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抉择
当房门被自动打开之后，门内呈现的是一片黑暗。 ——是真正的黑暗。 所有的物体之所以能够被目测出形状、颜色和软硬程度，是因为物体本身能够反射光、以及不同程度地吸收光。 然而，门后的这一片黑暗之中好像是完全没有反射光的能力。 空中漂浮的灰尘、微弱的光线，无论是什么物质在接触到这一片黑暗的时候就消失了。 就连目光都无法穿透这一堵黑暗，如果对着黑暗看得久了，就会有一种无法分清距离的错觉。 雪朦朦有一些怯步，她摩挲了几下胸前交叉的手臂，向后退了退。 犹豫了一瞬，她缓缓地伸出手试探着向门内的黑暗中摸了摸。 ——没有任何的感觉。 当手伸入黑暗之中后就完全看不到了，她又将手缩了回来，借着虚弱的光线看了看，手上没有任何的变化也没有不适感。 在门前站了几分钟，雪朦朦最后鼓起勇气，举步迈入了这一片绝对的黑暗之中。 …… 穿过了黑暗空间之后，雪朦朦感觉到头脑有一些眩晕，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失重状态下乘坐飞行旋转测试。 雪朦朦始终也没有闭上眼睛，她要看着能有什么样的变化产生。 失重眩晕感大约持续了几秒钟，黑暗之中开始有光芒掠过，眼前的画面起初好似涟漪般模糊，逐渐地变得清晰。 雪朦朦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荒漠地带。 天地间飞沙舞动，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月色倾洒大地，广袤的大漠沙海一片死寂。 雪朦朦吃惊地发现，她认得这里。 ——这是她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伊夕高原，水源城。 因科技革命之后的环境遭受到严重的破坏，所以泰拉大陆上的人族经过几百年的迁徙才找到了几块勉强能够生存的新家园。 北域大陆的伊夕高原就是其中之一。 这里的高海拔地势阻挡了核辐射的蔓延，但是因其沙漠地貌也给生存带来了极大的挑战。 虽然这里的名字叫水源城，实际上却是一望无际的荒野沙漠。只是因其有地下河道而得名。 高海拔地势加上逐年递增的温室气体浓度，导致高原的沙化地带白天最高温度可达60摄氏度以上，而夜间最低温度又可能骤降至5摄氏度以下。 温差过大，所以到了晚间身上就会潮乎乎的，衣服紧贴在身上黏黏的难受。 雪朦朦在五岁之前有一段时间是被一对西方的老人领养，其他的时间就生活在这里的孤儿院，五岁之后就被上官霜儿带走了。 …… 现在北域大陆上能够像帝盟所在的极地冰心峪那样风和日丽的气候已经不多了。 从书本上学来的知识中可以知道，如果出海去遥远的西境大陆和南界大陆，有可能还会找到环境保护相对良好的世界。那里有天然的结界屏障阻隔，所以大气中的二氧化碳、氯化亚氮、氟利昂等都没有超标，也没有核辐射与紫外线辐射。 但那里是异族的领地，禁止人族的迁徙。 因为，人族破坏环境的本领是与生俱来的。 废土重建，秩序重启。 可惜，人类在历史的长河中汲取的唯一教训就是：没有教训。 重建阶段虽然上表面看似和平，实则资源掠夺与宗教兼并就没有停止过。大量的废料垃圾与过度的开采致使环境进一步恶化。 虽然北域帝盟公约中的成员地区不断地尝试为改善环境而做出了拉选票式的努力，而实际糟糕的环境恶化数据所反应出的成果只不过是波浪式上升曲线中的偶尔回调罢了。 而且人族还在继续不断地挑战着自然法则，研究基因改造、纳米机械义肢、仿生器官以及高能武器。这些好奇与无知似乎在一次次地试探着众神的底线和自然法则的界限。 …… ——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伊夕高原的水源城？ 雪朦朦想不通。 好冷啊，雪朦朦将思绪拉回到了眼前。 她现在还是光着脚丫，身上依然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裙，走在冰凉粗糙的沙土之上，心中愈发感觉疑惑重重。 因为高原的特殊气候，所以建筑基本上都是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看上去巷子周围的房屋都显得不高。 雪朦朦蹒跚着向前方走了好一阵，看见前方不远处的几排矮小房屋建筑，以及街边的环境…… 这里好像是…… 一股恐惧隐隐升起，雪朦朦的身子忍不住地颤抖了起来。眼圈瞬间就不争气地红了，她内心中压抑已久的一件往事浮上了心头。 …… 有央求声从前方的巷子深处传出。 那是汤姆森爷爷的声音： “真神在上，求求你，不要伤害我们，我们身上的所有结算点都可以给你。” 雪朦朦悄悄地走过去，将身子躲藏在拐角的阴影里，探出头借着朦胧的月色往巷子里看去。 