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话 眼见未必为实
地上出现一个黑影，从中浮现出一位身着红黑色洋装的少女——Gunner时崎狂三。 她的出现就像是为了专程来给白林解答疑问，不过，从她的站位来看，她好像是站在影从者那边的。 狂三先是做了一个惯例的提裙屈膝礼，然后委婉地说： “抱歉了白林先生，打扰了你的夜间散步时间，但我想如果你知道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应该就能理解我的无礼。” “难不成是要我陪你一起去猫咪咖啡店？” “不、等下、才才才不是啊！为什么白林先生你在这种时候还能这么乐观，不，这么脱线？！你身边不是还有一个随时可能会砍了你的杀手吗？！……咳咳，总而言之，这里不太适合说话，还请你先到我们这边来，没有多少时间了。” 话刚说完，黑岩射手和樱满集的两个影从者快速抓住了白林，用扣押的动作锁住他的动作，接着一团黑影把他吞进去了。 而桐人和黑贞的影从者冲向了站在一旁的银，两人的进攻十分猛烈，银只能暂时撤退。 至于赤瞳，狂三只是瞄了她一眼，赤瞳再次把手放在刀柄上，摆出居合斩的预备动作。 狂三不慌不忙地说： “啊啦~不亏是NightRaid的专业杀手呢，我刚才正在思考该怎么料理你，你居然可以察觉到杀气，很厉害啊，不过我也只是想开开玩笑罢了，请不要当真哦。话说回来，能让一直隐居度日的【瞳中送葬】亲自出场，你那边肯定发生了不小的事情吧，如果我想得没错，你一定是为了那件事而来。奉劝你一句，不管你的正义之心有多么强烈，只要你对我的白林先生动手，我们也会全力击溃你，你的一击必杀对我可没有多大用哦，要是你想用最合理最简单的方式解决私事，最好和我们一起走。” “……” “你在想为什么要相信我，对吗？其实你也没必要相信，我刚才说的那番话确实很像一个低智的诱骗陷阱，让你走到我们的地盘上就可以任意宰割，你没有错，作为刺杀别人的暗杀者就该这样永远保持警惕。那么，我们就此别过，赤瞳小……” “请让我一起去。” “哎呀哎呀？” “其实，我也没有弄懂整件事情，我只知道杀了同伴的人是这个叫白林的召唤师，还有那座塔里的七人众【Darkness】，但是……我从没见过愿意为我支起盾牌的敌人，何况还是身体状况本来就很差的敌人，所以我愿意相信你们一次，但如果你们都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赤瞳把手中的妖刀向前一递，身为杀手却用正气的表情宣誓道： “——我将用这把【村雨】，埋葬你们所有人！” …… 银站在住宅区的屋顶上，静静地等待。 直到再也没有声音，银才探出头来，松了一口气。 意识到自己放松下来，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铁皮做的脸皮也被打出破口。 “搞什么啊……我在搞什么啊？！让白林那家伙逃走了！又被一个路过的刺客给死死压着！明明我都得到了霍比大人的认可，可结果没什么两样啊！我这样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他？！” 为了发泄怒火，银只用一掌就拍断了屋顶上的铁栏杆，掌心喷出火焰，不管是铁栏还是水泥地板都融化成了橙红色的液体。 但这根本不会让心情好起来，反而更火大了。 “要请霍比大人来帮忙吗？趁现在白林的身体还是那副鬼样子，想要杀掉他或者蹂躏他，对霍比大人来说应该没什么难度……不，不行不行，不行不行，霍比大人认为白林绝对不可能在这里，要是我回去告诉他猜错了，那么——不就等于是在当众羞辱他吗？！没错，既然霍比大人把珍贵的新英雄卡交给了我，让我超越了多数的同伴，那我就该扛起更多的责任和义务！只要没人知道白林死在这种地方，霍比大人那完美无缺的形象就能永续下去！所以，要由我亲自埋葬了白林，还有其他的所有知情者！” 咚！ 银启动了第二英雄能力，取出了一把不同于机械风格的日本刀，一击劈开了水泥做的顶楼地板砖。 他的第二英雄能力是个剑士角色，通过这一次挥刀的手感，基本可以确定新英雄的力量达到了稳定，下次遇见白林就可以完美发挥这两个英雄的力量。 其实只要借助机械身躯的机动力，以及召唤师本身的魔力强化体质，只用一刀打破石质地板不算什么本事，可关键是，银所持的刀才不是日漫界中耳熟能详的某种逆天名刀，仅仅是一把——连刀刃都很圆钝的木刀。 其名为【洞爷湖】。 =============================================== “喂，那个……三三，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 “很快你就知道了。” 白林不知道狂三到底要把白林带去什么地方，还命令了两个影从者用逮捕犯人的动作押着白林，很不舒服。 从力量上判定，不只是黑岩，樱满集影从者的力量似乎也没有多少削弱，和本体几乎没有差别。如果说这些影从者是转生的杰作，那还真的是有够厉害的，明明造出来的是影从者，却能把战斗力和技巧还原到九成以上。 赤瞳也跟在身边，虽然她的样子看起来只是在普通地前进，但白林知道的，只要做出小动作，她马上就能拔刀攻击。何况之前白林还挨了几次攻击，多亏了银时赋予的强韧体质，白林才能忍住腹部上的刀伤，但狂三没有惯例地使用时间倒退的子弹给他治疗，这也让白林觉得很奇怪。