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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两个【老鹰皮】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零四章两个【老鹰皮】果如司马迁所言,听说长宁侯杨川与董仲舒将在陇西郡进行一场‘势均力敌的巅峰之战’,汉帝国将近一半的读书人坐不住了。

    要不是有些读书人家境贫寒,拿不出那几十枚钱币的盘缠,估计赶来蹭饭……

    咳咳,估计赶来参与‘辩论大赛’的读书人数量还会更多一些。

    短短一个月,从各地赶来陇西郡的读书人,便足足有两千多人,在这样一个信息闭塞,文化程度普遍偏低的时代,这个数字让杨川自己都大吃一惊。

    “想不到,跑来蹭饭的读书人这么多?”

    杨川呲牙笑道:“不过,咱也别小气,孔夫子不是说过嘛,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门外传来董仲舒的爽朗笑声,悠然道:“长宁侯别来无恙啊?”

    杨川一边向外走,一边笑答:“还行还行。”

    等到杨川走出后堂,一步踏进前厅,董仲舒似笑非笑的捻须道:“长宁侯学富五车,不过,你这论语却解得不对。”

    杨川拱手,对着满屋子的老读书人施了一礼,道:“怎么不对?”

    董仲舒:“论语中,朋、友二字是分开解的,这个朋呢,是同门师兄弟的意思,就譬如子路去找子贡,便可用有朋自远方来,可不是你说的酒rou朋友的朋。”

    杨川哈哈大笑,浑不在意的居中落座,道:“果然不是朋,咱二人之间的辈分不对。”

    其他人尚未明白杨川的意思,董仲舒却是老脸一红,打了个哈哈,笑道:“好了好了,长宁侯,你不是常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嘛,怎的又要旧事重提?”

    杨川哈哈大笑。

    这个董仲舒,当初为了争夺刊印书籍的机会,不惜自降身价,喊自家的三名小妇人一声‘师娘’,此事太过离谱,故而,被杨川当面嘲笑过几次后,董仲舒终于还是服软了。

    “董公,你曾经说过你董氏门下弟子众多,桃李满天下,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杨川瞅一眼几名李氏族老,以及围拢在董仲舒身边的那些读书人,笑眯眯的继续说道:“就是不知此番来到陇西郡,有何贵干?”

    董仲舒捻须笑道:“听说长宁侯新任陇西郡太守,老夫心中喜不自胜,想这陇西郡,乃我大汉西北门户,西拒氐羌,北抗匈奴,此间百姓人饱受战乱之苦,人烟稀少也就罢了,偏生长期与氐羌混居,自然少了一二分圣人教化。

    不瞒长宁侯,老夫也曾令门人弟子来过几次陇西郡,倒也教了一些好学生。

    此番前来,却也无外乎教书、育人两件事而已矣。”

    杨川微微点头:“哦,原来如此。”

    董仲舒拱拱手,左右看看,突然问道:“长宁侯,听说你曾扬言要与老夫坐而论道、一决高下,可有此事?”

    杨川:“有啊。”

    董仲舒笑问:“长宁侯,农桑稼穑和算术之学老夫不如你,可要论及圣贤文章,你长宁侯恐怕不如老夫,你真要与老夫论道?”

    杨川呵呵笑道:“道不论不通,理不争不正,这天底下的学问,在很多时候并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看谁说的道理更有道理一些罢了。

    就譬如你董公的天人感应之说,本侯就很是不以为然,以为不过是你董仲舒昏了头,胡言乱语、胡说八道,以后就休要拿出来欺世盗名了。”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脸色不善,凶巴巴的瞪着杨川。

    杨川却浑不在意,端了一碗茶漱漱口,侧头吐在刘满递过来的痰盂中,这才浅饮一小口,赞叹一句:“这茶的味道不错。”

    “长宁侯,老夫知道你的学识甚为渊博,算术之学和农桑稼穑方面的学问天下无双,只不过,对于先圣文章、治国安邦平天下的学问,却远不及老夫,你真要与老夫一决高下?”