她看见巷子里有一名面目凶狠的匪徒，穿着黑色的防晒服，手持一把自制的猎枪，正在威胁着一对年迈的夫妇和一个小姑娘。 旁边那个三岁大的小姑娘正呜呜地哭泣着。 雪朦朦愣住了，惊呆在原地，难以抑制的恐惧感侵蚀着她的身体。 那个在地上哭泣的小女孩正是雪朦朦自己！ ——现在是十二年前！ 三岁时的记忆一般不会在脑海中保留太久的时间，但是眼前即将发生的这件事对雪朦朦的刺激太大，终身难忘。 雪朦朦小时候曾被一对西方的夫妇所收养。 汤姆森爷爷和汤姆森奶奶都已经六十多岁了，膝下无儿无女，当初在孤儿院领养了只有一岁大的雪朦朦后三人便在一起生活。 老两口虽然日子贫苦，但是只要有一口吃的，就不会让雪朦朦饿着，更不会让她受到半点委屈。 雪朦朦也很懂事，一家三口的小日子过得倒也安然。 可是在雪朦朦成长到三岁的时候，悲剧还是发生了。 在犯罪率极高的伊夕高原，人们几乎晚上不会出来活动。可是今天夜里雪朦朦突发高烧，汤姆森夫妇带着小雪朦朦去医生家里寻求帮助。 结果，汤姆森夫妇在路途中因遇到抢劫而双双被枪杀，只有小雪朦朦侥幸活了下来。 自那以后，小雪朦朦又被送回了孤儿院。 …… 汤姆森爷爷央求的声音再次从巷子里传出来打破了雪朦朦的回忆： “要杀就杀我吧，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放过我的老婆和孙女。” 雪朦朦收回了思绪，浑身禁不住地颤抖着，眼泪止不住地又流了下来。 黑衣匪徒就要行凶了。 ——我要报仇！ 雪朦朦突然从心底升起来一股子坚强勇敢的火焰。刺激得她肾上腺素快速分泌，心脏砰砰地狂乱跳动。 她立刻四处寻找，在一个墙角处，她找到了一个铁叉。 雪朦朦快速地跑过去，捡起地上的铁叉就不顾一切地冲入了巷子内。 巷子里面的黑衣凶手正背对着自己的方向，平端着猎枪胁迫汤姆森夫妇交出身上的财物。 汤姆森夫妇一边用身体护住小雪朦朦，一边告饶央求饶命。他们哪里有什么财物，不过还是顺从地将随身携带的仅剩下几个点的电子卡交给了黑衣匪徒。 黑衣匪徒看到了电子卡上面的数字，非常不满意，疯狂地咆哮着，有些气急败坏。 就在黑衣匪徒将要行凶的那一刻，雪朦朦从他身后奋力地窜了过来。 她双手紧紧地握着叉柄中部，跑到黑衣凶手的身后用力地刺了出去。 黑衣匪徒听见身后有声音，马上回身调转枪口，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的雪朦朦已经是大孩子了，虽然没有超凡卡师所需要的源力天赋，但是体质也不弱。 雪朦朦此时愤怒得连眼睛都红了，身体和双手禁不住地颤抖着，奋力地将铁叉的尖头戳入了黑衣凶手的胸腔！ 当叉尖穿透对方的衣服、刺入皮rou的那一刻，雪朦朦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手上传来的那种刺破血rou的摩擦阻力，这种感觉令她发疯，想要呕吐。 她咬紧牙关，双手继续用力，铁叉又向匪徒的体内刺入了几分。 黑衣匪徒惨叫一声，用尽力气抬起火药枪想要反击。 雪朦朦快速地一只手死死地抓住枪身，另外一只手继续用力地向对方身体内插入铁叉，将叉尖插得更深。 同时她脚下使出一个腿拌，将黑衣匪徒撩到。 雪朦朦也跟着黑衣匪徒的身子向前摔倒，两人就好像是两只野兽一般缠斗在一起。 黑衣匪徒哀嚎着，胸口的鲜血喷射，染红了雪朦朦的睡衣。血点崩在雪朦朦白皙的俏脸上，更显凄凉。 汤姆森夫妇和小雪朦朦在旁边吓得抱成了一团。 雪朦朦找准机会翻身骑到了黑衣匪徒的身上，她双腿膝盖狠狠地压制着黑衣匪徒的肋骨，让几乎力竭的黑衣匪徒无法反抗。 黑衣匪徒的枪也掉了，胸口的伤势令他的力量一点点地流失，他拼了命地用双手在雪朦朦的身上和腹部乱打乱锤。 雪朦朦不管不顾黑衣匪徒的捶打，她的双手死死地握住钢叉，突然将铁叉猛地拔出，又再次插下去。 又拔出，又插入。 渐渐地，黑衣匪徒打在雪朦朦身上的拳头没有力气了，身子挣扎的力度也逐渐地变轻。 他平躺在那里，偶尔身体抽搐一下，眼睛也开始失去了聚焦。 雪朦朦骑在凶手的身上，眼泪不住地流淌。多年的愤怒积怨在这一刻得到发泄，转而变成哭泣。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废土之上，虽然死人是常态，但是她从来也没有杀过人。 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地上的凶手身体变得僵硬，生命一点一点地流失，体温在慢慢地消散。雪朦朦浑身颤抖着，想要呕吐，又想要尖叫。 汤姆森夫妇与小雪朦朦抱在一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雪朦朦此时的心情百感交集，正不知道要怎样向汤姆森夫妇解释。 突然，她的脑海出现了提示音： 【改变历史走向，挑战失败！】 