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林眼中的异形幻觉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眼中的视界又恢复到了正常的都市夜景。 “好了，就是这里，白林先生你是不是觉得很眼熟呢？” 听到狂三这么说，白林抬头一看——眼前有一座遭到破坏的写字楼，表面光滑的玻璃窗被毁掉了大半，变成了参差不齐的建筑骷髅。可白林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的视力，没法看清这栋楼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可是说到眼熟，白林仔细想了想，好像想起了什么——这不就是昨晚和小暗一起袭击的魔术工坊吗？！不就是从这栋楼里把沙耶救出来的吗？！ 白林现在还记得那位妖刀男，他是第一位可以和小暗对峙数秒的强者。白林还记得当时他手下留情了，还称呼白林为“大人”，他还来不及解释就被小暗斩杀了，因此白林才能活到现在。虽然白林今天一整天都在和沙耶享受生活，或者被章鱼触手的幻觉给吓得神经兮兮，可其实这些疑问一直压在白林的心里，让他耿耿于怀，百思不得其解。 等等，不对啊。 白林可从来没有仔细说过他是在什么地方救了沙耶，或者说他从来不会把每天攻击的工坊地点记下来，为什么狂三会知道白林来过这个地方，而且还救出了沙耶？ 难不成狂三一直在背后跟踪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林先生，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表面上是NPC建筑，其实是一伙召唤师搞非法cao作的试验场。” “没错，那你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吗？” “当然是仿制神器啊，我不知道他们干嘛要做这种事，反正都是他们活该，要怪也只能怪他们没本事还要干这么危险的勾当。” 白林这么说的时候，隐约听到了刀刃与刀鞘摩擦的声音，就像是在刻意忍耐杀人的冲动，在拔刀的边缘踌躇着。白林猜到了那是赤瞳的妖刀，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但他的直觉正在强烈地警告自己，赤瞳随时都有可能会冲过来砍了他。 狂三就像故意装作没注意的样子，对白林问了另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白林先生，你最近是不是有一种‘暴力可以解决一切’的想法？” “怎、怎么会？如果可以不动手就解决问题，当然还是不动手比较好啊。嗯，如果是一开始就没得谈的问题，肯定是直接动手比较快。” “没错，你是有这么想，但你又如何确定，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你的借口？” “……什么，意思？” “如果白林先生你从一开始就认定对方是‘没得谈’的那一类型，就可以言正名顺地全部杀掉了不是吗？” “可、可是……霍比的那帮手下不就是这样吗？虽然我是遇到过向我求饶的，但也都被他们互相残杀干掉了，霍比他们根本没有——” “白林先生，从刚才开始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我在说的……我……我当然是在说，我和霍比早就变成了水火不容的关系，他也视我为眼中钉，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调查，霍比和我早就没得谈了，就算不是亲自见面，也只能杀个你死我活——”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说霍比先生的事，可我们现在讨论的事情和他没有一点关系哦，请你认真点啊，白林先生。” “没关系？怎么会没关系？！这栋楼不就是霍比派人布置的魔术工坊？！我每次毁了一个据点，也都会把所有资料送给Ruler那边，那全都是霍比正在研究的永恒神器资料啊！这些不都证明了，这些事都是霍比搞出来的吗？！怎么会和他没关系？！” “白林先生，这栋楼可不属于霍比先生的势力范围哦。” “………………诶？” “你最近清除的那些魔术工坊，大部分都是只有二十人左右的小规模工坊，但也有那么几个规模庞大的大型工坊，那些工坊的资源充足、人力强势、行动隐蔽、封口严谨，都不是霍比的弱者集中营可以做到的。白林先生你也早就察觉到这种差异了吧，难道你不觉得这种作风根本就是——韩泠先生的纳萨利克吗？” “……” 听到这里，白林的心里发出了被锤子猛烈砸碎的玻璃声音，仿佛心中产生了一通连环爆炸，蒙在真相上的一层迷雾终于烟消云散了，让他的脑回路疯狂运作起来。 “白林先生，你和【Darkness】最近在排除对这座城市有害的召唤师，这点没有错，但实际上，只有三成左右属于霍比的势力，剩下的七成……基本都是纳萨利克，或者其他帮派的反抗者侦察队。