    董仲舒神情肃穆至极,目光炯炯的盯着杨川,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天下第一大读书人的架势,让追随他的那些读书人忍不住暗暗叫好。

    可在杨川眼里,老贼不经意的眨了眨眼,二人便有了默契。

    “背的书多,就不一定学问好,学问好,就不一定人品好,”杨川不置可否的轻笑一声,悠然道:“董公,你是咱大汉最大的读书人,装了半肚子的圣人文章,这一点,本侯还是颇为佩服的,只不过,这读书之事,可不是你背诵文章多就学习好,食古不化,生吞活剥,东拉西扯,生搬硬套,这才是你们这些读书人的通病呢。”

    杨川一边喝着茶水一边轻描淡写的将天下读书人轻薄一番,让他那原本极为俊俏的脸庞,尤其显得面目可憎,自然招来一片‘嗡嗡嗡’,却是董仲舒门下弟子与李姓族老、读书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董仲舒目光闪动,淡淡道:“长宁侯,既然如此,咱二人就辩上一辩。”

    杨川点头:“好。”

    接下来,二人便约定了‘辩论会’的时间。

    至于地点,自然便是杨川家门前的那片空地,半山腰修出一个平台,搭了两溜帐篷,摆上桌椅板凳,各种美食、美酒、茶水,流水般的送上来。

    可能因为出身厨子的缘故,所以,两世为人的杨川,最为喜爱的一件事情便是吃席。

    他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气氛,闻着食物的香气,看着众人各不相同的吃相,居中而坐的杨川竟会生出一丝十分奇怪的想法:这天底下的皇帝,可不就跟自己一样,高高在上,以天下江山为餐桌,以百姓供养为恩赏,让天底下的这当官的大吃大喝?

    而且,光是大吃大喝还不够。

    这人的一颗心啊,其实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深渊,就一无底洞,无论是当皇帝的还是当官的,若只是这般吃吃喝喝、拉拉扯扯,天下还乱不了。

    毕竟,以眼下的汉帝国来说,约莫是一千五百名百姓人,供养一名大汉官吏,就算每一名百姓人从口粮里节省下一口两口,那当官的也能吃成一头大肥猪。

    哪里如后世有些王朝,七八名百姓人供养一名朝廷官吏……

    ……

    前线吃紧,后方紧吃。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杨川与董仲舒的‘辩论赛’迟迟不见动静,倒是源源不断赶来的读书人却越来越多,原本搭建的帐篷不够用了,便干脆搬进尚未完工的‘临洮新城’。

    平日间,这些读书人吃吃喝喝的,满脑子都是圣贤文章,就想着要在辩论赛上一鸣惊人,就算不能赢了长宁侯杨川,可是,能在天下读书人面前一展风采,那也是极好的一件事情。

    当然,绝大多数读书人的心思,说到底还是想在杨川这位大汉新贵面前刷一波存在感。

    这一点,杨川心知肚明。

    同样的,董仲舒其实也很清楚。

    没办法,汉帝国在杨川、董仲舒、南宫公主等人的共同努力下,设立了所谓的‘太学院’,似乎有点‘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繁荣景象,里面的年轻学子倒也不少。

    可这几人心里头清楚得很,所谓的太学院,在各地权贵、名门望族的暗箱cao作下,真正的寒门学子百中无一,几乎清一色的‘贵三代’,没什么屁用。

    为此,就连身为太学院祭酒的杨川,都懒得去太学院上班。

    这一次陇西郡的‘辩论赛’,在杨川这里,是一场针对朝廷、李氏家族的算计,在董仲舒那里,也是如此;可在天下读书人眼里,却无异于一场‘天下文会’,是难得一见的机会,若能在贵人面前刷一波存在感,说不定便能一步登天……

    “这便是临洮新城?”

    “啧啧,长宁侯好大的手笔,这城墙,这街道,这屋舍,比长安城的都要结实、阔绰一二分呢!”

    “贤弟慎言,此为地方郡守治所,怎能与帝都相提并论!”

    “……”

    平日间吃rou喝酒时,这些读书人望着河谷地带热火朝天的筑城工地,并没有几个人关心过,此番一进城,登时便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城墙箭垛的高大结实自不待言,全部采用石块堆垒、水泥混凝土浇筑的方式,那些读书人自然看不懂其中道理,反正就是觉得比黄土夯筑的城墙牢靠上档次;真正让读书人们目瞪口呆的,却还是那十几条四通八达的街道,足足有七八丈宽,整体呈现出一种十分好看的淡青色,平展展的,硬得很,马车行驶在其上,竟是一丝一毫的颠簸都不曾有,哪像长安城的黄泥大道,雨天全是水坑烂泥塘,晴天尘土飞扬能呛死个人。

    眼瞅着读书人们大惊小怪的样子,杨川一阵心累。

    不就是几堵水泥混凝土浇筑的城墙和几条驰道么,至于如此大惊小怪?

