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都

    头顶是黑河星上亘古不变的阴霾天空。

    艾十一躲在破烂的屋檐下朝天上张望，距离伊时肆出门搞事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看来她这次要搞的事真不算小。

    远处渐渐传来叮铃咣啷的声音，像是一堆瓶瓶罐罐撞在一起，废都的房屋挨在一起，屋顶高度差不算大，按照伊时肆的话来说，就是“很适合完成每日KPI后用来跑路”。

    现在，艾十一侧着耳朵听了几秒，基本确定那位跑路的能人大概已经搞完事，正在回来的路上，不得不说，她搞出来的动静阵势十分之大。

    终于，那阵势十分之大的动静临幸了他隔壁的几间屋顶，后面远远地吊着几声骂街，明显是追不上来所以改成声波攻击的受害者。

    十来岁的小姑娘抱着一个有她半人高的包裹从屋顶一跃而下，赤脚踩进雨后的水坑里。

    “愣着干啥？都不来帮帮大小姐我接一下货？”伊时肆没好气地把一大包基因稳定剂全塞进了艾十一怀里。黑河星不存在福利院这种人性化组织，降生在黑河星的倒霉孩子如果没了父母，只能在垃圾堆里觅食为生。

    在所有黑河星孤儿中，艾十一和伊时肆还算幸运的，捡到他们的人虽然养孩子水平低的吓人，但至少还有一颗试图养活他俩的心。

    这份养啥啥死的心伊时肆领了，并在现实的摧残下迅速学会了苟且偷生，以及委婉地建议抚养人付先生给钱就好，如果不是特别想要他俩的命最好不要试图生活包办。

    星际时代，人类在各星系找到了许多可居住行星，但很明显，可居住和宜居间仍存在老大一条鸿沟——譬如基因病。

    很多可居住行星曾或多或少存在宇宙物质辐射，部分居民会因此患上基因病，必须定期注射相关的基因药剂，基因类药剂个个贵得吓人，三天两头打下去迟早得卖得底裤都不剩。但要想一劳永逸就得去大星上做基因手术，目前手术的成功率很高，贵也是很贵，非常符合一分价钱一分货的传统理念。

    黑河星虽然离宜居这个小目标还有不短的距离，但根据伊时肆这些年在黑河对面别墅区打工的经历来看，这个可居住星球已经努力了一半了，至少别墅区有完善的辐射屏蔽装置，安全得让伊贫穷时天生基因病患者肆十分嫉妒。

    贫穷的伊时肆小朋友每日工作就是混进别墅区，一头扎进垃圾桶一顿猛翻，抱起可用材料一路狂奔回黑河另一边的棚户区，交给立志当机修师的艾十一小朋友，然后再把艾十一小朋友修好的小电器之类玩意拿出去哄骗别墅区的小孩赚取差价，再把骗来的钱攒一攒拿去买日用品和基因药剂。

    在这条挣钱之路上，她的敌人是整个棚户区，你永远不知道想抢你东西的狗东西会从哪里开始堵你，所以一个合格的黑河星棚户区居民必须学会跑路的一百种小技巧。

    事实证明，伊时肆学的非常好，七八个成年男子都撵不上她。

    至于为什么没人直接抖个机灵去艾十一家门口守株待兔，这还得感谢抚养人付连云付先生的技术支持。

    把付连云的制造技术学到十成十的艾十一同志已经可以亳不谦虚地夸口说给他一堆材料他能徒手做一门机甲炮，虽然伊时肆从来没见他真做出来过，但其他防身武器做的确实不错，品质保障。

    “这是接下来一个月的药剂份额了，”伊时肆一进门就瘫在那把吱呀呀叫的扶手椅上，开始卸扶手玩，“给你三支，你能不能努力一把研究一下这个药剂成分，争取实现自给自足？”

    “伊同学，”艾十一顶着一头毛燥的棕发坐在cao作台旁抬头看这个糟心玩意，“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再次重复一遍，我立志要当的是机修师，不是药剂师。”

    “我算是没什么出路了，这辈子估计能干的最大的事就是抱着一大包基因药成功甩掉半个棚户区的不良居民。”伊时肆自己处理了一下路上搞出来的伤，仰头看着破了个大洞的天花板，“你说其他星球上的天空也像这样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吗？”

    “想出去看看？”艾十一和伊时肆不一样，他在被付连云捡走前还被一户人家领养过，也过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只是运气不好，一次飞行器事故又把他送回了黑河星的垃圾堆，“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没什么出路就不会想其他星球的天空长什么样了。”

    “我以前见过红塔星的天空，”艾十一收拾金属碎料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向往，“夜晚能看见一片火红的星尘，遥远的恒星落在星尘里，就像一座塔。”

    “红塔星？”伊时肆瞥了一眼cao作台上的几乎要被翻烂的小册子，回忆一秒，“那个什么柯利尔军校所在的星球？”

    “那叫蒙柯利尔！我的梦中情校！我不许你对它如此不敬！”艾十一愤怒地冲她举起组装到一半能源核心还露着的激光枪，伊时肆立刻认怂举手靠墙站好，“我要做蒙柯利尔军校的顶级机修师！”

    伊时肆隐秘地白了他一眼，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受伤的手臂，付连云今晚不回来，这伤只能自己处理。伊时肆其实有点遗憾，因为付连云虽然养不了娃，但他包扎水平绝对够好。

    “我们黑河星连预备军校都没有，你想怎么进你的梦中情校？”伊时肆对艾十一发出灵魂质问。

    显然艾十一被这种惨烈的质问给灵魂到了，也放下激光枪开始深思。

    伊时肆顺手拿起一支药剂给自己注射，一直闷痛的心口终于好受了一点，她干脆利落地拔针找棉签止血，顺口点拨了艾十一一句：“要不你试着找颗流星许个愿？”

    艾十一沉默。

    艾十一收好激光枪。

    艾十一清理完cao作台开始焚香。

    伊时肆沉默着看向天花板上的窟窿，黑河星附近存在小行星带，流星还算常见。

    在一颗光点划过灰蒙蒙一片的天际时，伊时肆面目扭曲地看着艾十一虔诚地拜了一下。

    “流星啊，让黑河星能有一所预备军校吧！”艾十一抹了一把脸上沾到的机油，机修师之火在他眼底熊熊燃烧，“信男愿伊时肆经常倒大霉！”

    “艾十一你个狗东西啊啊啊！！！！”

    十天后，别墅区有个贵妇闲的没事干出去遨游星际被路过的在役兵开机甲给救了，感动地捐了一大笔钱在黑河星上建了所预备军校，以原黑河星黑医院为基础，预计半个月后修好。

    进别墅区翻垃圾的伊时肆听说后气得一回去就把艾十一按在地上打了一顿。

    预备军校来了，离她倒大霉还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