也就是说，白林先生，你一直都在帮Ruler杀掉同阵线的同胞啊。” “这不可能……那什么我搜出来的那些记录实验的纸张上基本都是一样的……” “没错，白林先生，你看到的都是你‘希望看到’的内容，受到长期的过度压力，就会在意识中选择对现实的逃避，这属于很正常的精神障碍。你希望看到被你摧毁的所有魔术工坊都出自霍比之手，所以你强迫自己认为那些文件上写的都是仿制神器的内容，实际上，你拿走的只是被烧了一半的废纸，你根本没看过上面写着什么。我用【十之弹（Yod）】偷窥过，所以一清二楚哦。” “喂……喂，这可不是什么悬疑剧啊，怎么可能嘛哈哈……” “遗憾的是我说的都是真的。纳萨利克留在这里的侦察队有不少人是NightRaid的成员，我是说，他们有不少人是曾经和NightRaid相关英雄合作过的成员，他们很擅长躲在敌人的国度执行工作，可是被你全灭了，不管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消灭有害目标，赤瞳小姐会出手攻击白林先生你都是情有可原。还有那个使用妖刀的男人，在当初可是剑制队底层的平庸召唤师，努力走到了SS级的地位，却没料到自己的结局是被当初崇拜的白林队长和七人众联手削成了两半，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呀~” “不对，骗我的，绝对不是这样，说我杀了那么多的人都是同伴，而且还有很多是韩泠的部下……不对，不是这样啊，因为次元战争都已经结束了，那就不该还有反对Ruler的人在吧？会做出非法行为的，应该都只有霍比那样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吧？对吧？” “白林先生啊……” “嗯？” “次元战争还没结束。” “……” 说到这里，白林的脸上是史无前例的惊讶表情，连他自己都无法想象，狂三这简短的一句话给他带来了多么强大的冲击。 也是因为这一句话，白林的脑子又发出了某种信号，本不该回想起来的记忆画面一个接一个地喷涌而出，可是它们就像洒了一地的拼图碎片，明知道只要全部拼起来就能得到答案，却连最初的两块拼图都找不出来。这堆“正确”的记忆在脑子里混乱不堪，无法拼接和读取的回忆就是一堆杂乱无章的幻象。 “是邪恶面的雨轩小姐告诉你的吧——‘我们在新宿被基德杀了，我们拿到了新宿的仿制圣杯，我们结束了次元战争’，你相信了这些，也只能选择相信这些。” “我想起来了，到底是怎么搞的……不该这样，我怎么可能会相信那种荒唐的睁眼说瞎话？！” “白林先生，你知道‘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吗？简单来说就是‘人质综合征’，在长期的胁迫下，被害人对加害人产生好感、依赖，还有可能协助犯罪，用这种方法去灌输思想才不是难事呢。对那边的雨轩来说，如果想要一个人喜欢上她，这种方法最适合她了，既可以得到某人的欢心和信任，也可以满足她的施虐心，真是个可怕的女人啊。” “……” 白林渐渐想起来了。 被埋葬的回忆全部回来了，从新宿一战之后的记忆碎片开始重组。 新宿那里压根不存在牺牲者； 新宿那里压根不存在圣杯； 新宿那里压根不是战争决胜点。 回想起这些，才知道如今的生活到底有多么不合理，如果狂三说的都是真的，那么白林所见的一切“不合理”都解释得通了。 不，也不是全部“不合理”都得到了解释，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 太突兀了，白林今天只是想带着沙耶享受一下难得的假日生活，平日里白林还要和小暗一起清除危害和平生活的那帮害虫，还要应付随时会出现的霍比旗下的复仇者，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思考这生活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白林先生？” “给我一点时间，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请你这就跟我们回去，否则至今付出的牺牲都要白费了。” “我说……” “还有那个沙耶，你不要再去接触她了，她其实是——” “够了！你们突然告诉我，我的生活是虚构的，我的恩人兼室友是幕后黑手，叫我怎么冷静？！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少来管我！” 【召唤师技能·闪现】！ 白林启动了记忆中本该被封印的技能，将位移距离调到最大，消失在众人的面前。 狂三知道白林肯定会抗拒真相，只是没想到白林的反应会这么激烈。特别是提到沙耶的时候，白林的表情就像是在怒斥一帮怂恿他离开家庭的乌合之众，看来【沙耶】这个存在已经把他毒害很深了，而白林却完全不知道【沙耶】这个英雄到底代表着什么。 让樱满集和黑岩押着他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白林这么快就能使用【闪现】逃走了。 狂三也知道这不是开玩笑或演戏，潜伏了这么长的时间才终于得到和白林独处的机会，可白林对真相如此抗拒实在是意料之外。 情况已经糟得不能更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