面就忘了自己是谁，更不用说几个月前，自己今天这妆容算是白画了。 “在下是钱塘云靖，刚刚我们在宫门口见过。” “哦，是你啊。有事吗？” 慕容正说道：“在下刚刚瞧见世子似乎身体不太舒服。” 崇黑虎望向父亲身边的大哥，果然看到阿斯兰正在那里咳嗽。警惕的看着慕容正：“你想做什么？” 慕容正笑了笑：“在下粗通医理，有个粗浅的方子，不妨试一试，可以让世子坐在那儿舒服一点儿。” “说来听听。”崇黑虎又道：“不过要是有什么不好，后果很严重，你知道吗？” 慕容正说道：“在下给世子开的又不是药方，即使没有用也不会有什么害处。世子应该是病在肺处，此时不宜离烟火太近，将身边的炭火盆离得远一些，再取一根胡萝卜捣碎，用热水冲化，世子喝了之后便知道了。还有今天晚上夜寒风大，不可以喝酒。” 崇黑虎盯着慕容正看了很久，转身又看了看远处不停咳嗽的兄长：“好，我就信你一回。” 慕容正笑笑，转身回到自己位上。 从黑虎回到自己的座位处，便让人将炭火盆拿开一些。 阿斯兰问道：“你很热吗？” “刚刚过来的时候，那个云靖说你不能离火盆子太近，还说把胡萝卜榨成汁儿给你喝了，你会舒服一点。” “你信？” “所以我就试一试了。”崇黑虎摘下头盔：“说起来，好像你从来都不爱吃这些东西。” 阿斯兰笑了出来，忽然压低声音：“怎么样了？” “的确是他，只带了两个护卫。我让他先在府上呆着，哪儿都不能去。” 阿斯兰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他回来干什么？” “哼，还能干什么？”崇黑虎目光向伯颜特穆尔梭了一眼：“他在山西听说陛下要把小妹许配给扎木图，然后就骑着马，昼夜不停的赶回来了。” “愚蠢，在他身边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突然离开，难道不怕别人发现吗？一会儿回去之后就让他赶紧离京。” “嗯。” 侍女端过来一碗胡萝卜汁，阿斯兰犹豫了一下，端起来喝了几口。 “怎么样？” 阿斯兰长出了口气，面露欣喜：“好像真的有些用，我现在感觉舒服多了，吸到肺里也凉凉的，没那么难受了。” “这家伙还真有两下子！” 波蓝台看兄弟两人说的开心，正要回过来跟他们说会儿话，却听到歌舞静下来，这就意味着元帝说话了，便正襟危坐起来。 元帝起身，端着酒杯：“今日乃是上元佳节，恰逢皇后寿诞，朕心中不胜欣喜，诸位，饮盛！” “皇后千秋！” 一大波的马屁拍过来，语言之丰富，奉承之独特，让慕容正与上官云都暗自砸舌，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元帝身边不远处的朴不花，这当皇帝的也够倒霉的，绿帽子戴在头上稳稳的，自己还不知道。 奇皇后起身谢过元帝。 元帝又道：“今日佳节难得，不妨讨个彩头，扎木图在不在？” 看来镇南王还真是得宠，连带着他的儿子也简在帝心。 扎木图一听，出列行礼：“臣在！” “今天便是上元佳节，朕之前答应过你们，上元节过后，你便可以到云州王府去提亲了！” 扎木图立刻拜谢：“谢陛下！” 这时，崇黑虎站出来：“陛下！” 元帝先看了看崇黑虎，又看了看波兰台，脸上有些不悦：“朕知道你一直讨厌扎木图，不过你们的父亲都是朝廷重臣，双方子女结亲也是对朝廷有利，国家之福不是吗？” 崇黑虎说道：“陛下，臣是来向向陛下告状的！” 元帝愣了一下：“告谁呀？” “扎木图！” 元帝脸上一副并不意外的表情：“你这次又告他什么？留恋烟花之所，还是强抢民间妇女？扎木图和阿斯沁还小，等他们结了婚之后，哪还会有这些……” 崇黑虎大声说道：“臣要告扎木图大不敬之罪！” 元帝愣住了，就连坐在身边的奇皇后也是有些错愕。云周王和镇南，王二人之间虽然政见不合，但绝对不会有较大的冲突，眼下崇黑虎以大不敬之罪状告扎木图，这是明显撕破脸皮了！ 