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借我一个肩膀

    钟先生和方秀英俩人没一会儿就走到了方秀英的家门口，毕竟小镇就那么一点大。

    “你回吧，早点去旅社住下。可能明天还有什么活动的。”一到了家门口那条小巷，方秀英就毫不留情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干干脆脆的下了逐客令。

    “我进去讨碗茶喝么！”钟先生有些尴尬，现在的他很想去看看方秀英和吴进文住的地方，想要体会一下俩母子的生活。

    “进文喝醉了酒。他弟弟这个时间段也已经到了家。你进去不合适。改天再说吧！”方秀英挡在门口。

    “那我看着你进家门我再走。”钟先生立在方秀英家的台阶上不肯离去。

    方秀英朝巷子里看看，门洞之间也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看到了这一幕，钟先生再呆下去，小镇上明天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闲话来。

    “我进去了，你赶紧回吧！”方秀英皱了皱眉，飞快的进了屋，那身形矫健的都不像一个曾经患过抑郁症的病人。

    “吱呀”一声，木门在钟先生的眼前紧紧的关了起来。这个吴家老宅坐落在太平街上，年头有些长了。以前钟先生读书的时候经常路过，只是没想到世事无常，如今这院子倒和他有了如此非同一般的关系。

    钟先生抬眼看看这个房子，还是三十年前的样子，只是更加破败了一些。青砖砌的门头上几根茅草在风中凌乱。厚重的木门上贴的红纸门神已经有些斑驳。

    “神荼”、“郁垒”，钟先生又取下眼镜擦了擦，慢慢的咀嚼门上的这四个字。

    三十年了，原来自己和方秀英居然有过这么一层关系！这屋子里面竟然有自己的亲骨血！真不知道这么些年方秀英的日子是怎么过下来的！

    我真不是人！怎么说走就走，这么多年也不早点回来看看呢！曾经连身体都进得去的亲密爱人，现在连大门都进不了。我只能在门口看着红纸门神发呆！

    两行清泪从钟先生的眼眶流了出来。年轻的时候不懂爱情，世事沧桑，如今尝尽愁滋味，却没有了爱的权利！

    钟先生戴上眼镜，慢慢的转身，穿过小巷向大街子子而行，昏黄的路灯把他的背影拖的很长很长，一如他寂寥的心情。

    方秀英在门缝里看着钟先生的背影一步一步的走远。转过身子把头靠在木门上，岁月不饶人，一转眼那个意气风发离开故乡的少年，归来已是落尽风霜。

    大家都老了！

    钟先生刚才拉着自己的手说要回家离了婚，要来照顾自己两母子。一个学理工科的大男人，一个声名在外的教授那么虔诚的跪在自己脚下。方秀英的心也是凌乱的很。

    一辈子说长不长，钟先生说年过半百参透人生。可是人活在这世上，受着万种羁绊。岂是今日了却凌云志，明朝即可散发弄扁舟？

    今天终于把压在心底三十年的秘密给抖落了出来，全身像虚脱了一样的轻松。

    老天爷啊，原谅我吧！如果不是为了吴进文，我方秀英不会这样做的。我会让一切尘封，往事随风。

    可是你看眼前，家里还是百年前的老屋，风雨飘摇。吴进文断了腿、亏了钱。小儿子业已成人，可是就这样的家庭，恐怕不会有女孩子愿意和他同甘共苦。

    小C是个好女孩子，进文落得如此下场，她还是对他不离不弃。我们吴家亏欠她啊！

    方秀英靠在大门上想了又想，吴进文和小C结婚都快四年了。小雪和牛皮糖比他们迟结婚，儿子都满地跑了。小C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个家庭没有小孩总好像少了一些热闹。而且像吴进文目前这样的状况，小C如果没有一个孩子，说不定哪天煮熟的鸭子也飞了呢！

    小C啊小C！为什么我们婆媳两人都是苦命之人呢？难道应验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

    方秀英抬眼朝房间里看，小C房间的灯已经熄灭了，这小夫妻俩应该是洗洗睡了。今天吴进文莫非已经感知到钟先生就是他的亲生父亲？所以借酒消愁喝醉了？

    小儿子的房间还亮着灯，里面传出电视机的声音。上完夜班回来也不早点上床睡觉，这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方秀英慢慢的走向自己的房间，那是楼梯角隔出的一个小空间。两个儿子一天天大了，自己作为母亲的能耐却日渐式微。就这么逼仄的一点螺丝壳，小C就算怀上孩子了，孩子投胎到吴家也是受委屈。

    眼下最大的问题还是，吴进文和小C都在潘学武的茶厂里打打工，这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个起色。我一个病身子拖着他们，除了自己的退休工资可以贴补家用以外，还真想不起自己对这个家有什么贡献。

    方秀英慢慢的走着，一边在心里默默的想：“吴进文到底是钟先生的骨血，现在落了难。钟先生借我一只肩膀靠一靠，应该也不为过吧？老天爷，你一定会原谅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