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风山
“咳咳，上回咱们说到哪里了？” 官道旁一家茶馆里，一个说书老头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旁边一个刚放下布口袋的汉子立刻开口应着： “那什么大洪山！” “老冯，你莫不是刚从青楼里出来，在那女子怀里吃多了酒吧！” “说什么大洪山，那是大风山！” “就是就是！” 众人齐齐大笑，那汉子气呼呼的抡起手臂拍在大方桌上，嘴里嗤嗤的叫着。 “什么青楼，什么吃酒？我警告你们不要乱讲发嗷！” 眼看茶馆内乱哄哄一团，说书老头“啪”一下，重重的将醒木拍在桌上。 “话说世外有一方仙山，名曰大风山，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此山既是一处仙山，正是因为这大风山上曾住着一位得道高人……” 就在说书老头渐入佳境时，遥远的一处大山上，悬崖峭壁，巨石上静坐的一位俊俏男人突然张开双眼，心由意动，眼瞳内渐渐灰蒙蒙一片，跨越了千万里，看到了位于北疆官道旁的那家茶馆。 俊俏男人的眼瞳古井无波，倏忽一窥，心神归位，双目又缓缓清明。 一挥袖袍，巨石上杂乱的碎石枯草都尽数湮灭，化作点点星芒，犹如小小的夜星，十分璀璨夺目。 看着这一缕光华闪烁，男人轻灵起身，刚刚踏出第一步，男人突然脸色苍白，喉头滚动，一抹殷红的鲜血流下唇角，白衣胜雪，突染红霜。 大风山崖，巨石后不远处有一间小小的屋舍，在男子刚刚起身后就打开了房门， 一位女子穿着血红色长裙，头戴金簪，一双凤眼神采照人，肌肤雪白。 走动间一双如玉小腿踢开裙角，一股令人情意大动的迷香直扑男人面门而来。 一道令人沉迷的靡靡之音传来，声音婉转动听，却带着魅惑的魔力，仿佛一株带刺的玫瑰，令人爱不释手，但唯恐避之不及。 “阿灵，你还没有恢复吗？” 一抹摇曳血红的身影如同狂风席卷至男人身后，一只洁白的胳膊穿过男人的肩头，带着欲望的魔力，轻佻点起男人线条分明的下巴。 “这样一张俊郎的脸，如果踏上了无情大道，还真是可惜了！” 男人默不作声，依旧稳住身子，坚定向前走去，来到一处山泉边蹲下取水洁面。 冷冽的山泉如同跳跃的精灵，一点点一滴滴飞越到男人雪白的外衣上，不消片刻，男人胸前就已湿透了大片。 那女人遥遥站在远处，凤眼中流出一抹戏谑的神色，只要阿灵转过身来，自己就能一抱春色，消解一下这大半年来的不悦。 只是女人的愿望注定要被熄灭，男人轻轻洗过后，伸手在胸前一张，一股火热立刻爬上胸膛，眨眼间湿透的衣襟又恢复了原样，任凭女人如何观望，也看不出一星半点。 慕容绫是一年前遇见灵千甲的，那时她看到灵千甲不知经历了何事，一身白衣尽数染血，于是远远的跟在了受伤的灵千甲身后。 两人都是一方强者，慕容绫一心隐匿在身后，灵千甲又身受重伤，哪里注意得到？ 两人一路奔袭，直到这座大风山上停下。慕容绫没有上山，只在山脚下的小镇子里住下。 慕容绫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上山去看看，只是这座大风山上被灵千甲布下了诸多禁制，一旦莽撞，就会糟来阵法集火。 万般泄气之下，慕容绫再次发现了转机，每到月中，大风山脚下的这座小镇上就会出现一个奇怪的蒙面人，慕容绫起初并未在意，直到一次偶然，她看到一个身影左拐右拐的进入了大风山，于是偷偷跟了上去。 慕容绫本就冰雪聪明，只看了一遍就记住了上山的小路，很快她就来到了大风山顶，也看到了那间小小的屋舍，透过窗户，她看到灵千甲已褪去了上衣，背上大大小小无数凌厉的剑伤，其中更有一道长约一尺的剑伤贯穿了整个胸口。 