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次误杀说起
农历十月初七,虽然只是初冬,但关上却已经迎来了第一场大雪。 整个天地都被厚雪所淹没,寒风呼啸,更是让冰冷的天气多了几分刺骨。 余舒怀握紧了手中的刀,在心中默默盘算着这次计划。他已经在路边的雪地里蜷伏了两个时辰,他的身体也由最初的胀痛变成了麻木。 “快点来吧!快点来吧!”他的心中有个声音在疯狂的呐喊,他的身体机能也已经快降到了极限。如果再过一个时辰,自己还能不能发出那必杀的一刀呢? 在他心急如焚的时候,远处终于传来了十分轻微的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几乎快到了踏雪无痕的境界,余舒怀的心脏不由得随着这脚步声的起伏而颤抖。 他要杀掉他,一定、必须、绝对。 因为他是大侠余舒怀,也是三刀会的第三把刀。三刀会成立的初衷,便是杀尽天下jian佞之人,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为了中原武林,他不介意做一个刺客。 脚步声终于近了,余舒怀屏住了呼吸,握紧了刀。 必须一击即中,绝对不能让对手有喘息的机会,因为对方是魔教大长老列长发。 在出发之前,余舒怀让二哥贾无算调查过列长发的资料。 姓名:列长发,魔教大长老,年龄七十二。 平生大小战绩共计九十六场,胜九十四,杀敌三百七十九。 自从二十年前正邪大战之后,列长发就一直销声匿迹,但余舒怀却得到了可靠的消息,列长发将再入江湖。 如今的江湖,青黄不接,怎么经得起又一轮的腥风血雨。 余舒怀要刺杀列长发,虽然他的武功已经算是江湖最顶尖的那一撮,但他却清楚的知道正面对决他绝对不是列长发的对手。 机会只有一瞬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列长发终于来了,他身上披着一件很大的斗篷,余舒怀看不清他的脸,但在这个天气,这条路上,这个时间恰巧经过这里而且武功还这么高的人,一定就是列长发。在他踏入埋伏圈的一瞬间,余舒怀立刻发动了攻击。 余舒怀手指轻轻一勾,两边的雪地里突然炸开,飞出了两支袖箭,速度奇快而且力度极大,若是一般高手,连一支箭也避不过去。而且,箭头上闪着蓝悠悠的光泽,一看就是沾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妙手公输家做的机关和岭南温家的毒,任何一种在江湖上都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列长发的反应也是极快的,身子不动,脚下却倏然后退了三尺。同时双手衣袖一卷,两道罡风将两支箭头碰撞爆炸的余波隔绝在身前两尺之外。 然而就在此时,列长发脚下的雪地却发生了一场爆炸,在这场爆炸中还夹杂着无数的暗器碎片,正是江南霹雳堂以及蜀中唐门联合研发出的一种暗器—霹雳唐莲子。江南霹雳堂的火药和蜀中唐门的暗器,在江湖中,每一种都是死神一般的存在,两者联合,威力更是加强了几倍。可惜两个门派互相提防,不肯向对方透露核心技术,后来两方交恶,联合中断,这种暗器总共也只生产了十几颗而已,余舒怀还是在机缘巧合下才偶尔得到一颗。 绝杀·破阵一刀 刀光准确地刺入了列长发的背心。 余舒怀割下刚才被暗器碎片波及到的血rou直到流出鲜红的的血,取出怀中的解药吞了两颗,按着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脏,微微喘息。 在漫天暗器碎片中,他还是抓住了列长发抵御霹雳唐莲子时新力未生旧力将尽的那一刹那出了刀。那一刀也是他全力的一刀,是他抛开防御,将自身潜力全部化为攻击的一刀,这一刀之后,他将脆弱如婴儿。 但他毕竟还是成功了。 虽然浪费了两支射蚊箭以及他仅有的一颗霹雳唐莲子。 余舒怀愉快地翻过尸身,想做最后的确认。 天地间正飘着雪,余舒怀的心里也仿佛结了一层冰。 他发现自己刺杀的人居然不是魔教长老列长发,而是镇守边关三十载,无数次打退外敌侵略,最近才告老还乡的名将杨尽忠。 酒馆 一间偏僻而残破的小酒馆。 像这样的这小酒馆平时基本上是看不到人,老板算过,一年下来,平均每三天,这酒馆可以开一次张,这家酒店居然没有倒闭也是一个奇迹。 可是今天,这个破小的酒馆却来了四波人,其中还不包括那个三天前就来的酒鬼。 