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散发弄扁舟
我曾经有些时候想想自己是无所不能的,我有一千种办法可以拆散他们。但是那也仅仅只是停留在想象之中。 现实里的我怂的很,从那个女人堂而皇之的在我父亲身边入座,大大方方的摊开卷饼皮和我父亲讨论一个卷饼里面要包进去哪些菜肴才更好吃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沦陷了。 我正在一步步的失去我的父亲! 我实在不想看到父亲无视我的存在,专心致志的和这个所谓的毛阿姨讨论包卷饼。我只能把注意力转移到饭桌上,希望早点涯过这让我难堪的晚宴。 宝珠外婆家的饭桌上永远都是花团锦簇。与我的母亲相比,宝珠外婆更擅长于螺蛳壳里做道场。她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菜,比如火腿厂里修下来的火腿边,加了油泡粉丝小青菜在小火炉上咕嘟咕嘟。比如洗净大蒜的根须,蘸着蛋糊用油炸成酥脆。再比如收集起大青鱼的鱼鳞熬一碗鱼冻。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可以说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做不到。每次去她家吃饭都会有一些不期而遇的惊喜。 宝珠外婆有一双典型的化腐朽为神奇的双手,在她眼里,这世界上几乎就没有一样东西是没有用的。 在我的眼里,再大的事情在宝珠外婆那里就都不是个事儿了。 她炖汤的柴禾是隔壁锯板厂里别人嫌弃不要的锯木屑子,她去细细的归拢了来在火塘里煨汤。 她睡觉的枕头是她给别人做裁缝时剩下的小碎布,用心拼凑出的图案。 她一辈子没有生养小孩,但是却有一堆管她叫宝珠外婆的小孩。 老天安排给她一个浪荡出轨又无能的老公,她却连这个老公在外面生养的女儿都视同己出。 她的家曾经是镇上的富户,曾几何时,林家院子的房子铺天盖地。 现如今她作为林家的继承人只占据了林家院子的一个小角落。 她和院子里其他的住户一样共用着大堂天井和回廊。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点林家三小姐的风姿,她只是一个帮镇上居民看孩子补衣服挣钱的保姆。 我看了看宝珠外婆,她已经来到了饭桌边上,正在给她的老公倒杨梅酒。她老公夹了一只酥脆的小鱼往嘴里送。 这一刹那间,我有些怀疑我以前听到的故事是假的。你看宝珠外婆和她的老公不是白头偕老,举案齐眉吗?如果没有人提及,有谁会知道这个叫宝珠外婆“外婆、外婆”叫的很欢的杨彩虹,她就是宝珠外婆那个不争气的老公在外面养的私生女的女儿。 她和宝珠外婆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还是针锋相对的敌人! 无因不来?无缘不聚?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不是一家人也成了一家人?我有些惊叹宝珠外婆的肚量,又有些惶恐自己将要面对的问题。 “小雪啊,你妈也走了这么长时间了。你爸和毛阿姨以前就认识,现在刚好两个人都一个人了。今天你们认识一下,改天你大哥二哥回来见个面。你爸以后就不孤单了,两个人有个照应。”宝珠外婆递给我一碗甜酒酿。 我低下头用调羹一下一下的搅甜酒酿,努力用勺子去打碎连在一起的糯米饭,一言不发。 “毛阿姨的儿子今年毕业了分配到了这边中学教书。还有两个女儿年纪大一些,已经成家了。以后毛阿姨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小雪你回来就有饭吃了。”我爸补充了一句。
我抬起头看了看父亲,还是一言不发。 “毛阿姨的老公原来是名体育老师,在三年前去世了。”父亲看看我,说道。 “笃笃笃”我用调羹继续搅甜酒酿,一滴不争气的眼泪“啪嗒”一下掉进碗里。 我低下头,用调羹狠狠的挖了一勺甜酒酿塞进嘴里。 宝珠外婆家的甜酒酿已经早早的放在井水里冰过,凉凉的甜甜的,可是我吃在嘴里却苦涩的很。一定是我忍不住的眼泪掉的太多了,让甜酒酿都变了味。 我低着头,把甜酒酿一勺一勺的往嘴里送,生怕一停下来就要被迫发出声音。 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似乎大家都在等我表态。 我的嘴里塞满甜酒酿,脸上红红的。我稀里哗噜把一整碗的甜酒酿都顺着喉咙倒下去。 我放下调羹,抹了抹脸,坚定的说:“我爸只有一个老婆的,谁住进那个家那就是把我赶出家。我不同意的。” 说完,我站了起来,把脸冲向那个毛阿姨,“爸,反正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全桌的人都看向我,也许他们没想到平时温文尔雅的我反应如此激烈。 在他们看来,一切都是木已成舟,一起吃个饭组个局不过是告诉我一声。我的反应应该是逆来顺受,顺手推舟。 不知道是甜酒酿喝的太猛还是心里着实际难过,我把椅子一推,踉踉跄跄的奔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