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木匠

    门虚掩着，并没有锁。赵诗阳随即推门而入。一股浓烈酒气扑面而来。

    王木匠拎着酒壶，端着酒杯，自顾自地沉静独酌。仿佛并没有留意有人进来。

    屋子很大，却几乎无处下脚。到处堆满了木料，木具，还有喝完的酒坛。

    “王叔叔，这是我母亲卤好的豹腿rou，给您下酒吃！”赵诗阳挪到近前，奉上卤rou。

    王木匠这才抬起头，目光迷离，赵诗阳与之对视。王木匠约莫三十来岁，身材修长，相貌英俊。只是不修边幅，面容有些沧桑。

    “是三，三胖啊，代我谢你母亲。你这孩子，许久不来，比上次胖，高，高了！”王木匠打开食盒，瞬间rou香四溢。“过来，陪王叔喝点儿，酒量要从小练，别浪费了天，天赋。”王木匠在赵诗阳圆鼓鼓的小肚皮上，轻拍了几下。

    赵诗阳暗自腹诽，发誓要尽快减掉这身肥rou。但转念想到，上一世他确实经常陪客户喝酒，说是天赋倒也没错。

    “好，那我就陪王叔小酌几杯。”

    王木匠目露赞赏，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酒杯。给赵诗阳倒了一杯。赵诗阳接过来一饮而尽，感觉这酒入口绵柔，还自带一股果香，比上一世喝过的茅台，听花都好喝。不禁真心称赞一声“好酒！”

    王木匠愣了一下，笑问“真觉得好喝？”

    “好喝！”赵诗阳知道王木匠是以为自己在逞能，把他当小孩子看。而他已经装了几个月的孩子，甚至每天还得被二胖拉着和一群孩子玩游戏。虽然包氏，二胖都对他爱护有加，还将“膘肥十法”倾囊相赠，可远离了熟悉的世界，失去了父母亲人的苦楚，有谁能知。

    此刻，他不想伪装，只想以酒解忧。他接着说，“这酒入口绵密，回味悠长，兼有果香，又添清新。确是难得的好酒。”

    王木匠自是惊讶赵诗阳竟能说出这番道理。看了他半晌，并没说话，只是又帮他倒满了酒杯。

    这二人就这样相对无言，一杯接一杯，偶尔停下来，或是各自发呆，或是撕两口rou吃，从上午直喝到日落。赵诗阳起身告辞，王木匠微微点头，算是知会。

    自此之后，赵诗阳经常拿着弹弓去山野里打些野兔，山羊等野味。一些拿回去给包氏，二胖享用，另一些拎到王木匠处，用木炭烤熟，陪他喝酒。

    时间一晃过了一年，而二人却像是一对相识数十年的老友，呆在一起时只是默契的推杯换盏，却各自无话。

    有时，王木匠会放下酒杯，抱起块木料雕刻。每次都是刻同一个人，一个女人，绝美的，不似食人间烟火的女人。

    每次刻的姿态不同，或低首抚琴，或轻歌曼舞，或若有所思，或翩然回首，他如庖丁解牛，刻刀翻飞之势，婉若游龙，几乎毫无滞涩，木屑如雪花般飘落。只是最后刻此女眼睛时，会稍微缓慢，每刻一刀，都似倾尽全力，最后一刀落下，那双眼，便似真有了神采，只是每次，都是nongnong的哀婉，与不舍。

    赵诗阳心知王木匠为情所困，但此间事，冷暖自知，解铃还需系铃人。

    王木匠眯着眼睛，反复观看手中的木雕，最后还是长叹一声，扔进燃烧的火炉里。

    此时要是有眼力的人在此，定然会奋不顾身从火里拣出。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赵诗阳呷了口酒，触景生情，吟出这句古诗。

    “一寸相思一寸灰，啊！”王木匠心神剧动，嘴角竟渗出了血丝！手中酒杯砰的一声，被捏成了齑粉！

    “你，你不要紧吧？我刚才也是触景生情。对不起啊！”赵诗阳有点手足无措，倒不是王木匠徒手捏碎酒杯，让他出乎意料。而是看到对方吐血，真心担心其安危。

    王木匠长吁了一口气，身上忽然爆发出一股气势，这气势并非盛气凌人，而是如春风化雨，饱含生机。赵诗阳感到浑身一阵舒畅，像是灵魂都被滋养了一般。其实此刻，不仅是他，方圆百里的凡人瞬间都感觉精神一振，像是早饭多吃了二两。连周围的草木也似承蒙了甘泽，比之前苍翠了一分。

    而王木匠本人则一扫之前的沧桑颓废，本就英俊的面容此刻丰神如玉，光彩照人。哪里还像乡野间的木匠，钟鸣鼎食家的公子，想来也不过如此。

    王木匠温和看向赵诗阳，缓缓说道“蓬山远隔，相思成灰，所谓黯然销魂，不过如此。我因情而道伤，本以为此生再无寸进。听闻小友诗句，心神剧震，本来的暗伤彻底崩碎，虽说修为下降，境界跌落。但正所谓不破不立，这往后的路却隐约可见了。”

    叹了口气，王木匠轻轻说道“春心，永远无法抑制，也不会泯灭！花根若在，花落亦是花开！”眼神越发明亮。

    赵诗阳连连点头，说道：“这诗句写得凄绝，但若是真的绝望，便是曲解其意了。把最美的东西碾碎了看仔细，才能体会它究竟有多么璀璨动人，才会生死相许，才有机会扭转乾坤。从前我也没体会到这层。”

    王木匠目露赞许，“从你第一次来这里，我便看出你并非那个孩子，你虽然身具罕见的闪灵之体，却没有半点修炼痕迹，想来也是阴差阳错占据了这孩子的身体。我之前全无心情探查此事，现在倒是有了一丝好奇。”

    其实，王木匠若是真想了解，大可以直接搜索赵诗阳的识海，便可尽知他的前尘种种。但他与赵诗阳相处日久，看他行事颇为顺眼，已然把他当成半个朋友，自然不会强人所难。

    赵诗阳面露犹豫，王木匠宽慰“每个人都有秘密，你若……”赵诗阳忙说“并非我不愿，而是，而是我怕我说出来，你会觉得太过荒谬。”面露真诚之色。”

    “我并非这个世界之人，而是……”

    赵诗阳足足说了有半个时辰，才算是勉强让王木匠理解了他原本的世界和他的遭遇。这也让王木匠心中翻起滔天巨浪。特别是赵诗阳提到的飞机，手机，股票等等，让他慨叹天外有天，道法无穷。

    最后，王木匠平复心绪。面色极其认真地问赵诗阳：“你可愿成为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