第一波来的是一对夫妻,男的长得也算英俊,女的却着实不敢恭维,他们点了一桌子菜,并且点了最贵的一种酒。他们在江湖中的外号也确实是俊夫丑妻。 第二波是四个黑壮的汉子,却只点了酒,还是最便宜最烈的老刀烧,但他们却不像是一般的江湖豪客那般高谈阔论,只是一碗接一碗,安静的喝,倒像是一场诀别。 第三波是一个清秀少年和老奴,只点了几个馒头和一碟咸菜。 第四波却只有一个人,穿得挺华贵。 酒馆实在太小了,只有四张桌子,那位华贵公子走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没了座位。好在他也不嫌弃,让店家整理整理了酒瓶,就坐在酒鬼那张桌子上,正对着酒鬼。 雪渐渐小了。 那位老奴和年轻公子把剩下的馒头揣进怀里,带好了斗篷,好像正要出门。 那对夫妻对视了一眼,终于还是忍不住道:“杨小少爷,雪还挺大,再留一会儿如何?” 老奴和公子像是没听到一样,已经到了门前,正准备推门出去。 夫妻俩脸色一变,俊夫突然一闪身就堵住了门口。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抬头道:“你是在叫我?” “当然是叫杨少爷杨公子你了”,丑妻道:“既然被认出来了,杨少爷何必装傻呢!” 接着她看了看酒馆中其他人,大声说道:“我们是秦相的人。” 酒鬼依旧趴在桌子上睡着,华贵公子依旧微笑着,没有任何表示,倒是那四个黑壮汉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下俩夫妻放心了。 “杨公子,你是秦相要的人,还是乖乖和我们一起回去吧!”丑妻继续说道。 “哼,秦蔡要的人就得和你们回去,凭什么?这位公子犯了什么事了,有海捕公文没有,你们是捕头?”倒是那四个黑壮汉子忍不住了,“秦蔡要爷爷我回去给他当爹难道爷爷也得乖乖回去?” 还未等两夫妻有什么反应,那四个黑壮汉子的另一人悄悄道:“这两人是秦蔡的狗腿子,放他们回去迟早泄露了杨公子的下落,不如…” 其他三位汉子心领神会,各自抽出一柄朴刀,向两夫妻围了上去。 两夫妻神色微忿,四个草莽汉子,居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屋里很快交上了手,两名黑壮汉子对上丑妻,两名黑壮汉子对上了俊夫。 两夫妻毕竟是江湖中成名人物,黑壮汉子却是只有一身蛮力,眼看就要败下阵来,却见剑光一闪,是那位杨公子出了剑。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杨姓公子武功还挺不错,和那老奴一起居然和那俊夫斗了个旗鼓相当。 对付俊夫的两个汉子得了空闲,立马掉头去帮助另外两个汉子对付丑妻,四个黑壮汉子一起对上了丑妻,他们只有一身蛮力,按理来说武功比丑妻差了数倍,但这四人进退一心,配合默契,其配合暗合一套军阵打法,丑妻一身横练功夫一时倒也奈何不了他们。 打破僵局的是一声惨叫,俊夫的惨叫。 正在丑妻和四个汉子斗得难舍难分的时候,另一处战场,俊夫见一时拿不下这杨公子,眼珠一转,突然有了主意。 他的轻功不错,身法也快,所以他倏然的冲近了杨公子,杨公子虽然武功不俗,但江湖经验却是不足,眼见这气势,立马把周身护了个滴水不漏。在杨公子全力防守以及老奴回救杨公子的时候,俊夫突然脚下用力脱离了战场,向那四个黑汉子发出了暗器。 他的本意是,四个黑壮汉子的阵法一破,丑妻便能以一身横练功夫尽快解决那四个黑壮汉子,两人再合力擒住这杨公子。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战场上却突然多了两个人,酒馆老板和伙计。 酒馆老板轻轻一抄,暗器就到了他的手里。 伙计叫了一声“卑鄙”,随即就冲上来把一支筷子插进他胸膛里。 “好功夫!”华贵公子忍不住鼓了鼓掌。 老板眯了眯眼,随即一把抓住冲向他的丑妻,双手一送,竟把那丑妻两百斤的身子托得飞了起来,有意无意的砸向了贵公子那里。 贵公子侧身躲过,丑妻却再也爬不起来了。 “真是好功夫”,贵公子毫不吝惜的夸奖道:“伙计这一刀,已是十分难得,但老板这一手隔山打牛更是妙到了巅峰,不破开这丑妻的横练就击断了她的心脉。有这种功夫的,在这关上的可没几个,而有条件在这里的,我只想到了一个…” “哦!?”