【即将退出N3K4平行世界……】 雪朦朦瞳孔紧缩，嘶声地叫道：“不要，不要！” 可是无论她怎么叫，声音好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眼前的事物凭空出现了一圈一圈的涟漪。 空气波动，画面虚幻。 眼前的事物全部消失。 …… 当四周的景色重组，再次恢复正常时，雪朦朦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刚才出现的位置。 依然是伊夕高原，水源城，外围巷子旁边。 脑海中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尝试第二次挑战，如果再次失败，将被强行退出维界！】 雪朦朦此时已经哭得像是一个泪人。 远处，巷子里传来了匪徒咆哮的声音： “不许动，打劫！” 接着是小雪朦朦受到惊吓的哭声。 雪朦朦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了几步，“噗通”一声跪在了沙地上。 ——她不能再挑战失败了。 如果挑战再次失败，她很有可能会错过一次觉醒机会。 汤姆森爷爷央求的声音从巷子里传了出来： “不要伤害我们，我们身上的所有信用点都可以给你。” 雪朦朦看着前方的巷子，她不敢再冲进去，不敢面对即将要发生的一切。 她跪府在沙地上，身体因强忍着痛苦的情绪而不住地颤栗。 她对着巷子磕头，再磕头。 额头上已经被沙子磨破了，泪水掺和着血水滴落在沙地上。 今天她已经哭得太多了，但是她的内心所感受到的强烈刺激更甚。 难道觉醒要付出如此沉痛的代价吗？ 难道自己受到的心理折磨还不够吗？ 雪朦朦不敢去想象巷子里即将发生的事情，可是她的脑海里依旧不听使唤地浮现出黑衣凶手和汤姆森双亲的样子。 汤姆森爷爷哀求的声音再次从巷子里传出来： “要杀就杀我吧，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放过我的老婆和孙女。” ——！！ 雪朦朦突然感觉身体有些虚弱！愤怒和恐惧双双达到了极点。 ——要昏倒！ 她发现自己居然要被气昏过去。 雪朦朦目眦尽裂，她不想昏倒，更不想坐以待毙！ 积攒已久的怒愤和能量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雪朦朦突然发疯似的大声吼叫道： “不要~~！” 深夜之中，叫声传出去很远、很远。 黑衣凶手听见了之后，转身从巷子里探出头来观看。 突然，雪朦朦脑海中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改变历史走向……】 “我去你妈的！~~~~” 雪朦朦突然仰天咆哮了起来。 她的身体上迅速窜出一丝丝黑色的絮状物体。好似黑色的火焰，又好像是黑色的雾气。 随着雪朦朦的愤怒咆哮和身上的黑色火焰缭绕，她的瞳孔逐渐地变成绿色的，她的眼睑上一点一点出现了非常浓郁的深红色眼影妆。 黑夜之中，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身上仅穿着连衣睡裙的雪朦朦身材显得更加曼妙。浓郁的妆容让她看上去就好像是暗夜魔女降临。 雪朦朦看不到自己脸上的变化。她只感觉到内心中充满的愤怒和恐惧交织着涌了上来。 四周的空间开始变得虚幻…… 雪朦朦知道，她要被传送出去了，她突然浑身用力！ 瞬间，她身体表层那黑色的光絮就好像能够遵循雪朦朦内心中的想法一样急速地向黑衣杀手掠去！ 黑色光絮在空中犹如暴跳狂乱的雷电，转瞬就把黑衣杀手的身体缠绕住，然后一拉、一扯。 黑衣杀手一下子就被拉扯成了一滩rou块血水，好似黑雨般漫天洒落。 血雾弥漫，空气中仿佛突然就宁静了，斯密斯夫妇和小雪朦朦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雪朦朦自己也愣住了，她不敢相信这些事都是她做的。 眼前波动的空间突然停止了，传送中断。 脑海内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挑战成功】 【觉醒幽源之力】 【改变了N3L5平行世界的历史走向，新的平行世界时间线产生，偏移值77.01】 【本体世界时间线未收到影响，因修正时空堆栈垃圾，产生1000只异鬼。】 …… 雪朦朦此时的心情百感交集，大滴大滴的眼泪不争气地顺着脸蛋滑落，坐在沙地上忍不住地抽泣。 她知道，自己本体世界的汤姆森爷爷和奶奶再也回不来了。 但是，这一片时空中的汤姆森夫妇得救了，也改变了这个时空内小雪朦朦的人生轨迹。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抉择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