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成年

    “请、请签字。”小神官面对孤水显得胆颤；应该是见闻了孤水的亵渎行为，她对这位罪犯感到恐惧。很正常，孤水设身处地理解这份恐惧，还有居民们或多或少的疏离感。

    孤水点点头，在名单上签字。字很清秀，小巧却不显得狭窄。

    走到笛梵教甫前，孤水望见她和善的笑颜。恐怕在外人看来这是不拘小节的行为，体现了神职者的大度，但知道内幕的孤水，知道这笑容可是多么虚伪。

    只要这个成年礼结束，她就又回到那个迷糊的时候，没有追求欲望，只能做个信仰的空壳。

    怎么能如她所愿？她可是好不容易正真接受了欲望，可不能就这样被打回原型！

    “孤水，你需要喝下这个。”笛梵掏出一个小瓶，里面装的是圣水，那个可以压制欲望的东西。“不过不要吞下去哦。神的精灵们，一定要身体内外都接触圣水，方才能与神最近，向神祈求四十载后的真正成年。”她补充道。

    “嗯，我知道。”孤水说，而后拧开瓶盖一口饮下。

    含在嘴里的一瞬间，她竟觉出嘴里的水在发热，热量携带着什么向她转递了过来。头脑一阵眩晕，不由得紧闭上眼。她甚至很难站稳。

    耳边响起“受洗”的声音。她还没反应过来，迟钝的脑子随后才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便不假思索一头扎进了水盆里。

    水盆里的水出乎意料的清爽，与口中这股热流居然中和了，头脑也在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得出去了，她这样想着，但在即将做出决定时，她犹豫了。

    我不想出去，我还想泡着。这个念头忽的掌控了她的身体。

    此时她的头脑真的是异常清醒，明明白白意识到这样的思想非常不正常，但就是挥之不去，这突然的眷恋。

    太漫长了，笛梵应该已经挥了不下十下了吧。时间像是凝固了般，孤水觉得非常漫长，眷恋之意愈发强烈。

    “如果这样能过永远，那该多好啊。”她忖道，“即便是付出梦想，那又怎样？”遗弃梦想，不亚于践踏自我，她为了不知何故的眷恋践踏自己。

    从这样的一种忘我的眷恋中，她逐渐恢复了其原来对信仰的虔诚。

    虔诚强行与欲望绑定。这就是圣水吸拢人心的手段，总之非常的宗教。

    也许是时间的漫长吧，或是哈布得的保护果真奏效，她在笛梵挥下第五次时，挣脱了圣水的纠缠。身子猛地一仰，似乎在以强硬的态度否定瞬间转变的内心。

    “哈，哈啊……”孤水吞咽下去，脸上全是圣水，地面被她弄得到处湿透了。她用手抹了一把脸，擦开想要钻进眼睛的水滴，她大口呼吸。

    简直就是窒息！她有自信可以在憋气一分多钟，所以窒息感不是处于rou体，而是心灵，她的心灵在这过程中遇见了能给她带来窒息的东西。

    但不记得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有窒息感仍缭绕着自己。地震的余波也会杀人，窒息感就会要了她的命。

    她上气不接下气，哪还管得了附近人们的目光，只是傻傻呆在那里大口地喘气。一旁的小神官被孤水吓坏了，飞溅出的圣水好一部份都砸在了她的身上，又望见孤水如饥似渴不停地呼吸，像是要窒息了，就慌张地后退几步。

    笛梵也震惊了，因为她给孤水下的“圣粉”含量只比普通圣水多了一小点，不应该会有这样的状况。

    孤水窒息感渐渐消退，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就调整呼吸，对着笛梵说道：

    “对不起，我的罪孽找上我了，窒息是对我的惩罚。”

    这句话大家信以为真了，唯有笛梵不这么认为。

    “绝不可能，单单圣水绝不会有这样，不可能会是这样。”笛梵一面露出恭贺的笑容，一面暗暗想到，“除非——

    “她是神的使徒！”

    足以震撼教会的发现还没有得到证实，她需要更多的证据，最好的情况是证明她不是神使；现在的教会，可能会在知晓孤水神使后将她杀死。为避免这种情况，她必须做点什么。

    “总之把她永远关在卡耶潘是不能了。”她瞥眼遥望即将离去的孤水想，“既然不能触怒神，那就以怀疑神使身份的名义保护她。

    而且，绝对要对神使身份保持怀疑，一旦认定，就不能不做那样的决定了。绝不能接受。”

    笛梵做出了决定，想出了最优解，于是眼神一凛，叫住孤水和梅粼粼。

    他们疑惑地转过头。笛梵说道：“梅粼粼，请你带孤水去图书馆。”

    “为什么？”梅粼粼问。

    “因为她是你的学妹了。如果多日前没有意外，她应该已经在里耶潘了。”

    “什……”孤水一时没听明白；“桥”内哈布得丝毫不掩饰得意。孤水目前不能干涉“桥”，祂自然也不用藏着掖着，祂让她遗忘重新建立的信仰，代价就是孤水现在不能随意穿梭“桥”。

    “那太好了！没想到孤水jiejie居然有一天回当我学妹！谢谢笛梵jiejie！”

    “不用谢，这是我们特地挑选出来的，只是出了点意外——不过正好，有你的陪同孤水应该很快就能适应里耶潘的生活了。”笛梵走上前去，手捏圣徽在两人身前比划十字，为她们之后的旅途献上祝福。

    “现在，就请你们移步到图书馆。时间非常要紧，她已经落下了很多课程，在考试中拿下倒数第一可是对我们卡耶潘还有神容不好哟！”笛梵不忘嘱咐道。

    “放心吧，笛梵jiejie，我会教好孤水jiejie的。”梅粼粼捂住胸口向笛梵保证道，神态激动，脸颊莫名绯红，可爱极了。

    梅粼粼兴高采烈地拉着孤水走去后，笛梵叫来了神官们。

    “你们，去孤水家一趟，”她说道，“带上笔刷，用尽语言诋毁她。你们应该知道该诋毁她什么。”

    “是。”“明白。”不一而同地，神官们应道，就即刻出发。

    唯有小神官一声不吭，什么也没做，也没阻止。沁汉的水手服已经差不多干了，使她看上去元气满满，但表情却是坏了一锅好粥似的。

    笛梵注意到小神官的神态，对她说：“这是神的意愿，你觉得神会轻易原谅罪人吗？”

    “会……不会？”小神官不敢笃定，她只能按照教甫的脸色行事。最终她锁定到了“不会。”她说。

    笛梵很满意，又对她说：“我有个任务给你，是神的旨意。你只需要传唤就够了。叫多萨里来教甫府一趟。快去吧，你是为了神而做，遵循神的旨意，你不是有罪的。”她有补上了一句。

    小神官捏紧衣角。既然是为神服务，那就不算是有罪，她心里重复这句话，就退下了。

    这一日，孤水正式成年。