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鼍鼓蓬蓬

    屋内。

    谢道韫回忆起那个时候的事情，莞尔一笑：“你可真是个呆子，哪有人会为了跟我赌气，跋山涉水去那种沼瘴之地，去找那种子虚乌有的东西？”

    回想起他们少年时的过往，陆谢二人俱是心情愉悦，陆流云牵起谢道韫的手，轻笑道：“本来我也是不信的，可是你越说没有龙，我越要证明给你看啊！”

    “可结果呢？”谢道韫抬起头，白了陆流云一眼：“我只记得你在那么盛大的宴会下，两手空空，跌跌撞撞，浑身血污和泥巴，脏兮兮的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嘲笑你呢！然后你回去还被陆先生责罚，一个月不让你出门，我和谢玄也不准去探望。”

    陆流云奋力支撑起身子，道：“我真的遇到了鼍龙，只是让它给逃走了！这么多年，你和谢玄还当我吹牛呢！可是那是真的！”

    谢道韫看他手舞足蹈的认真劲，笑着掐了一下他的脸说道：“还没好利索呢，好好歇着吧你。然后呢？你看到那个眼睛，埋好陷阱以后，发生了什么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一直没提过。”

    陆流云眼珠一转：“要我讲可以，讲完韫姊可要给我奖励哦！”

    谢道韫白了他一眼：“快说吧你！”

    “我埋好陷阱便躲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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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架炙烤着那一大块牛rou，渐渐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潜伏在沼泽之中的黄色眼珠旋转了一下，随即缓缓支撑起埋在沼泽地的巨大身躯，足足有接近十二尺的一个庞然大物！

    陆流云当时不过一介少年，独自在外，虽然北府培养多年，终究不过十一岁，终是露了怯。面对这满身鳞甲，一口锋利锯齿的怪物，不禁胆寒。

    这畜生缓慢的爬向火架，发现了火架上的牛rou后，黄色的眼珠一转，刚想靠近，却被熊熊燃烧的火焰吓退。待这畜生看清这团火不过死物，便放下警惕，猛地一甩尾，整个火架瞬间爆炸开来，而这一甩尾夹杂风雷，顺势打断了一旁一棵一人抱粗的矮树！

    陆流云望着被打断的矮树，目瞪口呆，他凭着一腔少年热血和孤勇，孤身来到此地，可是到他面对这庞然巨兽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渺小。

    陆流云想要退缩，便伸手摸到搁在地上的殇螭，殇螭枪杆上传来的冰凉的感觉，他突然想起了陆先生那张刀削斧凿一般坚毅的脸，回想起自己在北府数年来数九寒冬的苦练，倘若自己就这么回去了，岂不惹人耻笑？又会让老师感到失望吧。

    他又想起了那个在檐下仔仔细细查阅卷宗的白衣少女，虽然他们经常互相怄气，他却始终忘不了她生气或犯愁时微微皱起的柳眉，他很想让她的眉毛舒缓下去，他很想看到她的笑——不过就是很难看到吧，感觉随着长大，她的笑容也越来越少了。

    想到这，陆流云轻轻的呼了一口气，握住殇螭的手又紧了紧，凝神望着那只鼍龙。

    鼍龙打散了火堆，满意的爬到了滚落在地上的那块牛rou附近，轻轻的嗅了嗅味道，大感满意，便张开血盆大口，开始撕扯这块大rou。

    陆流云紧张的凝神着那只鼍龙，他看着鼍龙一点点的吃完这一大块牛rou，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临行前，他向谢道韫借来了《青囊书》残卷，自己调配了一瓶麻沸散，整个牛rou便是用麻沸散腌制过。谢道韫还十分奇怪，平时最不爱看药学的陆流云怎么会突然问她借《青囊书》。

    陆流云紧张的等待着麻沸散药效的发作，他调制的是一次能调制的最大剂量，他有自信能让这只鼍龙动弹不得。可是，陆流云见鼍龙迟迟没有变化，内心无比焦躁。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这只鼍龙昏黄的眼睛开始一张一合，四肢缓缓的蜷缩起来。陆流云眼睛一亮，左手一扯手边的绳索，瞬间原本火架附近的沼泽地内立起三张袖珍弩箭。与此同时，弩箭上射出无数精钢羽箭直刺鼍龙。

    这些弩箭都是陆流云在北府依照诸葛武侯流传的诸葛弩自制的，箭劲强横，支支没入鼍龙周身坚固的鳞甲之内，甚至箭劲连带着鼍龙倒飞出去。

    陆流云不再迟疑，纵身腾起，殇螭裂空直刺鼍龙的头颅！

    却不曾想，由于陆流云本身药理学的一团糟，陆流云调配的麻沸散本身纯度就有问题。而在火焰的高温蒸发下，药力也散去了一半。

    而在弩箭的刺痛与血腥的刺激下，鼍龙的凶性被激发出来，猛地躲过了这惊天一击。同一时间，鼍龙咆哮着挥动尾巴，重重击打在避闪不及的陆流云胸口。

    陆流云如遭雷击，整个人倒飞出去，狠狠的撞击在一棵矮树树干上。陆流云挣扎许久才清醒过来，随即一阵剧痛从胸口传来，狠狠呕出一大口鲜血。

    肋骨断了吧，陆流云暗想。

    陆流云勉力用殇螭支撑起自己，刚爬起来膝盖一软又跪了下去，额头渗出涔涔汗水。陆流云抬眼望向鼍龙，狠狠的一抹嘴角的鲜血，剩下口中的血被他狠狠的吞了下去。

    “来吧！”陆流云大脑充血，忘记了害怕，反而有些愤怒，咆哮着冲向鼍龙。

    如同呼应着，鼍龙发出阵阵怒吼，如同敲打军鼓的声音，隆隆而至，立即以极为迅猛的速度冲向陆流云。

    陆流云双手握住枪杆，高高跃起，如同复刻刚才那一刺，却见他握住枪尾狠狠向下劈斩，以雷霆之势，狠狠击打向鼍龙的鼻子。

    远处的一棵树下，一位戴着青铜面具的白发老者远远眺望着陆流云，干薄的嘴唇扬起一丝微笑：“燎原枪法·囚龙，嗯，不错，知道这畜生的弱点在哪。可是他的老师什么时间教他这种笨拙的砍柴刀法了？”

    鼍龙吃痛，整个身子后退一步，张开血盆大口，怒吼一声，向陆流云咬去。陆流云也不再迟疑，左手收回殇螭，交换到右手一送，从腰间激射出去，如同毒蛇吐信，直直的刺入鼍龙口中。

    “呵，这招燎原枪法·百炼倒是有模有样，和他刁钻的性子还挺符合的。”老者口中念念有词，脚下生风，身形急速向陆流云赶去。

    人兽交锋，在极近的距离，鼍龙口中津涎散发出来的恶臭直叫人掩鼻，陆流云在鼍龙即将合齿咬断他的右臂之前，用尽剩余力量将整个殇螭狠狠扎入鼍龙口中。

    这是拼死的一击，倘若这一刺鼍龙不死，他就会在手臂断折之后，成为鼍龙的盘中餐。陆流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恍惚间，出现了那个翻阅卷宗的白衣少女，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缓缓转身离去。陆流云感觉浑身脱力，疲劳整个冲上大脑，在即将昏厥前，感受到一只大手扶起自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哼，臭小子，运气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