慕容绫立刻惊呼一声，屋内灵千甲转身便披上了一件黑色大衣，立刻提剑冲出了屋舍，只是他身上有伤，一不小心，灵千甲修长的脖颈前就停下了一把长剑。 从那以后，慕容绫就强硬的霸占了这间小屋，灵千甲对她从来都是冷冷的，每天都在悬崖边上打坐恢复。 只是他身上的那些剑伤时刻都被原本的剑气撕裂着，如果不是此地灵气丰裕，灵千甲或许就从此身死道消。 “还真是可惜啊，究竟是什么人，能把你伤的这么重？这么久了，伤势也不见好转。” 慕容绫倚在门框边，青葱手指把玩着垂落下来的发梢，只是灵千甲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有她一人自言自语。 慕容绫见状也没了玩闹的心思，凤目逐渐冰冷下来，一个闪身就来到了灵千甲身前，伸手抓住灵千甲的衣领 “我看你就是不知好歹，本小姐在此地等了你七个月，你竟然一句话也不说，在山上足足打坐了七个月！” 灵千甲慢慢低头看着那只白嫩的手，再次抬头盯着慕容绫，刚才慕容绫出手时带起一阵劲风，如同刀罡狠狠地撞在他身上，灵千甲紧咬牙关，终于化解掉那道劲气，刚要开口，嘴角又流出一丝鲜血。 “咳咳… 我……我可能……” 慕容绫并没有停下，她一手拿住不再反抗的灵千甲，另一手抛出腰间长剑，那长剑在空中迎风暴涨，直到两丈左右才停下。 慕容绫刚准备提着虚弱的男人跨上去，却发现灵千甲一手搭在自己胳膊上，使尽了浑身力气，却还是难以挣脱。 “美人儿，怎么这会想求饶了？哼哼，你不是很嘴硬吗，七个月都没有开口……” 慕容绫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灵千甲已经放弃了挣扎，再次抬头时，那双明朗清澈的眼睛里已经出现了一丝黑色浑浊的死气。 山顶上树叶纷飞，狂风吹起两人衣襟猎猎作响。 灵千甲那双冷静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意动，他挣扎着扭过头，看了看住了多年的大风山，清冷的话音终于传来： “把我放在这里吧，我已经时日无多了…” “你说什么！” 慕容绫美目瞪着灵千甲，眉头微微皱起，抬手收回了半空中的长剑， “一旦离开这里，没有足够的灵气，我的伤只会更加严重…” “咳咳咳…” 看着眼前虚弱的俊朗男子，慕容绫即便心里有气，也只得松开了手，刚一离开，灵千甲身子一阵摇晃，慕容绫十分担心，只得将他扶着坐到巨石上。 “你想死在这里？” 灵千甲闭了一会眼睛，没有答应慕容绫，却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十年前从天上下来了一位神仙…” “十年前…” 慕容绫努力回想起以前，那会她还是个小女孩，在家里和一群小丫鬟玩闹嬉戏，根本不清楚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后来听传言，确实有一位奇人异士一步登天，倒不确定和灵千甲所说的是不是同一人。 “那神仙看到我后，说我是他下凡来所见的第一人，应当与我有缘……” “于是收了我为弟子，游历这四方天下，也收了几个师弟，后来…咳咳咳…” 灵千甲说到一半突然重重地咳起来，慕容绫担心的拍着他的后背 “伤的这么重，你还是别说了…” “那…那根本不是神仙！” 灵千甲挣扎着坐起身，丝毫没有注意到慕容绫正压着他的袖袍，灵千甲一起身，胸前的衣襟便被慕容绫拉下来一大片，露出精瘦的肌rou，似乎是因为失血过多，灵千甲身上的肌肤都是一片苍白， “什么？” 