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各怀鬼胎
《礼记·曲礼上》:“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大夫以上的贵族犯罪,“不执缚係引,不使人颈盩,不捽抑”,处死刑不“於市”,而“於朝”。 孔颖达疏:“刑不上大夫者,制五刑三千之科条,不设大夫犯罪之目也。所以然者,大夫必用有德,若逆设其刑,则是君不知贤也。” 对于被统治阶层,应该以刑法来规范他们的行为;而对于统治阶层,则应依靠礼来使他们自律。 自律……特权…… 种平收回目光,心思翻涌,面上却不动神色。 他想了很多,但也只能将那些初具形状的想法埋在心底。 他需要一位有足够魄力且对他足够信任的辅佐对象,才有可能推行他脑海里的那些计划。 而王允和刘协明显不是合适的选择。 算了,还是先守好长安吧,此后的事,还需要仔细考虑考虑。 种平垂下眼帘。 此中万千思绪,皆不足为外人道。 “虎儿。”种辑走上城墙时,看到的就是自家儿子那张平静坚韧的面庞。 种辑有些恍惚,好像突然之间,种平就彻底沉稳了下来。 原先种平虽也常被称赞是是“少年老成”,但眼底到底还是带着些少年人的跳脱和轻狂,然而现在种平的气质却近乎是有些沉寂了。 难道不立那块碑给他的打击就那么重吗? 种辑难以理解,他更愿意相信种平气质的改变是因为守城的压力太大。 种平躬身行礼:“父亲。” “虎儿,为父听闻,你将那张济放回了城外?” 种辑犹豫了一下,他本不愿多闻种平的布局。在他眼里,自己儿子不会行没有把握之事。 可惜…… 司空张喜等人素来看不惯自己,连带着对种平也十分针对,当初嘲讽种平有名无实的便是这些人。 种平不将这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种辑却时时忧心。尤其是他刚从荀攸处得到消息: 张喜竟将董承也拉去了他那边,一同质疑种平行事刚愎独断,欲要上奏免除种平少府的职位,收回城中兵权。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些人还想着争权夺利…… 残云暗淡,墙头旌旗飒飒作响,种辑的衣袖灌满长风。 山雨欲来啊。 “是。”种平应声,他只听了个开头,就知道这必然是朝中有心之人借着种辑的口,试探他的下一步谋划。 种平有些疲惫,他低声回应道:“孩儿昨日俘虏张济手下士卒,其中大多是洛阳百姓,董卓作乱时被强征到西凉军中。” “这些百姓对张济不满已久,甫一被俘获,便将樊稠军中情况全盘托出。” “樊稠麾下约有三万人,其中亦有不少是洛阳人。虽同属一军,但这些洛阳百姓常受西凉军士欺辱,短缺饮食。” “若司徒可以不追究这些百姓加入西凉军围困长安的罪责,并允诺战后放他们归乡。” “孩儿可使计让樊稠军中兵士哗变,趁乱一举克之。” 种辑抚着胡须,不断点头,又叮嘱道:“此计甚妙,只是不该轻易道出,提防隔墙有耳啊。” 种平微微一笑:“孩儿心中有数。” “虎儿,你同为父说实话,你是真的想立那块碑吗?” 种辑神色认真,伸手轻轻摸了摸种平的脑袋。 种平心头一热,差点将自己先前所想脱口而出。 “……”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没有回复种辑的问题。 种辑看了他一会儿,学着他刚才的样子笑道:“为父心中有数了。” 种平欲言又止。 您真的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城外 樊稠见张济带着残兵出城,朝着中军营帐而来,心中满是疑虑。 按理说,张济昨夜近乎是全军覆没,不死也得降。 现在却除了脸上有些肿胀外,身体上并无多少损伤,连带着那些士卒也是如此。 不但没有受刑,反而个个红光满面,一副吃饱喝足了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刚打了场胜仗凯旋了呢。 樊稠冷冷哼了一声,片刻后又换上一张笑脸迎出去。 “贤弟啊贤弟,那守城之人实在诡计多端,昨晚为兄救援不及,还望贤弟见谅啊。” “是济未能察觉敌军行迹,此济之过,怎么能责怪大兄呢?” 张济嘴上应付。 他心想你要是给足了我辎重,我也不至于一败涂地,毕竟昨天我手下的兵可连刀都没几把啊,这不输才奇怪好吗? 现在还说这些客套话有个屁用。 张济樊稠二人表面亲密,关系融洽,背地却各怀心思,都暗暗琢磨着怎么防备着对方。
樊稠现在是真挤不出粮草辎重给张济了。 “贤弟啊,你看这,唉,为兄也没法子啊。这拢共就剩下五天的粮草,要是再不攻城,咱们可就只能退了啊。到时候李将军那边……” 樊稠领着张济去看那被王三一把火少得精光的营帐,做出一副无奈形容。 张济心中一咯噔。 樊稠这话里话外又是再暗示张济,想要口粮,等攻城之时自己还得打头阵。 “贤弟可有攻城之计啊?” 我有个$&的计!!! 张济气得差点骂娘。 你知不知道在长安城待了一夜给了我多大的伤害啊,那一個个大比兜给我造成了多少阴影…… 你在这嘴巴一张一闭的倒是轻松,有本事你直接上去跟那姓种的小子掰头啊! 总占我便宜算是什么事? 我这点人被你搞完了,难道你就能落下点什么好? 我呸。 张济努力保持微笑:“济屡败之人,不敢献丑于前。” 樊稠脚步一顿。 “贤弟这话说的,我看贤弟心中定然有计,怎么,贤弟不愿说?” 张济: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济当真无计……” 张济人都快麻了。 他真要熬不住了,恨不得直接站在这块儿就眯上一会儿。 樊稠扣着自己的食指,沉吟许久,才道:“贤弟辛苦一夜,想来也是困倦不已,我就不留贤弟了。” 张济听完如蒙大赦,也顾不上安定手下兵将,急匆匆赶回营帐中休息去了。 樊稠盯着张济的背影,心中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他唤来几个士卒跟在自己身后,快步走到无人处,吩咐道:“你等在营中暗地监视张济兵马行踪,务要小心谨慎,别走漏了风声。” “若是听到,见到什么异动都要立即禀告于我,明白吗?” 那几个士卒领了命令,回到营中,各自留心起来。 樊稠这才微微放下心,此时已临近中午,他慢慢往中军大营走去,路上见到兵士在排队领今日的口粮。 他瞥了一眼,只见锅中米少汤多,拇指扣得更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