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赌约
天色渐晚，无方再次醒来，人又回到了床上，此时屋子里只剩下李怀真一人。 他背立双手端望着屋外冷清的夜色，一丝明月洒落窗台，刚毅修长的身躯在此刻显得格外落寞与伟岸，他头也不回地道：“好生躺着吧，不然伤口裂开，受罪的还是你自己，男子汉大丈夫，既已立下赌约，想来你也不会赖账。” “哼！你少拿你那小人之心来揣度我，既然赌输了，在下自然愿赌服输，自今日起，我无方当为李婵儿奴仆，为期三年，期间若有违誓，天打五雷轰。”无方一怔，沉默半晌，开口立誓道。 李怀真哼道：“嘿！你这不识好歹的小子！如若不是婵儿与我夫人苦苦央求，就算你死在我面前，李某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无方闻言，心中一阵酸苦，仅有的一丝傲骨也被激起，双手握拳冷冷道：“以后就算我真真要死了，也不会央求你半个字。” 他年纪虽小，但自幼失去双亲，尝尽了世态炎凉，人生百态早早就已然看透，只是性子比较孤僻，再加上生来面皮薄，才会屡屡受激，当下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这一家三口对自己属实不错，不就为奴三年吗，就当报答救命之恩了。 打小娘亲还在的时候，就时常教导他，“这个世界生来不公平，更没有什么公道可言，公道始终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当你没有实力，哪怕原本属于你的尊严也好，傲骨也罢，只会让人践踏得更加随意与痛快，只有当自己掌握了相当的实力，才会换来相对的公平。”母亲当时说这话的时候，他年纪还小，这几年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现在却有了深深的体会。 但他始终不明白这一家三口为何要救自己，还对自己百般照顾，每当看到夫妇二人对小女儿溺爱娇宠的模样，心里说不出是嫉妒厌恶，还是羡慕渴望，总觉得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只想早早逃离这里。不过誓言在先，当下也由不得自己。 李怀真见陷入沉思的少年，并没有出声打扰，而是选择默默转身离去，当他快要跨出门槛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细小的声音：“大叔！谢谢你！” 李怀真怔了怔，嘴角露出一丝得色，但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无妨，随后掩上房门踱步而去。 另一间典雅朴素的屋内，美妇人依然忙忙碌碌的做着琐事，见自家相公一脸笑意的回来，淡淡的问道：“怎么，捡着宝贝了，这么开心” “什么宝贝，就一犟馿，”李怀真不屑道。 妇人掩嘴笑了起来：“一头犟馿，也值得你耗费功力于他疗伤，更是不惜拿出三粒百炼金丹，这百炼金丹修炼之人得一粒既可通经伐脉，受用无穷，这可是你花费了整整二十年才炼成，一炉也就出了九粒，上次昆仑那老道人为了他那晚辈死皮赖脸的恳求你，也没见你松口给他一粒？” 李怀真一脸得色，一把抱住美妇人，谄谄道：“夫人，你可不懂，这小子跟我年轻那会儿还真像。” “老不羞，都一把年纪了，还不知羞！”夫人一把推开，脸色绯红的数落道。 “咳咳！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见外干嘛，婉儿你这辈子都是我李怀珍的，谁都抢不走，为了你跟婵儿，就算是与天下为敌又怎样。”李怀珍身躯一震，意气风发道。 听到自家相公豪情万丈，美妇人轻轻依偎在他肩头：“相公，实在不行就把那东西交出去了，反正拿着对我们也没用，奴家只想一生一世陪着相公就够了。” “不行，一生一世怎么够，我们要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李怀真缓缓抚摸着美妇人那一头青丝，柔声道。 妇人脸羞得通红，软声糯语道：“好！都依相公！我们要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那这少年怎么办？” 