慕容绫看着眼前这一幕渐渐出神，下一刻她突然起身，伸手环抱住灵千甲精瘦的腰身，眼神虽然渐渐飘忽不定，但她已经坚定了信念，一定要把灵千甲带走！ “不要说了，我带你回洛华宫找我师父去，她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我师父是洛华宫之主，神医妙手天下第一！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慕容绫不顾灵千甲的阻拦，抱起身边的灵千甲，挥手出剑，一步跨上那柄巨剑，飞速而去。 灵千甲见慕容绫去意已决，更何况自己此时已经再难提起力气反抗，只得靠着慕容绫的肩头，看着眼前的大风山和那间陪伴了他十几年的小屋子渐行渐远。 高空中一柄巨剑凌空飞过，一片片白云低垂，脚下一座座山川湖海飞跃，狂风骤起，吹动两人的长裙衣袍。 一身红裙一袭白衣，渐渐的，灵千甲再也顶不住这强烈的劲风，微微张嘴便从嘴角溢出一缕殷红的鲜血。 慕容绫一心赶路，转头发现灵千甲早已吐血不止，身上似雪白衣早已染红了大半。 “阿灵！阿灵，你坚持住，马上就到了，到了洛华宫，你马上就会痊愈了。” 灵千甲根本难以开口，此时的他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靠在慕容绫那香香软软的身子上。 胸口处那道停滞许久不变的贯穿剑伤，在他无法维持身体后再度活跃起来，血流如注，灵千甲只觉得双眼无神，慕容绫的背影都开始重叠起来。 “放下我吧…” 灵千甲的声音几乎微不可听， “他杀了小师弟，鲜血为引，找到了一处禁地，就在百兽谷内。” “你别说了…” “百兽谷中有龙！有龙！他要的是一条龙！” 灵千甲突然凄声说道，手指死死的抓住腰间佩剑，濒死无神的面容上尽是哀绝，双眼爬上血丝。 声音虽轻，却已是灵千甲用尽了浑身力气喊出来一句话，接着灵千甲再也支撑不住，闭上双眼，懵懵晕了过去。 “你…你别死啊！就快到了！” “快点，再快点，再快点啊！” 慕容绫双手结印，身上长裙如同遭遇了一场劲风，一道细细的能量丝线自她手中奔涌而出，灌注进脚下的这柄长剑内，接受到这股能量加持后，长剑的速度再度提高，同时慕容绫脸色也突然变得苍白。 看见前方群山之中，隐隐出现一片连绵不断地华贵宫殿，慕容绫心中一喜。 终于到了！ 洛华宫偏殿大门前，两个年轻女人正并肩而行，忽然一人扭头看向山外上空，一柄巨大长剑凌空而至。 “这不是小师妹的佩剑么？” “小师妹最喜欢出去玩了，这次出去了足足一年多呢！” “是呀，小师妹这下肯定要被师父教训了…咦？阿芸，你看见了吗，小师妹好像还带了个男人回来？” 洛华宫大弟子陆幽幽杏眼微张，抬手搭在额头，很快就看到在慕容绫身后，一个白衣染血的男子背靠着小师妹坐在佩剑上，呼吸微弱，几不可查。 六弟子唐晓芸定睛一件，立刻带着师姐奔向了洛华宫大门口。 “哎呀，小师妹怎么捡了个男人回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师姐我们快去看看！” 陆幽幽微微皱起眉头，跟着蹦蹦跳跳的唐晓芸一块赶往了大门口，莲步轻移，浑身散发出一股雍容华贵的神态。 到了洛华宫，慕容绫收起佩剑，转身抱住昏迷不醒的灵千甲快步走入大门。 恰好此时陆幽幽与唐晓芸也都赶到了身前，慕容绫脸色苍白，开口便问道 “大师姐，六师姐，师父在哪？” 唐晓芸最是性急，跑到慕容绫身前底下身子左看看右看看， “师父在正殿休息呢，昨夜三师姐刚回来还受了伤，师父医治到半夜才休息，我们都担心她老人家会累坏了身子呢！” 