老板笑了笑,“有这种见识的人,在这关上也不太多,阁下是?” “慕容华,”贵公子毫不在意的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老板脸色变了:“秦相手下第三高手慕容华?” “如假包换。 “cao,又是一条狗腿子。”四个黑壮汉子立刻围攻了上去,他们并不是不自量力,而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给杨公子拖一点时间。 慕容华一拍桌子,四根筷子飞出,接着他倏然一闪,已经来到了拉着公子偷跑的老奴身前,一个交手间,便把杨公子扔回了酒馆。 老板双手一接一引,抱住杨公子后退了三丈,终于卸掉了杨公子身上的巨力,而那老奴也被慕容华提在手里,浑身软软的,已是被震碎了全身骨头。 再看那四个黑壮汉子,也倒在了地上,每人头上插着一支筷子。 “好霸道的功夫”,老板看向伙计,面色出现一抹决然,“小米,你带着杨公子先走,我来挡住他。” 伙计当然懂了老板的意思,但是在老板出手前,他却早已攻向了慕容华。 老板也明白小米的意思,他的神色立刻变成了一丝苦笑。 小米很快被震飞了回来,老板飞身接住。 “咔嚓”,在落地的一刹那,老板的腿断了。 早在老板接住杨公子的时候,他的腿就已经受了伤。 再看了看怀中的小米,已经没了呼吸。 “别杀他,我跟你走?”杨公子终于醒了过来。 慕容华摇了摇头,很遗憾的说:“不可能了,我已经杀了他的伙计,就不会放他回去让他有机会找我报仇。”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再说,我现在就是想放他走,也已经不可能了。” 杨公子抬眼望去,才发现老板全身正噼里啪啦的响着,从那一节断骨开始,可怕的力道便依次冲击,击碎了老板全身的骨头。慕容华的隔山打牛用得比老板还要好,还要毒。 “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这时却是那酒鬼醒了,抓住身前的一个酒瓶就向慕容华扔去,慕容华侧身躲过,酒瓶掉在地上,啪的一声,碎了一地。 慕容华犹豫道:“敢问兄台…” 酒鬼终于抬起了头 慕容华变色道:“你是余…” “都说吵死了”慕容华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一抹刀光。 “你跟着我干嘛?”酒鬼离开了酒馆,看着眼前的少年恶狠狠的问道。 “前辈!”少年突然跪下,把头磕在地上,“求你帮我报仇!” “报仇?慕容华和那对夫妻已经死了,你找谁报仇。” “我乃杨尽忠杨老将军之孙,我知道仇人是谁!” “谁?” “秦蔡,还有三刀会的余舒怀!” 酒鬼沉默了许久道:“余舒怀素有侠名,你怎么知道凶手是余舒怀?” 杨公子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块玉炔道:“这是我前天在我祖父尸体前发现的,想必正是凶手行凶后留下的。” 酒鬼看着玉炔,上边雕刻着三柄小刀,其中第三柄刀上刻着一丝金色的纹路,正是三刀会余舒怀的信物。
他长长长长地呼了口气:“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不待回答,他已把手移到刀柄上,“我就是余舒怀!” 余舒怀在逃亡! 他刺杀了杨尽忠的事还是暴露了。 朝廷派来追捕他的是神捕罗洪坤。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一步错步步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从一个让人敬仰的大侠变成了人人喊打过街老鼠。 现在路已经到了尽头。 刚爬上雪山,余舒怀就看到了一个人,神捕罗洪坤。 “为什么?”余舒怀问。 “你并不是一个擅长逃亡的人”罗洪坤道,“在我追踪过的人里,你的武功或许是最高的,但逃亡功夫却是最差的。” “我不是问这个!”余舒怀疯狂的道:“你为什么要抓我?为什么偏偏是你?” 他拔出了刀,攻向罗洪坤,狂怒道:“你不是号称最公正清廉的捕头么?你不是号称最正直的捕头么?这么多年来,你追捕的不都是穷凶极恶的大魔头么?为什么偏偏是你来?我这一生都在做好人,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不出意外的话,我还会一直坚持我的正义下去。就因为我误杀了一个人,于是就成了大魔头?江湖中杀人的人多了,为什么你就要盯着我一个!?” 