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上上之策
杨吉还未回营,晏诗便已被重新押回了中帐候着。 功亏一篑,这令所有人都憋着一股火气。 不是别人,正好就有当头的敌人落在自己手上。不寻她的麻烦,难道还有别人? 故而杨吉还未发话,晏诗就被愤怒的士卒押到了帐前雪地上。 趁着主帅还未回营,狠狠的踢了她一脚。 还没感觉用上劲,人便滚了出去。 “哎……你还敢躲!” 那一脚踢空的士卒追上前两步,又是重重的一脚,踹向她的小腹! 仿佛地上雪光一闪,他只觉脚踝钢钳似的剧痛,痛呼还未成型,便被人拿住脚一拉,重心便不免向前倒去。 若非旁边同伴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只怕他双腿生生要被拉成一字不可!骨折股裂不好说,筋断脱臼是难免的。 脚踝上的禁锢消失了,他忍痛狼狈地快速从地上站起身来,这儿是中军大帐,各将领马上就会到了,要是被看见,就丢脸丢大了。 只见傅羽老早站在不远处等他们,还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身上的雪,直叫他气不打一处来。 还要动手,便听得身后甲胄声潮水似的渐近,他只得放弃了大动作,伸手去捏对方的脸,看见那双明澈无惧的眼睛他就不顺眼,想再威胁一句。 话没出口,手差毫厘,傅羽先刀光似的眼神逼视过来,“手断了别怪我。” 那人进退不得,旁边同伴赶紧拉了拉他,“将军就要来了,别惹事。” “哼!好,等将军发话,到时候千刀万剐了她!” 看见她站在帐外,一脸沉郁的杨吉携众将领沉默靠近,不悦道,“谁把她带来的!带下去!我现在不想看见她!” 怒气未消的气势令旁人心头一颤,那个动手的士卒努力稳道,“将军,我们听闻了前头战况,就是穆王军那群该死的,她就是那边的人,肯定有什么阴谋,将军想必要拷问她,于是提前押过来了。” 杨吉忽而想到什么,喷出一口白雾,“就让她站这!”说罢率人走进帐中。 屁股还未坐稳,腰畔军刀便“啪”地一声狠狠拍在了桌上!一语不发。 帐中诸将皆然,大气都不敢透一声,一个个面沉如水,郁郁不平。 “就差一点!” “就差骑兵眨眼的冲锋距离就上岸了!偏生被这小子拦住!真特么气死我了!”杨吉终于忍不住喝骂出声。 帐中氛围即刻松动起来,“没错!将军,那小子背信弃义,这边说着结盟,那边竟然设伏突袭!云州山猴子端的是jian诈小人!” “他是不是忘了还有人在咱们手里,砍下一只手,给他送去!看他如何?”邢伍威看向帐外那被雪覆盖的人影,满是邪狞。 “那老宇文也是老jian巨猾,担心穆王军受制于我等,今日竟将那穆王爷也绑上了战船。这样一来,咱们手中这人质,即便真的好用,也变得没用了。”旁有人言。 “兴许,这局面还有旁的解法。”矮胖将军突然道。 “噢?仲许有话,速速说来。”杨吉一手撑在膝盖上,饶有兴致。 矮胖将军略微拱手,“如今看似是咱们拿一个,他们拿一个,又平局了。可是,别忘了,咱们面对的,本就是五军联合。穆王军站在他们那边,本是理所应当。” “可如今人在我手,而他们却要控制穆王来控制数万穆王军,人心必然不忿,这样一来,咱们其实是略占优势的。” “若咱们能对人质释放善意,无论咱是否结盟,只要这意思到了,此消彼长下,咱们便能将穆王军拉到咱们这边来。” “有点意思,你继续说。”杨吉眼中精光四射,站起身来。 “同先前将军所定之计本质相同。只是这回,咱不仅要让联军相信咱们于穆王真的联合,更要让穆王军上下,都受了咱们这个人情。如此一来,对面才能真的乱起来,咱们也才有更多机会。” “那怎样才能让他们收受咱的人情?”有将领出言问道。 “具体而言,便是非但不能对这人下手,反而还要奉若上宾。还要让所有人都看见,知道。” “什么!” 邢伍威不满的嚷起来,“就是因为他们我们这才败退回来,白白死了那么多弟兄,粮草又不足,还要对她奉若上宾?你知道供她一人吃喝,咱弟兄就有多少挨饿吗?” “战场之上,少一分力气有可能就是一条命!” 被称作仲许的将军面目温和,朝邢伍威点了点头,“邢将军所言亦有理,不如她的膳食,从末将的份额中扣除。” “哎……伍威收收你的脾气,仲许也是为大局考虑。” “哼!”邢伍威瞪了仲许一眼,怪他惯会舍己为公,倒显得自己不是人。 “既然她说要与咱结盟,如今穆王如此行事,先且看她如何说法。”旁有将领谏言。 “嗯,她那所谓的结盟不妨也可先答应下来,看她下一步准备如何,她自称使者,总要将此间结果告知主上。届时,咱们便可做做文章。”另一将领附议。 “不错!” 杨吉道,“叫她进来吧。” 门边将领朝外招招手,“将军让她进去。” 士卒这才将几乎成了一个雪人的晏诗推搡着走近帐子中来。 只见她抖落了身上的雪,径自走到火盆边,烤起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点也不见外。 “跪下!” 杨吉骤然喝道! 她眉头一挑,刚要开口,后头便两道劲风袭来,两侧亦是人影甫动,招式落下! 