慕容绫听完后立刻动身，留下陆幽幽与唐晓芸在身后。 “小师妹，你从哪里遇见这个男人的啊？好，好好看哦。” 唐晓芸看着远去的小师妹，大声问道，但慕容绫早已穿过了大门远去，哪里听得到唐晓芸的话？ “阿芸别看了，我们也去正殿吧。” 陆幽幽声音温婉可人，摸了摸唐晓芸的后脑勺，跟着前往正殿。 灵千甲浑浑噩噩，脑中一片混乱，恍惚间来到了一处大山脚下，抬头看到一个神仙从天而降，脑勺后光华流转，抖擞拂尘，一指点向自己额头。 “本座初来凡间就遇见一个天资不错的孩子，的确有缘！” “善哉善哉！” 灵千甲眼看那一指就要点在自己额头，明知这是一场巨大的陷阱，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双腿也不听使唤，呆呆的立在原地。 可是一想到自己小师弟那几声凄惨的哀嚎，一股前所未有的怒气由心而起，生生冲破了困境。 “怎可，怎可这般骗我！” 灵千甲一声长啸，浑身气势陡然层层高涨，身体仿佛有千斤巨力，腰间铁剑破空而出，直直刺向上空的一指。 “嗯？这是入了幻境？” 洛华宫正殿内，一位身材凹凸有致，身着淡青色长袍的华贵女子正端坐在蒲团上。修道之人且不说容颜永驻，但比普罗大众看着会年轻许多。 明心看着眼前这个重伤不醒的年轻人，又无可奈何的看了慕容绫一眼，心中也明白了一些，看来自己最疼爱的小弟子已经心系于此，微微叹了口气。 “师父……” “唉，为师明白了，你且先退下吧。” 慕容绫看到师父答应出手医治后，心中一喜，徐徐退下。 明心看着端坐着的灵千甲，刚伸出一条白嫩胳膊，准备解开灵千甲的外衣时，突然这年轻人睁开双眼，眼中灰蒙蒙一片， “怎可，怎可这般骗我！” “嗯？这是入了幻境？” 不待明心起身，灵千甲突然并指做剑，直奔明心面门而来，一股凌厉的杀意刺激着明心洁白的额头。 危急时刻，明心微微扭动纤细的腰肢，千钧一发之间躲过了那一指， 砰！ 正殿内处于明心身后的一个小木盒突然爆裂开来，木盒内的干药材也被炸成了齑粉，大殿内顿时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淡香。 明心回头看着一整盒化作齑粉的药材，心中疼惜不已，突然被那年轻人扑倒了身子。 明心大惊失色，看到年轻人那双灰蒙蒙的眼睛后，心中一叹，一挥手洒落出一瓶药材粉末，同时紧闭呼吸。 只是此时他们的姿势并不雅观，灵千甲一手搂着明心雪白脖颈，一手却按在了腰间佩剑上，像是准备随时出鞘行刺。 明心虽已年过三十，但自从上山成为洛华宫弟子乃至宫主后，根本没有和异性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此时脸上也渐渐出现一片红霞。 “好一个俊俏的男子。” 明心虽然羞涩，但灵千甲此时昏迷不醒，只得自己伸手撑起身子将灵千甲扶起来坐定。 “自古红颜多薄命，难道身为男子，也躲不过这命数吗？” 明心摇头叹气，身姿窈窕动人，再度伸手揭开灵千甲身前的外衣。 这一看，就让明心红透了脸蛋儿，灵千甲由于胸前失血造成肌肤苍白，整个身影如同烈火中的冰雪，透漏着一股骇人的死气。 尤其是胸前那一剑凌厉的贯穿伤口，几乎能透过身子看到对面。 看到灵千甲如此重伤，明心也正了正神色，红着脸从怀里取出一瓶药散，抬起灵千甲的手指在佩剑上一划，一滴嫣红的血液就掉在了药碗里。 明心又捏着一块毛巾粘了些药散，小心擦拭着灵千甲胸前那道狰狞的伤口。 一边擦拭着伤口，明心的眼神不可避免的扫过灵千甲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