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十年一仙
此去经年,昔日曾名动一时的得天村,如今已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取而代之的是联通中原,成为商贸重镇的青山镇。谈及得天村时,人们所在意的也不再是那传说中使之得名的天才少年,而是现居住于此地的一方富贾,其姓为列。 “一切都要从十年前突然出现的沙漠开始说起。我们青山镇地处巴蜀,虽为鱼米之乡,山珍奇藏不计其数,奈何地势险峻,自古以来各式货物都需经过栈道天堑,方可流入中原。可这片沙漠却恰好打通此咽喉要道,从此青山镇,说是蜀地第一重镇也不为过。” 店小二抿了一口水,似是对众听客的神情极为满意,继续洋洋得意地说道: “而我们列掌柜,则是组建商队,与中原通商的第一人。原先这整个沙漠要道,可都是掌握在他一人手中。后为造福民众,才与周边众商达成协议,共同分享,更是对普通百姓直接放行,此等胸襟,谁人能及?掌柜更高瞻远瞩,独居慧眼,这沙漠看似荒芜,实则除通商外,另有他用。且不提你我现身处之客栈,谁能想到,原本西域的珍稀特产,如今在这沙漠中,也能培育!” 此时一位衣着类似总管之人径直穿过唏嘘不已的群众,猛地提起仍眉飞色舞的小二之耳: “还有闲心在此多嘴,掌柜吩咐的期限可就在今日,还不快去帮忙!” 那小二连忙低头唯唯诺诺,人群也逐渐散去,但零星的议论之声仍旧此起彼伏。 若从沙漠上空俯瞰,与这间客栈所处相同的绿洲,还有数个之多。但最临近沙漠边缘的一处绿洲,却是有所不同。在其湖泊中心,翩然立有一精致小亭,此刻亭中一黑衣青年正为高台上的八角香炉添香,这香炉内所置并非烟灰,而是一捧黄沙。青年身后站着一对富态夫妇,其中拄拐的妇人犹豫半晌后还是开口道: “儿啊,我和你父都是文盲,不明白什么大道理,只知道这一箱箱的都是真金白银。”说到此处时,妇人明显哽咽了一下, “我们俩如今的生活,也已是从前做梦也不敢想象的了,何必再与牛蛋他们家争这名分?不如......” “并非为这名分......”青年放下燃香,用手揉了揉颞部,“商人自古为九流之末,金银虽多,但仍有穷尽之时。舍些身外之物,换取后代美名,何足挂齿?家业尚存,二老何愁吃穿用度?” “若送,至此地即可;若留,则请回吧,我想一个人静静......”他不耐地挥了挥手,夫妇虽还欲说些什么,但在几个随从的陪同下还是识相地乘轿返回。 日落西斜,而后月影婆娑。白日里独自沉默的青年凝望着水面荡漾的月影,还是不由喃喃自语起来: “恍惚已是十年,你曾说过再会,我便不立墓碑。此亭虽小,却也容得下两人。” “不解之事应再作思考,若百思不得,则千思,万思之。我虽愚钝,亦可成为智者。” “巴蜀之山怎会寸草不生?我查阅古籍,其因为天外流星。然流星为何不留坑洞?恐怕这并非天外之星,而是天外之人。” “天外之人在洞中已化枯骨,天外之佩却依旧留存,可见其并非凡器。我重金遍寻京城典当记录,亦未得其踪,只怕此物至今仍在那牛蛋之手。也正是因为此物价值,他才会封我记忆。” “我与牛蛋当日进入时未有任何神智不适,看来这阵法,也是他或那第三人为掩盖痕迹所布。说到阵法,我亦曾广泛了解。凡人用兵施道,甚至勘测风水,皆有阵法,但仙人之阵的恐怖,还是超越了我的想象。倒感谢牛蛋没有杀我灭口,恐怕他们唯一失算之处,便是我竟受此阵影响神智,误打误撞再次走回山崖,恢复记忆。” “洞中仙人不可能寻我而来,缘起之处,必是指那枯骨,恐怕他的目标是玉佩。可从我的感觉判断,我手中已然化作凡铁的仙轴似乎更胜一筹……但这仅是凡人之感,仙器或许并非如表面那般。且即使是凡器,铜制兵符也胜过黄金数筹。” “再说这仙轴,”青年掏出自己多年来一直放于怀中的铁轴,“我初见以为是筒,后饥渴下当作是瓶。十年间我查阅各式图谱八千一百四十六件,包括通商寻访,此物之形还是最接近于轴。不过还是莫妄自断言为好。”
“月隐则日现,日落则月明,若要日月同辉,则必有一辉光盖过日月。那女子初见时我以为绝世无双,此刻回想,单从衣物首饰而言,京城贵妇之物多更为精致。奇异之处是她的容颜,如洞中仙人所画之符一般,明明在记忆中,却只有无双之感留存,而没有具体细节。倒是你的面容,我至今仍未忘记。你与此女或许有关系,只是说来惭愧,我思索十年也并未透彻。那女子救人与伤人今日看来倒如你所说并不矛盾。只是她的目标到底是什么?而你毁阵的目的又是什么?” 青年摇了摇头,“那阵法非我之力能毁,牛蛋想必也清楚这点,如此一来倒保我数年平安,再未遇见志怪之事。” “我不知牛蛋对此有什么向往,以我理解,何为仙,为何求仙?只在尽未能之事。若此事系于凡尘,则何必舍近而求远?那牛蛋虽以天资尽名声之极,但未必能及我对父母亲戚之回报。在凡人眼中,他的功用甚至不及于我。且仙人之名亦能以凡物换取,国师助太祖建国三百七十二载,收弟子十八名,记名弟子五十九名,在我朝皆享仙人地位,于常人眼中并无先后。其中那记名弟子,半数是达官显贵之子,另一半则是富商之子。我因机缘巧合获此财富,年纪却未至不惑,恰好可做其记名弟子。况且修行有先后之分,后辈如何可逾越百年修行的差距?若国师不倒,即使是牛蛋的地位,在凡人眼中也不会超过于我。” ”说起来能得此商机,也是因你之故。”青年神色温柔地看着香炉内的这捧黄沙,”其实我气量并非如此狭窄,当年的意气之事,早已释怀。积攒财富乃人之常情,可惜开辟新商路之事必然得罪当地权贵,我虽妥协共享通路,也广积善德,但终无济于事。即使我拿钱买官,做个员外,恐怕也迟早会被这些势力清算。举国上下,能长久护我的,唯有国师一人,这也是不得已的靠山啊。爹娘皆是俗人,又怎会明白?” 直到东边已泛起鱼肚白,湖畔静候的随从才走上亭子。在青年的点头示意下,一路人马,踏上了进京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