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话（重制）天文学（下）
你问这辈子最害怕的时候？ 一时回答不上来。 也许是第一次在家长面前做错事的时候；也许是在放学路上玩太久的时候；也许是即将上交作业结果发现没带的时候；也许是被点名要求执行公事的时候；也许是偷偷〇〇结果爸妈打开房门的时候。 也许是被抓进次元战争的时候；也许是目睹第一位召唤师死去的时候；也许是刀刃抵在脖子上的时候；也许是子弹嵌入身体的时候。 不论怎么回想，奇儿都无法找到比“现在”还要令她感到害怕的场面。 …… 奇儿的英雄能力是深渊之眼，可以使用天文学原理的魔术攻击，输出和控制都不俗，不乏自保能力，理论上是个可以单体作战、也能团战输出的优秀法师。但缺点也很明显，深渊之眼的魔力消耗极高，攻击射程有限，对于没有作战经验的奇儿来说，没用几招就会把自己榨干，魔力用光的法师就是个脆皮累赘罢了。而且奇儿的性格也是个问题，太过胆小，不敢面对任何敌人，即使她的手上拿着核弹，也会被单方面虐杀。可以说，只要有胆量，打败她。 因此她的评级只有最低级的C级，这是等同于或弱于普通人的等级，根本不能上场作战。 可是段名义却说，只有奇儿可以解决黑岩射手。令人费解。 一个C级要如何战胜SS级？ 就算天塌下来，这也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学姐识破了段名义的谜语，她找到了胜利的机会。 然而，事与愿违—— 轰！！！ 就在大家准备发起最后一次冲锋的时候，黑岩射手炸开了这栋大楼，把团聚在一起的大家全部炸飞了。学姐也没来得及说出战胜黑岩射手的方法，就消失在大家的视野中。 雨轩才刚启动英雄试用卡，就承受了正面的一发炮击，全力防御最多只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当场就倒下了。英雄试用卡完全没能派上用场。 奇儿抱着昏迷不醒的段名义，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突如其来的攻击太过震撼，黑岩射手毁掉了最后的掩体。奇儿的两条腿已经动弹不得，内心已经不再渴求生存的机会。 一道光束从天上落下来。 奇儿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紧紧抱着段名义，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生命的终结—— 【LawAias】！ 白林展开了七重圆环，即使只剩一只手臂，他也要奋战在前。 “白……林？” “别说那么多了，快走啊！” 轰！ 在光束消失的那一刻，盾牌破碎，白林被黑岩射手抓住了。 咚咚咚咚咚！ 不知道白林被摁在墙上砸了多少次，最后被丢出去，在扭曲的楼道上又摔了六七次。不能确定他是否还有意识。 …… 这才过去三秒而已，我方居然被压倒性地全灭了。 所有人都倒下了，这恐怕是奇儿的记忆中最惨烈的战斗，每个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却无一不被狠狠踩碎。奇儿理应感到愤怒，她应该对眼前这个滥杀无辜的黑岩射手感到愤怒，然后全力拼搏，或者就此隐退，寻找下次复仇的机会。但不管哪个选项，奇儿都做不到，当黑岩射手的视线转过来的时候，奇儿的愤怒全部变成了恐惧，她的理性被掐得粉碎。 因为她知道，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她只能在怀里抱着已经没有动静的段名义，干净的衣服沾上了鲜红的、浑浊的血与灰。 奇儿呆呆地看着曾经拼死抵抗的大家，这些远强于她的人们都倒下了，奇儿自己又做得了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死亡的恐惧简直要把奇儿给压垮了，快要晕厥过去了。 咚！ 黑岩射手无情地一脚踢来，奇儿感受到一阵撞击，就像一块破布似的飞掉了。 （好痛……好痛啊……啊啊啊……呜呜呜呜……） 胸腔内部好像被刀子割裂，疼得说不出话，眼泪花花直流。 （救我……救救我……名义……） 喉咙里的血液就像火烧一样，奇儿只能在心里发出求助，但是不可能有人会来回应她。 啊，到头了。 只有自己一个人靠在墙上，没有一个人过来帮忙。 感受着疼痛的折磨，这让奇儿更清楚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现在只剩她一个人了。 可是她知道的，只有自己一个人根本做不了什么。只希望在血液流干之前，眼前发生奇迹，否则数秒过后，“死后战线”将成为次元战争的历史。 所有人都会死。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我不用再……拖累大家了……名义） “……咦？” 忽然地，奇儿的兔耳朵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而黑岩射手也在同时止住了脚步。 两人的目光转向一个方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段名义的手指碰到了黑岩射手的靴子，而他还没有睁开眼睛，可能只是一个无意的动作。 但黑岩射手可不这么认为，狂暴化的思维否认了思考的余地，只要是会动的东西，就是必须杀死的敌人。 于是，她转了个方向，面对段名义，抽起了手中的弯刀。 看到这一幕，奇儿的身体终于重新动起来了。 如果奇儿自己遇上了危险，她肯定不会反抗，只能在事后悲叹自己的无能，但如果段名义有生命危险，奇儿就不能继续颓废下去了。 【空间裂隙】！ 奇儿吟唱技能，释放白色光球，将黑岩射手的右手臂和弯刀都抹去了。 这个技能的效果是空间削除，可以无视防御地切掉所有触及之物，狂化黑岩射手的防御力也不在话下。