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零章 这一剑,你且看仔细了(三合一)
苟在高武叠被动正文卷第一五零章这一剑,你且看仔细了那衣衫褴褛的老者有着一双犹如潜渊巨鼍般注视猎物一般的眼睛,沉厉,冷静。 他裸露出的躯干异常地瘦削与坚实,一丝丝肌rou像是铁绳一般紧紧地拧结起来,叫人看着都觉得头皮发麻。 一条条交错的狰狞新旧伤痕,铺陈在这具身体上,几乎将每一个角角落落都完全覆盖,简直如同一副贴身的鳞甲。 这个外表看似佝偻瘦小的老人,拥有着无与伦比的盖世伟力。 他的名字,曾威震四方。 大宗师,“杀神”。 霍衡玄。 “!!!!” 苏怀嬴瞳孔紧缩,内心震动,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还能见到一个活生生的霍衡玄站在自己的面前! 不……也不能说是活生生了。 面前的霍衡玄,只是一个被“溯回铃”重新召返人间的神魂而已。 但以苏怀嬴原本的修为,是完全没有办法召唤像是霍衡玄这样的大宗师的。 因为霍衡玄的修为太高了! 他可是真正的从尸体堆里杀出来的大宗师,宗师境界巅峰,半步入玄。 若是在全盛时期,就连沈星烛也要避其锋芒。 当日破城,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梁国早就已经从内部瓦解了,才令霍衡玄独木难支,眼睁睁看着城破门开。 且若是此事本身就是个局,那么当时霍衡玄应该就是在故意示弱。 苏怀嬴能够将霍家军召回,是因为这些士兵的修为普遍也都只有开窍境界,尚且还是被修行者称为凡人的阶段。 只是利用他们结成势阵,并不需要太高的修为。 不然别说是霍衡玄了,就连那些中三品修为的将士,苏怀嬴也无法令其返魂。 陈旷的修为虽然高很多,但他甚至都不知道如何启动“溯回铃”! 又是如何将霍衡玄召回来的?! 苏怀嬴百思不得其解。 她当然是没有办法想通的…… 将霍衡玄招回来的,其实并不是“溯回铃”,后者只是充当了一个媒介,或者说一个引子。 真正起了效果的,是陈旷的“聊以诗狂”被动。 当他念出了那首诗后,被动便即刻生效,将最符合此刻场合氛围的人给招了过来。 梁国的“杀神”大将军,霍衡玄! 面对霍衡玄本人的质疑,明目张胆造谣的陈旷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笑道: “反正你都死了,死前说了什么那就和你无关了,而我可是活着的当事人,别人肯定信我。” “你记不记得没关系,我替你记得就行。” 霍衡玄冷哼一声:“活着的当事人?我看怕是不见得。” 他走到陈旷面前,扫视了前方黑压压的军队一眼,啧啧称奇: “虽然早就知道你小子绝非池中之物,但没想到居然能搅屎棍到这个地步,阳国总共十军,来围剿你的就有四军,算得上是举国之力了。” “四军之围,哪怕宗师,若只有一人对敌,亦如笼中困兽,象下蝼蚁,十死无生。” 霍衡玄呵呵笑道:“我看你今天是死定了。” 神他妈搅屎棍,你个老逼登,你听听这是夸人的话吗?! 陈旷抽了抽嘴角,但也没反驳这些军队其实最开始是来围剿反贼的,不管之前怎么样,现在他们的目标就是陈旷。 他看向霍衡玄,皮笑rou不笑地道: “霍将军应该也不希望我被阳国抓去吧?” 霍衡玄有些意外地道:“我不希望小公主被抓才对,不希望你被抓……小子,你未免有些自作多情了吧?” 陈旷摊手道:“现在阳国皇帝已经知道长生药被我吃了,他要是抓了我,我可就不保证他会再知道些什么了。” 霍衡玄:“……” 陈旷又道:“霍将军,算计别人的感觉好玩吗?” 霍衡玄收敛笑意,叹了口气道:“看来你知道了。” 一老一小对视一眼,陈旷似笑非笑,霍衡玄面无表情,但隐约间,却有一种尽在不言中的气氛。 苏怀嬴:“……” 小公主有点茫然。 知道什么了?他们怎么好像突然达成共识了?难道我是局外人? ——由于陈旷并不在轮回之内,与陈旷相关的事情,是小公主轮回六百年经验当中为数不多的盲区,哪怕有刚才张智周的一些猜测,也并不能使她得出一个相对完整的结论。 陈旷真诚地道:“霍将军忠君爱国,我还是很佩服的。” “这首绝命诗若是传播出去,也能扭转一点梁国人对将军的误解,将军以为如何?” 霍衡玄叹了口气道:“名声倒还是次要的……罢了。” 