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要买床了

    我刚走到超市，就看见牛皮糖等在那里。对这个平日里偷瞄一眼就满心欢喜的冤家，我今天看他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觉得他就是所有烦恼的起点。

    “小雪，我叫进文去帮我买席梦思。今天晚上坐他送货的车去诸暨，明天就把床带回来。”牛皮糖看我一进门，赶紧走上前来汇报。

    吴进文是小C的老公，他退伍后转业到了水利局。平日的工作是背着个相机包去河流水域山塘水库巡水。山高皇帝远，再加上他的工作地点在荒郊野地，所以自由的很，没有打卡之说。

    进文和小C结婚后，一夜之间成长了，生活的乐趣除了陪老婆就是赚钱。小C去了金华参加为期三个月的驾驶员培训，落单的吴进文八小时以外给他舅舅跑起了供销。

    吴进文的舅舅是小镇上的能人，也是从部队转业回来。最初在镇里兴办的钢丝厂落脚，没几年，随着企业改制潮钢丝厂竟然被他买了下来。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工作时间自由的吴进文就被他舅舅给盯上了。他给这个外甥鼓气：“你也算跑过码头的人了。你有时间到市场上跑一跑，卖出一吨钢丝我给你50元。”

    金钱是生活的最大动力。吴进文从他舅舅的办公室拿到一本《ZJ省电话号码大全》就开始抱着电话机打电话。

    这本被我们称之为《黄页》的大部头是吴进文人生中读的最认真的一本书。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渐渐地，还真让吴进文遍地撒网的电话推销捕到了一两条小鱼。

    吴进文这个人很勤快，也很有韧性。只要目标客户有一点意向，他就背了钢丝样品巴巴的赶了过去，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客户选用他的产品。

    最开始的时候他是入不敷出的。每个月水利局发给他的那点工资都被他扔在了路上。他舅舅答应给他的每吨50元的推销酬劳却像一块画在空中的饼，看得见摸不着更是吃不到嘴里。那些电话里回复他“你样品带过来看一下”的客户，要不看了他的样品直接说“下次再说”，要不收下他的一截钢丝“我先看看，你价格能不能再便宜了？”

    不过天道酬勤，经过不懈的努力，吴进文终于可以在他舅舅送货的车上占上一点空间。进文舅舅的工厂除了吴进文这个编外的推销员，还有两个老供销。厂里专门搞了一辆货车送货。

    钢丝厂的产品主要是提供给雨伞厂做伞骨，给席梦思厂做弹簧。改革开放的春风一吹，浙江大地上有很多这样遍地开花的小工厂。可能今天你家要0.4规格的半吨，我家要0.8规格的半吨，老供销们不屑于做这种小买卖，他们都盯着那几个明星企业的采购。谋划着“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大生意。

    不要说，这个吴进文还真是个经商天才。他很懂得“夸夸其谈”之道。

    他的夸夸其谈并不是说东道西，天文地理，而是很会搭讪，善于沟通。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情商很高。不管是什么人，他总能找到你身上的优点夸上一夸。

    但凡为人，对于迷魂汤总是缺少抵抗力，随后也会左右判断力。吴进文是那种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起整个地球的人精。他一边锲而不舍的把舅舅工厂里的钢丝蚂蚁搬家一样卖进一家一户小工厂，一边又打起了对方工厂产品的主意。

    最开始没有本钱的时候，他从对方工厂拿一些雨伞过来。以比超市更低的价格卖给身边的熟人。混熟以后，他又帮人代买起了席梦思床。

    1995年的时候，卫红的老本行“穿棕板”已经鲜有人涉及。做货的觉得这个活又累又不赚钱，买货的又嫌棕板价格高样子还土气。

    在这样相看两相厌的情形之下，席梦思这种看起来很豪华，睡上去弹性十足的舶来品就变得很受欢迎。成为很多年轻人布置新房的首选。

    我撇撇嘴，假装不屑的说道：“要去你就去，和我有什么关系？”

    牛皮糖璀璨一笑：“和你没关系？我好好的买床干什么？我一个月工资呢！”

    我噗呲一笑，“你爸妈在我家楼上了，说不说的成功还不一定呢。你别高兴的太早！”

    牛皮糖咧咧嘴，“睡床上的一定是我们两个，你放心！”

    我脸一红，往门外轰牛皮糖：“去去去，这么不要脸。哪里凉快哪里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