但说到底，奇儿的技能全都是基于天文学原理，都是基于现实世界的技能，不可能对黑岩射手造成有效伤害。不出两秒，黑岩射手的手臂复原了，她没有对段名义补刀，而是走向了奇儿。 现在奇儿的威胁性比段名义更大，所以黑岩射手决定先干掉奇儿。 这一次，奇儿没有再退缩，为了保护所爱之人，她在释放技能的时候就做好了赴死的觉悟。亲自动手以后，感觉也没有那么害怕了，能够吸引黑岩射手的注意力，保全段名义的性命，她甚至有点自豪。 “呜……呜啊……” 奇儿艰难地撑起身子，胸腔的疼痛把她的眼泪挤了出来，她硬是忍着钻心之痛，扶着墙壁重新站了起来。 她的眼神还没有摆脱恐惧，却被名为“觉悟”的气势占据着。奇儿自己也不知道该这么形容这种感觉，她明明很害怕战斗，可是只要亲手去做，就没有那么可怕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宛如有另一个人在控制自己，但她知道的，这个身体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意识，从头到尾的一切行为都是出自她自己的意愿。 没错，全都是出自奇儿自己的意愿，包括吸引黑岩射手的注意力，要保护段名义不再被她伤害，这些也都是出自自己的意愿！ （我……可以的，放松点，我可以的！） 战斗经验为零的奇儿猛蹬一脚，镇住了颤抖的双腿，立稳站姿，双手也摆出了临战姿态。手指还在发抖，奇儿就缩紧了拳头，再伸展开，让每根手指恢复到正常状态，做好了施法的准备。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是标准的长兵战态。也许是受到了段名义的影响，她的站姿很适合使用长戟或长锤之类的武器，但现在两手空空，只能用法术战斗。 此刻，黑岩射手也来到了她的跟前，两者之间只有一把刀的距离。 这就是决胜的距离。 奇儿咽下一口唾沫，大脑高速运转，回想起之前段名义所说的话—— [只有你能解决黑岩射手，我不是在开玩笑，奇儿，如果不解决到她，我们只有死路一条，我的命从很久以前就无所谓了，但奇儿你不一样，你必须保护好自己，想要拯救所有的人，你必须去战斗，用你的能力解决黑岩射手！] 冷静下来想想，段名义使用的称谓是“奇儿”，不是“兔子”。这不是安慰的谎言，他是认真的。 可是奇儿该怎么做？ 如上所述，奇儿的英雄真名是“深渊之眼”，是个基于天文学——即现实世界物理学的战士，全部力量都来源于“现实世界”，不可能伤害到来自“精神世界”的黑岩射手。这就相当于岩石系与飞行系的战斗，不仅伤害无效，连等级差距都是天地之别。 奇儿相信段名义和学姐，两人都认定了奇儿可以打败黑岩射手。既然是他们说的，那就不会错。 一定有什么办法，奇儿一定忽视了什么地方，她一定拥有自己没注意的手段。 沙沙沙 黑岩射手的铁靴子就像船锚的形状，在水泥碎块的石砾上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越来越近了。 只要黑岩射手随便挥一剑，奇儿就会身首异处。 只有这点时间，奇儿最多只有一次施法机会。要是出错，就是真正的全军覆没，但要是成功，就是真正的反败为胜。 奇儿揣紧了拳头，走向胜利的方程式已经在脑中成形了。 在短短的数秒时间内，她冷静地思考，找到了段名义没有告诉他的答案，打败，不，解决黑岩射手的方法。 “谢谢你，名义……如果没有你，我已经认输求死了吧。” 奇儿热泪盈眶地微笑着，原来这就是“被认可”的感觉。 唰！ 黑岩射手无言挥剑。 奇儿吟唱技能—— 【虫洞穿梭】！ 嘶！ 空气中发出一阵奇怪的声响，然后奇儿消失不见了。 她逃走了吗？ 不，没有，这是奇儿的战略，她的必杀技【虫洞穿梭】可以制造一个小型虫洞，缩短任意两地之间的距离，一瞬间就能跳跃到千里之外。限制了使用次数，奇儿还剩下两次使用机会。 嘶！ 这次是从黑岩射手背后传来声音。因为开启了虫洞，导致空气在两地之间快速流动，所以才会发出声音。不知为何，奇儿打开了归途的虫洞，如果她刚才逃走，黑岩射手绝对追不到她，她可以幸存下来，但她却浪费了第二次使用次数，回到了危险的战场。 嗖！ 黑岩射手再一剑刺过去，速度极快。 这正是奇儿想要的，在第二个虫洞关闭之前，奇儿第三次吟唱—— 【虫洞穿梭】！ 奇儿在身前展开虫洞，这不是为了再次传送，然后躲避黑岩射手的斩击，而是把黑岩射手的大剑给吸进去！接着把黑岩射手整个身体都给拖进去了！ 黑岩射手看见了第三虫洞背后的风景—— 黑漆漆的一片，还有数点星光，那是没有空气、声音与温暖的死亡世界——外太空！ 当黑岩射手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虫洞吸走了，飘向了遥远的黑色世界！ 呼————————！ 回首一看，蓝色的星球离她越来越远，在她想办法回复平衡之前，第三虫洞就会关闭！ 黑岩射手就这么被丢进了宇宙之中，回不去了！ 不，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嗖呼！ 黑岩射手牵动铁链，把大剑丢回去，穿越虫洞，插入天宫市的废墟地下，只要铁链不断，虫洞就不会关闭，她就能把自己拽回去。 奇儿也注意到黑岩射手的目的，但是她的魔力已经耗尽，没能力把铁链切断，这样下去，黑岩射手会回来的！ 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 “奇儿，后退一点……” 白林冷不丁地说道，发动投影魔术—— 【刺穿死棘之枪】！ 用脚架起了弓身，用左手拉开了弓弦，用最后的力气，将死棘之枪放在弓上——发射！ 穿风破云！ 切断铁链！ 刺穿心脏！ 黑岩射手失去了最后的稻草，连接地球的铁链也断了，她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顺着强风，她被吹走了，直到虫洞关闭，也没能回来。 就这样，飘向了一望无际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