他半转过身,意思很明显,是准备帮陈旷了。 陈旷犹豫了一下,幻化出杀剑,双手递出: “霍将军需要剑么?” 霍衡玄看了眼,然后毫不留情地嗤笑一声:“你这算个屁的剑!” 陈旷并没有因为这鄙夷而恼怒,他知道霍衡玄大概说的是实话…… 先不说他现在也还只有登楼境的修为,也确实没有什么上乘的剑术可用。 他本身唯二会的剑术,一是奚梦泉教的琴剑,二就是霍衡玄教给他的杀剑。 确实有点关公面前耍大刀的意思了。 但陈旷是看霍衡玄身上没有剑,才这么说的。 毕竟这斩草歌幻化的杀剑,正是藏在神魂当中,而霍衡玄此刻身上没有,那大概就是真的没有。 经由“溯回铃”的召唤,神魂必定是会有所损耗的。 霍衡玄也不能幸免。 但看样子,霍将军是不需要了。 陈旷收回杀剑。 霍衡玄转过身,面对着千军万马,淡淡道: “小子,你既然能活到现在……就应当还没有真正见过圣人出手。” 陈旷皱眉,道: “就在此处,前不久有阳国女圣人一指封禁一洲灵气,又险些碾死五百万人,这也不算?” 霍衡玄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一开始便选择碾死这五百万人呢?” 陈旷无言以对。 也确实。 倘若那女圣人一开始就打算杀人,先封灵气再降下那一指,想必是一点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陈旷因身负长生药而被追杀,但也因为长生药,这些人反而不敢直接弄死他,生怕让到手的长生药线索,又被自己毁了。 而只要对方有所图谋,陈旷就可以利用。 反而让他死里逃生反杀了好几次。 嗯……除了面对武圣的时候。 虽然武圣其人刚愎自用,唯我独尊,但有仇他是真报,一点也不被什么身外利益所拖累,长生药他也不稀罕,一点兴趣都没有。 在这沧元,也算得上是一股清流了…… 陈旷忽然朝着霍衡玄拱了拱手,沉声道:“受教了。” 在屡次逃生,甚至是利用国运坑了一把圣人之后,陈旷的心态难免有些无意识地飘了,因此才会反驳霍衡玄。 但霍衡玄这一番话,却让他有所警醒。 他现在自爆长生药,可能很快就会传到姬承天的耳朵里,他的行踪也暴露了。 今后的处境,比之此前只会更加艰难。 必须慎之又慎。 今天他在圣人面前杀了闻侪,看似莽撞,但实际上,他从一开始就已经联合了闻仙——这个阳国的皇帝,是有自己的后盾支撑的。 他不相信一国之君,会没有手段对付,或者说限制圣人。 否则,这个国家的根基从一开始就不稳,又如何在圣人实力的威胁下维持自己的统治。 而实际上,在闻侪死前的那一个瞬间,如果陈旷没有读到后者内心关于国运的想法,他将会选择其他办法。 过程可能会曲折一些,但今晚,闻侪不管怎么样,都得死在藏凤州内。 霍衡玄哼了一声,望向那如云的阳字旌旗,淡淡道: “看在你还算有点悟性的份上,接下来的这一剑,你且看仔细了。” “能学到多少,全看你自己的本事。” 他轻声道:“毕竟……今日过后,我便是真正地消散于这世间了。” 陈旷沉默。 他曾经也怀疑过霍衡玄是不是真的死了。 当时在山坳中的洞里,现身的那个霍衡玄,并不是霍衡玄的神魂,而是一缕分神。 那巍峨金甲在身的健硕老将军形象,与霍衡玄死前的形象完全不符合,也是一个疑点。 分神乃是中三品可以自然领悟的神通,全称为“分神离魂”,有分神,自然也有主神。 也就是说,当时的霍衡玄是有几率没有死的。 但现在,由“溯回铃”为媒介,召唤出了存在于中阴之中的霍衡玄神魂。 便意味着,他确实是真正地死了。 今日的重逢,就是最后一面。 陈旷深吸一口气,郑重地道:“这一剑,晚辈会牢记于心。” 霍衡玄的修为,并不是苏怀嬴所想的半步入玄。 他在死亡之时,是以“护国”成道的假圣!!! 而他的神魂,也保留了当时的修为,虽然逊色于真正的圣人,但霍衡玄的半只脚,已经从苦海之中踏上岸边。 横渡苦海,是为道岸。 陈旷自称晚辈,是将霍衡玄当做授业之前辈。 除开奚梦泉之外,霍衡玄确实便可以算是他的第二个恩师了,只不过霍衡玄不以师父身份自居,陈旷也不打算拜师。 “轰隆隆……” 阳国四军铁蹄铮铮,如同擂起一千面巨鼓,震动地面,令碎石跳动,鹰飞兔走。 阳国以一万五千人为一军,四军,便是整整六万人! 已经超过了当日黑甲军的人数。 万马奔腾,军队在眼前排成一字,骑兵营在前,步兵营在后,奔跑着士兵们举起漆黑的长枪,跟随前方的骑士向前冲锋。 