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青埂峰下一顽石
我们一行人出得门来，推开舞厅门口厚重的拖地布帘，果然门里门外两个世界，外面冷多了。 小镇冬天的冷是湿冷，直钻骨头的那种。这不禁又让我思念起深圳来，那里虽然也是一样的辛苦，可是温暖如春。大冬天穿个线衫就可以了。过完这个年还是走吧，开弓没有回头箭。 我和小C各自跺了跺脚，拉好围巾缩着脖子走下楼去。我们没有男朋友关心，只能自己抱抱自己。卫红和飞鹏并排走在我们前面，隔着一米的距离都感受到他们的快乐。多么相配的一对璧人，为什么卫红就早早的结了婚呢？ 我在心里酸溜溜的想：如果我是卫红的母亲，明天早上门一开。看到卫红领着飞鹏，这么肩并肩活泼可爱的两个人。她忍心做那划开银河的王母娘娘吗？ “下雪了！你们快看，下雪了！”卫红兴奋的冲上街道。飞鹏紧跟其后，两个人在风雪中旋转拥抱，像是在跳华尔兹。全然忘了我和小C的存在。 好吧，世界是你们的，至少在这一晚。 我仰起头，小小的雪花还没有落在我脸上就化成水，轻微的就像春天开的第一朵桃花。 我闭上眼睛，让雪花慢慢地一点一点在我脸上落下，有几片雪花落在我乌黑的头发上，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银光。都说星星是穷人的珍珠，在这个寒冷的夜晚，我有雪花做的婚纱，我有眼睛里的星星，我唯独没有你。 在1993年，卫红也罢，我也罢，小C也罢，虽然我们都已经长大成人，我和卫红还算得上在外面闯荡江湖，但是一到时间，我们还是乖乖的各自回家睡觉。 我们三个女孩子护送飞鹏走进“北门旅社”办好入住手续，我和小C促狭的推着卫红，要让卫红留下来陪飞鹏一起。 卫红大气的挥挥手，“你们俩别急，等我领了证一定请你们俩见证我入洞房！” 我预先跑远几步，然后冲着卫红叫道：“卫红，刚才登记入住的时候我看到了飞鹏的身份证。他居然比你还小两岁！你说你这叫不叫老牛吃嫩草？” 卫红果然嬉笑着跑过来打我：“是啊，我就老牛吃嫩草了。怎么样？春天来了我就是要吃嫩草。” 我们三个女孩子在寒冷的雪夜里嬉戏。是啊，春天多美好。春天也和爱情一样，一念起时春风拂。春天是上苍赐给人类最美妙的心灵鸡汤。让少者长，让老者有青春的念想。让年轻人更是充满无限美好的憧憬，哪个少女不怀春？ 卫红虽然结过婚，有女儿，可是在这个夜晚，我多么希望她只是我的同龄人。一个对爱情充满幻想，一个有爱人陪伴的人。 夜的美好匆匆过去。 清冷的白昼还是如期而至了。 卫红没能离成婚。母亲说了，要想离婚可以，从我们的尸体上一个个的踩过去。家里除了你以外是四口人，你准备好四口棺材。一个也不能少，考上大学的剑红也不例外。 卫红设想过很多次那样的场面，她以为她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四盆冷水劈头浇下来，母亲就是那击鼓退金兵的梁红玉。鼓声阵阵，每一槌都痛入心扉。 卫红母亲找到我，给我下了死命令：“我是不允许女儿离婚的。女婿进了我家门，是好是坏我都认了。一朵荷花从来不能开在两口水塘。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如果卫红有什么举动，你一定要拦住她，要向我报告。” “知道的，知道的”，母亲脸上堆着笑拉了卫红母亲的手，讪讪的送她出门。转头痛心疾首的对我说：“做人好坏要分的，你不要拿你的自由论来说服我。但凡让我知道你有一点鼓动卫红离婚的迹象，看我不拿你是问”。 我嘴上答应着母亲，心里想，过两天我就回深圳了，看你到哪里拿我是问！你连自己的女儿都管不了，倒cao心起别人家女儿的事来。有本事你和父亲也拿出老本来送我去自费念个大学呢？那我就什么都听你的。而且现在不用你逼，我比任何时候都渴望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念书。而不是做一个在流水线上车衣服的蓝领工人。 不过说到底，我还是个乖巧的女孩子，在心里发完牢sao就继续开始担心起卫红和飞鹏来。飞鹏可还呆在“北门旅社”里等消息呢。卫红已经被软禁了，她那老公哪哪都不去，领着个女儿全天候呵护在她身边。 吃过午饭，剑红在楼下大声叫我：“小雪jiejie，我妈叫你帮忙结花呢，快下来！”我探出头一看，剑红正冲我挤眉弄眼。我会意的点点头，转身征询母亲的意见。 “花”是小镇上一种用米粉做的小甜食。工序复杂。有一个环节是拿把剪刀剪开面皮，再用手结成花的形状，所以叫结花，很需要人手。母亲想了想，抬抬手放我出了门。 我和剑红匆匆赶到北门旅社，见到苦苦等待的飞鹏。我这时候才发现我一直低估了剑红这个小丫头的能量，能考上大学的女学生就是不一样。她掰开揉碎苦口婆心的劝说飞鹏，连哄带骗带吓唬。把飞鹏说的一愣一愣的。而我只是做了一个看客，起了一个向导的作用。 不过，来自青田的陈飞鹏也像他家乡的青田石一样倔强，完全就是青埂峰下一顽石。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是打消了他找上门去见卫红的冲动。 他对着我和剑红说：“我是认真的，卫红是我刻骨铭心的初恋。她今天离婚我今天带她走，她一年不离我等一年，十年不离我等十年。” 我在心里撇撇嘴，说大话谁不会啊？十年？我怕你是一年也等不了吧？ 飞鹏又红着脸说：“我真的爱卫红，所以我希望她过的好。现在你们家里不同意她离婚，我可以走。我不会打扰她的生活，但我这辈子就是要等到她，不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