罗洪坤眼中突然有了怜悯之色,他知道,余舒怀说的是实话。于是他的剑也慢了下来,只挡不攻。 “可是你不该杀了杨家小公子的。” 余舒怀张了张嘴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愤怒的说道:“那你怎么不去抓秦蔡?这几年,死在他手中的忠臣良将不知几凡,在他庇护下,其党羽又祸害了多少百姓你难道不知?为什么你放着一个恶贯满盈的人不抓,却反过来逼我?无意间做了一件坏事是恶,有心作百件恶事却是善了?” “还是你动不了秦蔡这种巨恶就只有打击小恶来满足你那颗所谓的良心?” 两人在雪山上交手,心神激荡间,余舒怀却没有注意到,冰雪却终于承受不住两人交战,开始了一场雪崩。 余舒怀红了眼,脚下一空,已经掉下了雪山。 罗洪坤立马使出鹰爪功抓住了他。 但余舒怀却误会了罗洪坤的好意,在罗洪坤抓住他的一刹那,他一刀刺向罗洪坤的胸膛。 “你!”余舒怀震动非常,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罗洪坤的血沿着刀锋流在了他的身上,仿佛洗去他的魔怔,让他恢复了清醒。 “不用觉得抱歉,你的问题我确实回答不了。”罗洪坤使出最后的力气,把余舒怀拉出悬崖,“或许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吧!” “不要死,”余舒怀喃喃地说,“你是个好人,你不能死。” “其实我没有杀杨公子,我只是封了他的武功,让手下把他囚禁了而已”。 感受到背后那双正在输送功力的手,罗洪坤艰难地笑了笑,最后还是慢慢凉了下去。 三刀会 贾无算看着眼前的人,深深地吸了口气,无奈地道:“没想到我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为什么?二哥。” “你都知道了?” “为什么?” 贾无算道:“我们三刀会里,一向是大哥负责决断,联合武林势力;我负责谋划,收集情报;三弟你负责武力,冲锋陷阵,对吧!” “那现在大哥病重,三刀会由谁来接管?” 余舒怀道:“我从来没想过和二哥你争的。” “可三刀会里的兄弟们可不这样想,”贾无算平静地道,“平时露面发号施令的是大哥,带着他们冲锋陷阵的是你三弟,三刀会里有谁知道我贾无算?” “这就是你陷害我的原因?” “不是” “那是为什么?” 贾无算道:“三弟,你想过我们三刀会的出路么?你知不知道我们会里还有多少银子?你知不知道上个月你带人和小刀会火拼,折了两个兄弟,我们会里居然已经拿不出两百两银子抚恤这两位兄弟的家人了?你再看小刀会里,有了秦相的扶持,有了盐运和马匹走私的肥差,阵亡的十个兄弟每家人都有千两银子的抚恤。兄弟们刀口舔血只是为了家人们过上好日子,你看看,现在除了一开始跟着我们的几个老兄弟,还有多少兄弟愿意为了咱们三刀会拼命?” “可是我们建立三刀会是为了…” “三弟,你真伟大,和大哥一样,可是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伟大,不能要求所有兄弟为了咱们的理想挨饿受冻一辈子。” 沉默,又是一片沉默,还是贾无算打开了话题。 “三弟,拔刀吧!咱们江湖人就应该用江湖中的方式解决问题。” “好!” 两人同时拔刀,刀光飞舞,刀气纵横。一切归于平静后,余舒怀的刀就停在贾无算脖子上,又缓缓的移开。 “二哥,保重。”余舒怀道。 “你不杀我?” 余舒怀叹了口气道:“我早已声名狼藉,杀了你又有什么用?再说,为兄弟们考虑,你当龙头确实比我好得多。” “三弟,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余舒怀摇摇头,“我准备换个身份活着!”说着拿出一张人皮面具,正是罗洪坤的面皮。 “罗洪坤他…” “死了,”余舒怀接着又道:“但是我却会让他继续活着。” 贾无算没有再说什么,但是眼中却有担忧之色。 余舒怀笑了笑,道:“二哥,别担心,罗洪坤和同僚关系并不好,素来独来独往的。”停了一下,接着他又道:“而且我还没打算死,也没准备让罗洪坤的身份死,至少现在还没有。” “那杨家那少年呢?你准备怎么办?” “放了他吧!”余舒怀已经走远了,但声音却从远处传来,“罗洪坤会找到他的,现在还不是时候,但总有一天,他将学好武功向余舒怀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