李怀真嘿嘿一笑：“这天下人都想得到这件东西，可我偏偏不让那些伪君子得逞。” “你是打算！这样会不会害了这孩子？” “天道不公，有得有失，想要拿到，就得取舍，不然你以为我李怀珍真是什么大善人不成，机缘我给了，有没有福消受，就得看这小子本身了，不过我看这小子命格奇硬，不像早夭之人，说不成以后二十年的天下，会更加热闹也说不定呢！” 听自家相公满脸自信的娓娓道来，妇人也只得点点头。 清晨，破晓十分，少女打开房门，行至无方所住的屋子敲门道：“无方哥哥，你醒了吗？爹爹有事找你相商。” 经过一夜的休憩，无方感觉身体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穿好衣衫，出门随李婵儿一道去见李怀真。 李怀真早已坐在堂中不发一言，美妇人则招呼自家爱女与无方过来用些早膳。 “小子！考虑得如何了，现在反悔可还来得及！”李怀真一脸正色道。 “小子不才，但既已发誓，就万万不敢反悔，这点担当还是有的，还请先生划下道来。”无方冷冷的回道。 “好！李某果然没有看错人，不过以你现在的本事还当不了我女儿的仆从，你且跟我来。”李怀真说罢，转身向着一处高山行去。 少年则紧紧跟随其后，刚开始，还能紧紧跟上李怀真的步伐，时间一长体力渐渐不支。却仍然咬牙坚持着。 前方我李怀真察觉出无方的现状，转头笑吟吟道：“你小子，这也不行啊，爬座山都这么费劲，还怎么当我女儿的跟班？” 少年意气，无方则不发一言，咬牙跟随其后，约莫大半个时辰之后，两人来到山巅，顶上是一处几十丈大小的草坪，其间乱石横生，李怀真寻了一平坦石块上盘膝坐下，抬手示意无方近前，两人盘膝相对而坐。 “呔！”忽而，一道如天音般的炸响于无方耳旁响起，好似直激心灵的大道神音一般。小子你且听好了：“我教你一套无名口诀，能练成什么样子就得看你自己了” 无方脑中一时昏昏沉沉的，又听李怀珍大喝道：“小子，收摄心神，抱元守一。” 无方眼中一亮，赶忙收摄心神，只听一段段晦涩难明地口诀，如禅音般在心间响起“虚而不缺，动而愈出，多言数穷，犹如守中~~~~~~。”少年竟无师自通般的手捏印诀，缓缓运转起来。 只见少年周身关节如炒豆般噼啪作响，少年却浑然不知，李怀珍不知何时起身立于一旁，看着少年满意的点了点头，眼神露出一丝欣慰。 不知过了多久，无方自入定中醒来，身体上原本的伤势也痊愈了，而且感觉浑身都充满了用之不竭的力量。 他心中奇怪，明明自己的伤势在常人看来起码得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才能恢复，怎么会这么快就痊愈了。 却未曾料到，李怀真以多年修为替他活血行气，又有世人梦寐以求的百炼金丹的药力相助，别说是无方这等小伤，即便是命悬一线，片刻间，也能够起死回生。 无方不知道他昏迷中服用的百炼金丹，乃李怀真几十年间，寻遍天下，才堪堪凑齐所需珍贵药引，又以独门秘术，耗费二十年惊心炼制而成，修行之人，若得一丸服之，即可延年益寿，百脉通达，固本培元，一生受用无穷，更何况他一次服用三粒？ 少年缓缓睁开双目，一张精致的小脸，惊喜好奇道：“无方哥哥，你终于醒了。” “嗯！你怎么会在这，大叔呢？”无方应了一生问道。 “你都在这坐了三天了，今早起来，爹爹告知我，你差不多快醒了，我就想早早上山来看看你。”少女脸上挂着一抹红晕，道最后声若蚊蝇道。 “我又昏迷了？期间只感觉做了一场怪梦而已，怎么会这么久呢？”口中喃呢着， “咕咕！”场中发出一声怪异的声响，只见从少年腹中传出。 “噗嗤！”少女掩嘴巧笑嫣然，这一幕无方看得呆了一呆，已然忘记腹中空空。 “好啦！别想那么多了，无方哥哥你刚醒，肯定饿坏了吧”少女一边打量着呆子，脸色微红，随后转身从食盒中取出几样精致糕点递给无方。 无方毫不客气的接过糕点，一顿狼吞虎咽。 “咯咯！无方哥哥你慢点吃，这还有呢！”看着少年大口大口吃着自己带来的糕点，少女脸上显出得色，心尖儿上一丝窃喜不言而溢。 正厅中，无方与李怀真夫妇对视，小脸上满是不倔的神色。 这时门一开，李婵儿跑进来焦急道：“爹爹，无方哥哥可不可以不要离开？” “这小子，自己要走，难道换药我舔着老脸求着他不要离开？”李怀真气氛道。 李婵儿一怔，望着欲转身戾气的无方道：“无方哥哥，你为什么要走？” 无方不晓得为什么，看着眼前这一家三口的温馨模样，心中酸楚不言而生，更加坚定自己的离去，冷冷的回答道：“这里又不是我家，还是早早离开的好，等我学好本事再来兑现三年之约。” 