她若真要躲,即便重枷在身,也不是全无可能,只是身在囚笼,该忍的时刻总有一些。她便卸了要动的劲。 果然两侧厚爪压下肩头,膝弯处两道连鞘刀锋砍下,整个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脸就正对着火盆,炭火星子几乎差点就要溅到她眼里。 冒着脸上的灼热刺痛,她目光穿过熊熊燃烧的火焰,直落在杨吉怒意勃发的脸上。 “看来果然是败了啊。”她忍不住笑起来。 “你还敢说!” 脑后忽来一股风,又快又猛,她倏然将身体一折,那脚便踢了空,直向火盆而去,方向正对着主座上的杨吉! 邢伍威脸色一变,赶忙踉跄着收回腿,扶着身旁同伴才站稳,顿时尴尬不已。 “要动手,何须将军亲自来,”细嫩的话音未落,一只手捏住了晏诗的后颈,一脚踏在她的后腰上,将她的身子拉得笔直,靠向火盆。 高温像钢刷一般扎进她的面庞。 几缕青丝被翻卷的火舌吞噬,化成了青烟。 她浑身冒汗,却心底发寒。 此人出手随意,却暗含内劲,叫她难以躲开,只能宛如布偶般任人拿捏。 对方手指轻轻按在颈部的脉门上,她不敢擅动。无法转头,便看不见来人的面庞,却清晰从对方手足上的力道感知出来,对方功夫不弱。指腹厚茧扎人,可见指上功夫尤雄。想来上次她的出手,让杨军感到了不安。杨吉麾下的武林高手,开始贴身保护了。 “先前战事,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再多言。”杨吉冷冷发话。 “你胆子大,可我也不妨告诉你。我杨某,容得下胆大之人,但却容不下口蜜腹剑,两面三刀之小人。” 晏诗不得已闭上眼睛,却仍感觉到眼睫在火焰旁卷曲焦糊,嘴唇上的皮顷刻间发紧,她仍旧开口,“这是说我?”
“废话,不然还有别人?” 邢伍威看见她如今情况,快意地舔了舔嘴唇。“你昨日说穆王要和我们结盟,就是这样结盟的?” “你要不说清楚个所以然来,今日便要将你碎尸万段,再一样一样送还给你那姘头!” 晏诗想笑,咧嘴却唇上一痛,“我代穆王盛意拳拳,不知哪里口蜜腹剑,两面三刀?” “你还想狡辩,他两不相帮便罢,为何今日阻挠我军?” “你们既未答应,主帅又深陷危险,自是为自己考虑。” 晏诗清浅地吸入一口guntang的空气,肺腑一阵火辣,幽幽道,“且你们拒绝结盟便罢,阵前暴露我方诚意……”她缓了缓,直觉面皮快要脆成薄纸,肺腑燎沸如炼狱,坚持说完后半句,“你们才是口蜜腹剑……两面……三刀。” 杨吉挥了挥手,后颈松了些许,她才得以往后躲了躲,凉意蜂拥而至,方觉里衣已然湿透。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冷热交替下,竟激出一丝泪来,喉头干涩声如裂帛:“你军败退时,穆王军没有参与追击吧。意思如何,杨将军难道还看不出来?”最后一字声音全然哑掉。 “嗯……”杨吉拖了个长音,有人给她送上来杯水。看着她一口气喝完。 “照你的说法,穆王还是有意结盟?” 她重重舒了口气,“自然。” “如今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如何结盟?” “何况他如今已然放话,让我随意处置你,你可知道?” “我一开始便说了,他退兵本不是为我。我不过一条性命,怎抵得过剑指天下,数万将士,百万苍生,千里沃野?” “噢?他竟然也有这野心?” “嘁!”旁边有人嗤笑,“就凭他?几万老弱残兵?云州地瘦人稀,毒瘴横行,也敢有此野望,可笑至极。”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就像将军,手下数万精兵强将,连杀了主帅自己做主都不敢,安能理解旁人胸怀大志?” 那人忙慌张地看了眼杨吉,急急出声喝斥,“休得胡言!” “胡言?这么说,你有想过杀了杨将军咯?” 杨吉此时也不免扫了一眼过来。 那人急得脸色涨红,慌忙单膝跪地,“将军莫听她挑拨,末将对将军忠心耿耿,自知疏才少德,惟愿替将军开创盛世,效犬马之劳!” “无须如此,本将军知道。”杨吉摆摆手,目光又回到晏诗身上。 “只说穆王之事,别的休要狂言,否则,就不是烤烤那么简单了。” 杨吉冷冷威胁道。 “他如今可能自主?”他这话自然是说穆王。 “自然能。”晏诗毫不犹豫。 “你怎么知道?”旁人奇道。 “若非如此,穆王军早已哗变。如何能军容整齐,令行禁止。” “你又不在场,如何得知军容整齐。”另有将领疑惑。 晏诗淡淡莞尔,“我相信他。如此情状还不至任人拿捏。若这般轻易就叫人控制,还是龟缩云州的好。” “他真有这本事?”杨吉往后一靠,面色犹有疑问。复又道: “若我同意结盟,你准备如何传信于他?” “你真的想好了?愿意结盟?” “呵呵,杨某本就冒天下之大不韪,有人联合,我为何不愿?” “剩下的,就看你能不能传信,他接不接得住了。” “既然杨将军想好了,还请将军听我一言。” “什么言?” “上上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