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晓白与童裕
诺晓白关上了电视,老王的离世她不在场———她也在病床上躺着。 “童裕,有人说过你笑起来有点恶心吗?” 童裕坐在晓白边上,握着她无血色的小手,没有应晓白的话。 “你的眼睛老是眯着看起来有点猥琐,你老是笑着,看着像个变态。”诺晓白笑道。 洁白的窗帘被一阵清风携着,轻飘飘地拖了起来,下午的暖阳将道道金光映上了白色的床、白色的地、白色的墙,整间病房被蒙上了一层金色。 “怎么了?突然不说话了,你平时不是话很多吗?我现在想听你说说话,给我讲几个笑话吧。” 童裕仍旧没有回应,只是握着的手更紧了。 晓白见状也不说话了,一只手放在童裕那儿,另一只手翻着书。 就这样,晓白看着书,童裕看着她,不知不觉黄昏的残阳照在了书上。 “童裕,帮我倒杯水,再顺便把窗帘拉上,最后开个灯,谢谢。”童裕起身照做。 病房里又恢复了清一色的白。 “如果我死了,就在明天,你会难过吗?”诺晓白开口问道。 “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不会死的。”童裕说了他今天看到报告以来第一句话,语气出奇的冷静平淡。 晓白笑着把书合了起来,也没有放书签,转向童裕。 “你困了吗?”诺晓白问道。 “没。” “你该睡了。” “我还能……”一边说着,童裕趴在了病床上,沉沉地低下头去。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不会让你做成的,生死由命。” 晓白在掀起童裕的卷刘海,在他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晚安,我的童裕。” 她独自推着轮椅离开了医院,当她回到那条熟悉又陌生的小巷时,夜已过半。 她知道童裕会用自己的复刻能力使自己以某种特殊的、违背天理的形式,使她实现“永生”。于是她先是趁童裕关窗时在空气中撒了她自制的安眠药,这点安眠药的剂量连小白鼠都弄不晕。但晓白通过对话使童裕潜意识产生“复刻”的想法,他吸入的安眠药经过成倍的复制,最终达到这样的效果。 可以说,童裕越是爱她,他就会昏迷越久。 “你的咖啡机两年前就坏掉了,我来的路上买了两包速溶的。”诺晓白一边说,一边把轮椅摇进了烟染江。 “速溶的永远比不上现磨的。”华烟染对她的来访并不惊异,甚至算是意料之中——尽管他们有近三十年没见了。 烟染江的货架早被清空了,但货架上一尘不染,看来华烟染刚打理过。 “其实不管是我还是童裕,我们都有办法让你活下来。” “你连我得了什么病都不知道。” “不是什么大病,我猜的,你可以处理好,只是你不想处理。” “正解。”诺晓白笑着摆了摆手,“我猜你这番话也对老王说过———关于长生。” “确实如此,你似乎稳重了不少,不那么好骗了。” “不一定稳,但肯定重了。毕竟我现在是近五十岁的老妇女了。” “老王说他活够了,他已经把他的人生需要经历的事情都经历过了,再活下去只是折磨自己,他累了,需要休息。但你不一样,他比你大了二十多岁,你还年轻。” “如果五十岁算是年轻的话……我二十岁的时候你便是三四十岁的模样了,现在我五十了,你仍是三四十岁的模样。” “有点绕口,不像是你会说出口的。” “人总是会成长的,华烟染。”晓白叹了口气,这是一个陌生的称呼,华烟染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全名从晓白口中说出,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我从不觉得你的永生值得羡慕,华烟染。”诺晓白接着说,“甚至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是第一个走的那个,这样可以避免很多死别。” “但你的离开会让那些爱你的人受伤,比如童裕。”华烟染一边说,一边转身尝试修理他的咖啡机。 “我也很爱他,但是,我得走了,我的路已经走到头了,但是他的路还有很长,很长,他的路会比我长的多。” “我希望不死的你可以带着不老的他,带着他看看这个世界。” 说到这儿,诺晓白笑了,她笑的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女,像是刚认识华烟染时,那个纯真烂漫的她。 “你说过,血烟不是血做的,但事实上,血烟也可以是血做的。” “你现在说话真的很绕口。”华烟染看向诺晓白的背影。 “华先生,我希望你的烟,永远只是工艺品。” “最后,帮我照顾好童裕,别让他干什么傻事。” 说着,诺晓白推着轮椅来到店门口,一把推开店门,她就这么坐着,面朝着她工作了半辈子的学校,面朝着她爱了半辈子的童裕,面朝着她欣赏了一辈子的初升的太阳。静静的,灿烂的阳光把她眼角的泪珠映出了金光,她笑的像一个少女,哭的像一个少女,笑得恣意,哭得淋漓,她的表情定格在了这一刻,上扬的嘴角和滚落的泪珠,谱写了人的一生。 三天后,童裕在烟染江里屋的那张小床上醒了过来,眼前是一位挺拔的中年男子,看着报纸,喝着速溶咖啡。 “你醒了?这是为你定制的血烟,它不能吸,只能看看,别让它碰到你的舌头。” 那是一盒精致无比的血烟,它有着血一般鲜艳美丽的颜色,又有钻石般的质感。 这个盒子里面装着的,就是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