伯颜特穆尔这时赶紧出来：“陛下，老臣教子无方，甘愿受罚！” 元帝没有问伯颜特穆尔，而是转身看向朴不花：“知道怎么回事吗？” 朴不花立刻如实交代：“陛下，听说镇南王世子和人打赌，将陛下赐下的大杨弓输给了别人！” 元帝一愣，继而勃然大怒：“好胆！大杨弓是朕御赐的，你竟敢拿来和人对赌，混账！” 伯颜特穆尔和扎木图立刻伏在地上，不敢言语。 “来人！” “陛下且慢！” 正当元帝要下命令时，突然从旁走出一人，正是搠思监！ 波蓝台愣了一下，阿斯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父子二人齐齐的看了搠思监一眼，看来这两个老家伙已经勾结在一起了。 搠思监说道：“陛下，您为什么不问一问镇南王世子为何将大杨弓当做赌注呢，镇南王父子一向忠君爱国，怎么会不清楚陛下御赐之物的重要性？” 元帝又道：“扎木图，你说！” 扎木图行礼，说道：“陛下，父王命小臣与江南富商洽谈，商议能借购粮草的事情，由于事出紧急，所以臣才拿大杨弓做赌注，比赛三场，臣一把都没赢，如果赢了这事儿就没得谈了！” 元帝一听，立刻释然，笑着说道：“原来如此啊，真是委屈你了！” 下边的上官云翻了翻白眼：“真是不要脸，明明是自己技不如人输了，搞得还像自己故意似的。” 慕容正说道：“镇南王果真狡猾如狐，这样的事情也能峰回路转，绝地求生，高啊！” “他会不会把咱俩给说出去？” “用军械换取粮草的事儿，他要是说出来，抄家灭族都是小，他不会！” “看来云州王算盘打空了！” “未必！”慕容正示意了一下：“云州王从始至终都没有动一下，说明他还有后招，你看着吧。” 元帝看了看崇黑虎：“哈尔巴拉，你也不要老是把私人恩怨加到国家大事上来，退下吧！” 崇黑虎说道：“臣……” “好了，用不了多久就是一家人了，和和气气的不挺好的吗？”元帝看了看波蓝台：“堂兄，你说对吧？” 波蓝台起身行礼：“陛下说的是！”说完，转身便训斥崇黑虎：“多大点的事，你非要声张出来，你也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退下！” 崇黑虎不满的说了一句：“那么多御史上书都没个回信，我还以为陛下不知道呢……” 此话一出，元帝的脸色瞬间变了。 伯颜特穆尔也是一惊，自己确实利用职权之便，将那些上书参奏扎木图将大杨弓作为赌注的奏章扣了下来，竟然没想到波蓝台会利用这一点作为反击，大意了！ 元帝眼光扫过伯颜特穆尔，又少过搠思监，哼哼冷笑了两声。自古以来没有一个皇帝会喜欢大臣太过强权，可以私自扣下奏章的大臣，权利有多大？和宰相联合在一起的大臣，权利又有多大？ 波蓝台纵然权柄过重，可那是自己的堂兄！你们？什么都不是！ “扎木图！” “臣在！” “朕原本想处罚你的，可你也是一心为国，这样吧，上元节之后你就先别去云州王府下聘礼了，粮草的事完成之后再去吧！” 扎木图愕然，抬头一看，元帝面若寒霜！ “臣，遵旨！” 这一场交锋以波蓝台大获全胜结束，但也意味着这场上元盛会并不会那么平静就开始。 慕容正看了看波蓝台，脸上古井无波，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也没有因为失败而颓废，这是个非常有心计的人，不是那么容易对付。 反观伯颜特穆尔，脸上虽然有些怨恨，不过却深深的藏在一脸喜色之中。 看来自己的目的算是初步达成了，只要将他们两个人弄成死地，相信很快就可以大展拳脚了。 上官云扭头小声说道：“皇帝让扎木图去负责粮草运送，难道就不怕有什么意外情况吗？” “这是帝王的权衡之策，你放心吧，后期他肯定会让一个更加亲信的人去协作的，我相信汪先生很快就会给皇帝施加压力的。我们坐着看戏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