李婵儿柔声细语的关切道：“可是！可是，你身上的伤刚刚好，爹爹说过，至少还得将养一段日子才好。” 无方站定思索一会，坚定的说道：“谢谢大叔大婶的救命之恩，大丈夫恩怨分明，待日后我学好本事，再来报恩。眼下还有要事，先行告辞了。”说罢转身欲大踏步而去。 李怀真以听笑了起来，道：“有意思，不知你所说要事为何？我李怀真行事向来只凭自己喜恶，今日救你，也不过是兴之所致，你也无须放在心上。” 李婵儿眼角泪光闪闪，仿似快哭出来的说道：“无方哥哥，爹爹只是一时气话，我最清楚了，你能不能不要走？” 无方面上强硬，实则心软，最见不得眼泪，转身看着李婵儿梨花带雨的模样，一时间踌躇不已。 “不是小子知恩不报，实则是我曾经发过誓，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抛下宽宽不管，如今我伤势已好，那小丫头在镇上说不得正被人欺凌，我得赶紧回去，也是时候回去了！”无方坚定道。 李怀真与自己妇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略有深意道：“真有意思，李某人久未下山，却不曾想过，还会遇见你这么个有意思的娃娃，只是可惜脑子不大好使，不然我倒是可以考虑手下你这么个弟子。” 无方一怔，疑惑道：“先生这话何意？” “你口中的宽宽，就是当日与你一起的那小女娃吧？”美妇人笑意吟吟问道。 “正是！不知夫人何故有此一问？”无方双眼怔怔的望向妇人。 李怀真哼了一声道：“你这小子，连事情来龙去脉都没弄清楚，就如此莽撞，那小妮子体质特殊，以我的手段，本也可化解，但需要耗费我多年功力，所以不得不托人把它送去昆仑山。以后说不得比你这傻小子有出息得多。” 无方一个大踏步行至李怀真身前，道：“先生此言当真？” “我李某人，一生行事何须向你这黄口小儿解释？再说我骗你对我又什么好处？”李怀真没好气道。 无方整了整衣衫，弯腰对着前方的李怀真，郑重行了一礼道：“多谢先生！” 李怀真刚要说话，神色污染一动。冷笑一声道：“难得出门一趟，本想积点功德，却偏偏有人不安生。” 美妇人一闪身立于自家夫君身侧，伸手戳了戳自己夫君，低语道：“你这老不正经的，女儿面前也不检点一些。”随后转身对自家李婵儿吩咐道：“有老朋友上门了，婵儿你与这位小哥就先呆在此处，记住千万别随便走动。” 无方和少女都不晓得他夫妇二人在说些什么，只得怔怔的呆在原地，不安却隐隐在心头滋生，一种山雨欲来的的紧张因绕心头。 屋里忽然安静下来，本来天色未晚，此刻外边却黑云压压，一声轻微的雷鸣传入众人耳中。 “来者一共七人。”美妇人镇定的说道：“从功法来看，应该是轮回宗的高手。其中至少有三人已然达到地仙之境，不知‘天’“地”‘玄’‘黄’四大长老，来了几位。” 李怀真哼道：“来得正好，真当我李某人修身养性数十载，变得好说话了不成？” 话音刚落，桃林外响起一阵嘶哑苍老的声音道：“怀真老弟，圣女，两位别来无恙否” 李怀真眼中精光一闪。阵阵骇人的杀机透出，沉声道：“原来是地哑你个老匹夫，当年一剑没让你涨涨记性，今日又送上门来？” “既然怀真老弟如此有雅兴，何不撤掉阵法，出来赐教一二？”仿佛金属般嘶哑的声音带着怒意，缓缓传来。 李怀真嘴角微微一扯，似笑非笑道：“老匹夫真不记打，今日仗着人多，说话也硬气了不少？” 地哑老人答到：“我家掌教得知贤伉俪隐居于此欣喜万分，特意嘱咐我等邀请两位前往圣山一叙。” “滚吧！叫陆景元那老匹夫自己来，凭你的斤两还请不动李某。”李怀真回道。 又一女子声音响起道：“李仙剑好大的口气，地哑师兄一人请不动阁下与圣女大人，在加上我与磐石师兄如何？” 边上沐婉儿脸色一紧，瞅了眼自家夫君道：“是玄黄二老，看样子四大长老果真来了三个。” 李怀真神色不动，徐徐道：“一群土鸡瓦狗罢了，即使天地玄黄齐至，为夫又有何惧之？” 沐婉儿看了眼满脸疑惑的女儿，叹息道：“我们两人联手自然不惧那四方大阵，可是婵儿怎么办？” 李怀真沉吟道：“轮回宗人，虽说亦正亦，但也不至与拿两个小娃娃撒气，怕只怕我们应战之时，有别的妖人横插一脚，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沐婉儿苦笑道：“那件东西不知令多少人暗地眼红，若不是惧怕我夫妇二人联手之威，怕是早就杀上门来讨要了，今天看来免不了一番恶战。” 