他们神情坚毅,杀气凝聚在眼眸中,如同一堵坚实的墙,冰冷地向前冲去,压倒了所有的阻拦。 远远看去,宛如一线叠着一线的漆黑浪潮轰然袭来,震慑心魂,摇撼脑髓。 前后夹击的同时,这四军将领,包括姜威在内,都动用了势阵! “轰!” 磅礴的灵气狂涌,如同一场旷世巨大的风暴,遮天蔽日,又有三尊各自不同的势阵法相在半空之中凝聚! “吼!!!” 军队的大声呐喊,与法相向前挥舞武器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几乎震耳欲聋。 若是换个普通人在这里,恐怕会当场吓死。 苏怀嬴所主持的势阵,终于开始流露出溃败之相。 “轰!轰!轰!轰!……” 四尊神将,同时向那双面法相发起进攻,后者被砍断了一条胳膊,侧颈也被砍出一个巨大的伤口,胸膛也被直接贯穿。 如幻月一般美轮美奂的水月观音,左眼竟落下一滴泪,宛如对既定命运的哀叹。 而修罗相,还在苦苦支撑,青面狰狞,双目赤红,猛地露出獠牙,开始撕扯最近神将的胳膊,竟然将其胳膊直接撕了下来! 苏怀嬴脸色一白,嘴角渗出一丝血迹,但剩下的鲜血却被她重新咽回了喉咙里。 陈旷蹲下来,拍了拍她的背,道:“解除势阵吧。” 苏怀嬴长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上空的双面法相轰然向后倒去,随后,化作带着光晕的无数碎片,就这样在半空之中消散而去。 四尊神将,顿时乘胜追击,不同的巨大武器朝着众人挥砍而来。 风声压下,令人畏惧。 那个站在他们面前的,瘦小而褴褛的老者首当其冲。 老者抬起头,一手指向天空。 他伸出两根手指,两根如竹节一般劲瘦而有力的手指,就这样并拢在一起,直直地刺向天空。 老者的脊梁挺得笔直,这天地间,仿佛再没有比这更加直的东西。 他不再瘦小,而是无比的高大! 他的身影仿佛向着天空无尽地延伸而去,直到抵达那漆黑的天穹,连日月宇宙都难以遮蔽他的身影。 顶天,立地。 这一刻,他就像一把贯通天地的剑。 霍衡玄开口了,他似乎是在对着身后的陈旷说话,又似乎只是在喃喃自语。 他轻声说道:“我其实从来就不会用剑。” “从前有人对我说过,我不是学剑的料子,耍起剑来,难看又没用,于是我就没有学剑。” “伽蓝寺里那么多的剑法,我一本都没有碰过,学的都是拳脚功夫。” “后来在军队里,我不得不拿起剑,因为我能用的武器,就只有剑。” “《斩草歌》从来不是剑术,只是杀人术而已。” “用什么武器不重要,杀了多少人才重要。” “杀的人越多,就越强,越强,地位就越高,得到的就越多……我得争一口气啊,等我回到那人面前,就算是再难看的剑,她也得说好看。” 霍衡玄抬起头,看着天空,叹了口气,道:
“我原本一直是这么想的。” “可后来我才发现,不是这样的。” “功成名就之后,多少人谄媚于我,违心地夸我用剑好看,我一点也不高兴……原来我不是想争一口气,我只是想让她和我说说话。” “可惜……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老者面无表情,低下头看着面前的庞大军队,就像是在看着一群蝼蚁: “我这辈子,只会一剑。” “谁见了都觉得好看。” 霍衡玄的手动了,他并拢的剑指,就这样缓缓由上至下,劈开了这片天地。 他道:“斩!” 老者的姿势无比简单,乃至是简陋,他身上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灵气暴涨,五彩华光,之类的特效。 也没有见到什么一柄巨大的长剑虚影在半空当中凝聚。 也不见又铺天盖地的剑跟随老者的召唤袭来。 就这样简简单单,甚至……有些丑。 但随后,陈旷就惊觉,这剑并不慢。 相反,它快到不可思议。 因为眼前的军队已经开始倒卷。 是的,倒卷。 这并不是某种比喻,而是实实在在的现象。 那如同浪潮一般袭来的,铺天盖地的万马奔腾,悬旌万里,都在这一剑挥下的同时,往后“卷”了回去。 马儿四肢蜷缩,就像是一只只儿童喜爱玩耍的西瓜虫一般,朝着后面滚动。 而骑在马上的骑兵们,同样也被卷进了马里面,就像是一个个饭卷里面的馅料。 上空的四个神将也是同样,无论他们本身有多么巨大,多么恐怖,多么有威慑力,此刻都已经成为了一片饭卷上包裹着的海苔。 旌旗,号角,人,盔甲,漫天飞舞的尘沙。 