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时也、命也、运也

    卫红已经不在小商品市场摆摊卖衣服，她在离小镇十里地的村上承包了一块茶园。

    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都很不理解她，一个女人跑村里玩泥巴干什么。就算她最早的职业“穿棕板”也比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茶叶好吧？

    作为小镇姑娘，即使卫红早早的奉父母之命结婚生女，哪怕为了生活从此不做江湖儿女，就算因为命运安排不能爱我所爱。卫红她爱美的天性总还是不能被抹杀的吧？

    也不知道这个茶叶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竟然让她舍弃了最起码不用晒太阳的室内工作来改行。

    我坐着小C的新货车，“突突突突”没一会儿就到了卫红茶园的山脚下。

    上山需要走一长段弯弯曲曲的石头台阶，台阶两旁是高大的水杉树，有些细碎的叶子掉落在台阶上。

    我张开双臂拥抱了一下虚无的空气，仰天长叹一声：“此时此刻，我真想跳个舞，在这林间小道旋转，一定美的如诗如画。”

    “是啊，如果朱丽叶旁边有个罗密欧伴舞，那就像电影一样美了。可惜罗密欧不能如影随形，只有我们这两个朱丽叶去找山上的朱丽叶。”小C旋转着她柔滑的水蛇腰，三步两步的向山上出发。

    “对了，你那吴进文呢？”我有些奇怪的问小C。

    以牛皮糖迂腐的作风，叫他翘班陪我疯那比登天还难。但是吴进文只要有时间都是陪在小C边上的，今天小C都提车了也没看到吴进文出来晃荡，让我很不习惯。

    “他被局里叫去谈话了，可能要办停薪留职。”小C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哦！”我停顿了一下，也收起笑容怏怏的坐在小C边上。

    卫红承包的茶园山顶有一座古老的寺庙，上面的签书据说很灵验。我们坐的这些台阶都是善男信女们捐赠，在台阶的左边凿刻上了捐赠人的姓名。

    我摸摸石阶边上模糊的字迹，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什么红什么勇的名字。也许是一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夫妻捐了一级台阶，然后将名字刻了上去。

    “你说，这些捐台阶的人现在还活着吗？”我忽然问了小C一个如此深沉的问题。

    “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小C笑了一下掉了一句书袋。

    “你管他们在不在？只要台阶在我们顺顺利利的上山就好了。这再长的人生也只是一个过程，本就不存在什么永恒。”看我沉默不语，小C揉揉我的头发。

    “唉！那你车买了跑运输。光靠吴进文舅舅厂里的货，吃得饱吗？”一路上小C把她的赚钱大计和我坦白交代了一番，包括买车的钱是从哪里借的，买了车怎么揽生意，怎么还债。

    小C的货车差不多6万元钱，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在刚刚过去的前几年，“万元户”还是一个新鲜的字眼。我记得镇里的“万元户”可是胸口带上大红花，好好的被表彰了一番。

    小C买车的钱除了制衣厂发的安置费，吴进文的母亲拿出来一点钱，他那在外地供销社上班的父亲居然一毛不拔。

    信用社贷了2万元钱。

    吴进文舅舅出了2万，用运费抵扣。

    这样一来，6万多买的车，不但押上了小C的全部家当，有三分之二还是借的钱。我虽然很羡慕小C开车的潇洒样子，但心里默默的为她捏了一把汗。

    我和牛皮糖的工资加起来一个月也不过300多一点，不吃不喝一年3600。小C买个车借的钱需要我和牛皮糖十年扎紧口袋把嘴巴缝上。

    更何况，借信用社的钱要支付利息，借吴进文舅舅的钱，给吴进文舅舅拉货就领不到运费了。

    我伸手拍拍小C的肩膀，“傻妞，我怎么觉得你家吴进文太厉害了。就这么让你把车给买了。”

    小C望着远处天空上的白云发愣：“吴进文不厉害。我觉得吴进文舅舅才是我的偶像。你看他出了2万块钱，就买回了一辆6万元的车。我还对他感恩戴德。”

    我脑袋瓜子一转，是哦。吴进文舅舅才是四两拨千斤的那个人。没有他的钢丝厂业务做支撑，没有他抛出来的2万元，小C的人生不会上一个台阶。

    一个下岗女工成为第一批拥有私家货车的小运输老板。时也？命也？运也？

    人生的关键时刻只有几步，小镇里一起长大的女孩子很多。岁月流逝我们渐渐长大，像水银一样洒落在各个角落，步入截然不同的人生。

    卫红、我、小C算是兜兜转转继续留在小镇的女孩子，我们的人生又将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