李怀真嘿嘿一笑：“他们想要，我还就偏不给，看谁有本事自我李某人手中抢走？”说完怪异的瞅了眼无方所在。 沐婉儿轻声道：“那婵儿这边......” 李怀真回身弯腰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婵儿莫要担心，你与这傻小子乖乖呆在这里，爹爹去会会这帮只知道以多欺少的伪君子，很快就回来。” 李婵儿眨了眨天真的眼睛，撒娇道：“爹爹，我想跟着娘亲一起去见识一番，好不好嘛？” 沐婉儿看着自家女儿纯真的小脸，强自微笑道：“婵儿乖，爹娘是去做正事，你现在还小不能去，你与你无方哥哥就在屋里等着，好不好？” 李婵儿嘟嘟嘴，点点头说道：“婵儿听爹娘的话，不过爹爹娘亲要快些赶回来。” 李怀真战投望向无方道：“小子，你不是上赶着要离开嘛？怎么还矗在这儿？” “我不走了，你们去吧，我留在这儿保护小meimei。”无方双眼盯着李怀真，挺直了腰杆说道。 “你？”李怀真轻蔑笑道道：“就你这三脚猫的工夫，也敢大言不惭的说要保护我李怀真的女儿？” 对李怀真的嘲讽，无方视作不见，等到笑声停歇才缓缓道：“没什么可笑的，我虽本领低微，但既然说了要保护好她，就一定会做到，哪怕拼上这条贱命又何妨？总叫自己死在你亲闺女的前面就是。” 李怀真脸上轻蔑之色渐渐消失，颔首道：“好！你小子就留下帮我好好照顾婵儿罢。” “你放心就是，只要我不死，你女儿就绝不会少了半根汗毛！”他个子不高，之堪堪抵李怀真胸口，此刻在当下众人眼中，却变得高大起来，尤其是在李婵儿眼中。 李婵儿望着无方，口中弱弱道：“谢谢无方哥哥！” 只见李怀真一挥手，屋子里一团柔和的青光，忽然亮起，说不出的神异。 无方兴中一奇，仔细打量才看清楚，李怀真手里正拿着一方巴掌大小的古印，上面雕刻着一只神龟，点点青光自神龟眼中喷薄而出，洒向四方，道道青光缓缓形成一个罩子，把整个屋子都笼罩其中。 “这是上古神物‘神罗印’可避妖邪，你们待在里面不可随意走动，更不可用手触摸伸印，若有贼人想伤害你们也毋须惊慌，有此印守护，当世能破此印者屈指可数。”李怀真嘱咐道。 “李剑神，沐圣女，你们若是再不应声，某家可就自行进来了！”桃林外地哑老人的声音催促道。 李怀真一声长啸，应道：“我这天罡剑阵，凭你等宵小，不花足工夫怕是也破不开，此去二十里处，有一平原，荒无人烟，你们若是有胆，只管跟来便是！” 话音一落。背后一道炫目我虹光掠地而起，化作一道闪电直射天际。 李怀真身形一闪，人与那虹光合而为一，消失在窗外。 沐婉儿朝无方一点头道：“无方小哥，婵儿便托你照看一二了。”说罢反手一拍腰间，一缕碧绿色的剑光拔地而起，整个人瞬间消失屋中。 无方望着远处的夜空出神，心中暗道：“原来这妇人二人有这等通天本事，若我也有这等本事，又何须怕了镇上的几个小混混。” 一旁李婵儿扯了扯他的衣角，轻声问道：“无方哥哥，你说爹爹娘亲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无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比起李婵儿自然要懂事得多，明白李怀真夫妇既有如此神仙手段，想来作为仇家的对方也不是弱者，只是其中差距不是他这个凡夫俗子能理得清的。 只得硬着头皮安慰道：“婵儿meimei就放心吧！婶婶他们可厉害着呢，等打发了那些个人，应该就回回来了。” 李婵儿又问道：“无方哥哥，你伤真好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等爹爹回来了叫他好生给你瞧瞧。” 无方正想心事，却总被身旁小女孩打断，有点不耐道：“已经没事了，天晚了，你若无事，就先去睡吧，我在这守着。” 李婵儿‘哦’的一声，乖乖的朝着榻几走去，说也奇怪，那‘神罗印’洒下的光罩随着李婵儿的移动也渐渐向里缩了几分。 无方抬头望着神罗印，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方哥哥，我睡不着！”李婵儿坐在榻几上嘟囔道。 无方走过去扯了一方绒毯盖在李婵儿身前，安慰道：“睡不着就数数羊，数着数着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