    若是让他们知道,这些道路下面都被挖空,用石块、水凝混凝土、铁条等箍成了甬道,修筑了排洪沟,不仅可以应对百年一遇的大洪水,还能在战时进行地下运兵运粮……

    估计这些读书人都会骂他这位长宁侯是败家子吧?

    汉帝国的读书人,向来重视口头交流,杨川称之为‘嘴交’。

    对于农桑稼穑之事,对于工程机械之事,向来都是嗤之以鼻,认为这些玩意儿都是仆役、工匠等下等人应该去干的事情,君子嘛,忧国忧民,升官发财睡妇人才是正道。

    当然,并非所有的读书人都如此。

    董仲舒就不一样。

    这老贼进城时就跳下马车,硬拖着长宁侯杨川跟他一起缓步而行,一路上喋喋不休,东问西问,竟是比杨川家的几名学生还要认真好学。

    “长宁侯,接下来做什么?”

    趁人不备,老贼突然压低声音问一句。

    杨川不动声色的说道:“把你的学生撒出去,开荒屯田,兴办学堂,三年之内,让陇西郡富起来。”

    董仲舒点头,对杨川的计划自然是了然于胸,道:“好。”

    然后,只见老贼大踏步走到自己的马车前,一步跨上去,就站在车辕的踏板上,大袖飘飘的朗声说道:“长宁侯,你休要欺人太甚,不就一座小小的城池么?真以为我儒门读书人是好惹的?”

    一嗓子便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齐齐看向董仲舒。

    董仲舒十分sao包的弹一弹衣冠上看不见的尘埃,负手而立,淡然说道:“长宁侯,老夫与你的这一场论道,能否换一种方式?”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董公,你若不敢比试,就赶紧回长安城去,本侯再送你十几名小舞娘、小厨娘、小歌娘?”

    董仲舒冷哼一声,开口道:“长宁侯,你可敢与老夫打赌?”

    杨川:“赌什么?”

    董仲舒沉吟几声,道:“都说你长宁侯杨川熟稔农耕稼穑,很会搞钱,在朔方郡当太守时,只用了一年时间,便将一片不毛之地治理的井井有条、生机勃勃,老夫便与你赌一把农耕稼穑之事,如何?”

    杨川轻笑一声:“怎么,将天下读书人召唤过来,就不敢与本侯论道了?”

    董仲舒摇头,傲然道:“不是老夫不敢与你论道,而是那种坐而论道的事情太过无趣,古人云,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老夫只不过想给世人证明一次,我儒门读书人不仅书读得好,就算是治国平天下的本事,比你长宁侯一点都不逊色。

    这样吧,老夫以三年为期,与你长宁侯赌上一场。

    三年内,老夫和门人弟子治理的几个县,若是不如你长宁侯亲自治理的几个县,老夫甘拜下风,从此退隐山林,不再招收门人弟子,一直到死,如何?”

    董仲舒此言一出,众人登时大惊失色。

    长宁侯杨川人品不行,名声不佳,在眼下的汉帝国读书人眼里,其实就跟平阳侯曹襄、舞阳侯樊离等纨绔恶少并无二致,都能被点评成‘长安城四大恶少之一’,可人家在农耕稼穑和做买卖搞钱方面,却也是有目共睹,无论谁提起来,都会忍不住伸出大拇指点个赞……

    董仲舒要与杨川赌农耕稼穑,这不是用自己的短处,比人家的长处么?

    自取其辱。

    这是诸多读书人的一致想法。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劝解董仲舒,自然又是一阵嘈杂纷乱。

    “董公,请三思。”

    “董公不可也!”

    “……”

    董仲舒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微微摇头,叹一口气,瞅着杨川问一句:“怎的,长宁侯不敢还是不愿?你可要知晓,老夫这是以自己的短处,与你长宁侯的长处比试,难道这一份胆气都没有了?”

    杨川微微皱眉,似乎在反复沉吟、思量着什么。

    良久良久,他才颇为勉强的说道:“也罢,本侯答应董公便是,若本侯输了,自会自当请辞陇西郡太守一职,并上表请奏皇帝,将本侯的爵位降一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