都在瞬间向后卷起。 与此同时,后方的事物同样向前卷曲。 左边同样,右边同样,上下前后都是这样! 无数的事物向着中心一个点折叠卷曲,仿佛从立体变成了平面一样。 而那些被卷入其中的人似乎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们的神情依旧是那么坚毅,脸庞上充满了杀意,仿佛面前就是他们要斩杀的敌人一般。 马儿的四肢也没有停下来,始终在奋力奔跑着。 甚至他们的眼睛里面,仍旧倒映出了陈旷等人的模样。 而在倒影之中,他们的长枪和剑,正在刺向后者,胜利已经近在咫尺! 但在现实当中,他们却是离陈旷等人越来越远,直到被卷入了中央,才露出了一条诡异的缝隙。 那缝隙仿佛是一切的中心,又好像是一切的发源。 好像是黑,又好像是白。 一切都在其中变得混沌难分。 而被卷入其中的一切,都成了这混沌的一部分,再也无法离开。 于是陈旷终于明白。 霍衡玄这一剑,斩去的是这片空间! 陈旷心中骇然,但他根本没有办法做出任何举动。 因为他此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极其缓慢的一剑继续落下。 他太慢了,只能位于这片空间当中,而无法触及霍衡玄,以及那些阳国大军所在的空间。 当然,如果他触及了,恐怕也难逃一死。 霍衡玄的目光很平静,动作也很平静。 他就这么平静地以剑指自上而下轻轻地一划,然后自然地将双手垂落。 一剑,就这样结束了。 眼前的世界,也变得无比安静祥和。 因为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除了天和地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消失了…… 陈旷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画面,心里忍不住爆了粗口。 卧槽…… 光秃秃的土地寸草不生,一马平川,无论是建筑物,还是其他的所有东西,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六万大军,就好像没有出现过一样。 “呼呼……” 风声在这片辽远的旷野上,显得格外响亮。 陈旷和苏怀嬴面面相觑,都有一种瑟瑟发抖,孤立无援之感。 眼前的霍衡玄转过身来,问道: “你们觉得这剑好看吗?” 陈旷和苏怀嬴立刻猛地点头:“好看,太好看了。” 霍衡玄长出一口气:“又是假话。” 陈旷背后鸡皮疙瘩顿时起来了,寒意从脊椎骨窜到后脑勺。 霍衡玄呵呵一笑,瞥了他一眼:“这么紧张干什么?” 陈旷干笑了一声。 霍衡玄忽然道: “有件事,我想拜托你,那时没有来得及……也觉得愧对于你,便没有说。” 陈旷立刻肃然点头:“您说!” 霍衡玄的身影渐渐开始消散,化作碎片消失在半空之中。 陈旷下意识松了口气。 看来,这回霍衡玄是终于要走了…… 霍衡玄的声音从虚空之中传来,在陈旷的脑海中响起:“如今赠你这一剑,权当报酬。” “替我做一件事。” 陈旷看着面前无比空旷的世界,默默地应声道:“前辈请说。” 霍衡玄道:“等你到了伽蓝寺,帮我找一个人。” “把这一剑,给她看看,问问她,好看不。” …… 陈旷带着苏怀嬴走了十分钟,终于走出了这片啥也不剩的旷野。 但张智周现在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陈旷决定先找个地方躲一躲,等这家伙过来汇合再说。 找了半天,最后也只找到了一个破庙。 陈旷坐下来,生起火,想起这次自己好像又错过了那个癞子头道士。 陈旷在之前筹备联合时,就已经通过妖族打探过。 王府里已经没人了。 闻侪率军进入藏凤州之后,第一个响应的,便是靖南王府,其中几乎所有战力,都已经加入了闻侪的军队之中。 此刻的王府之中,只有一片空荡荡的园林而已。 那癞子头道士,已经趁机跑了…… 陈旷正这么想着。 “嘿嘿,你是在找贫道吗?” 一道陌生的嘶哑声音忽然响起。 陈旷猛地回头,看见从那破庙的柱子后面,大摇大摆地走出了一个咧嘴笑的道士,又老又丑,手脚都戴着镣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